丑
暗中,有呼吸声、抽噎声、呜咽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唏嘘声。
“喝!”沙芜一声怒斥,只见黑暗中几团绿火燃烧着飞向草屋的角落,隐没不见。须臾,听得屋外噼啪数声,有哀号如狼似狐。
灯又幽幽地亮了起来。
沙芜仍持着铜器,保持着原先的姿态,男子一脸惶惑地张望,不明究里。
“把镜子给我。”
男子抖抖索索地从地上捡起跌落的产道镜,递到沙芜口边,他衔起镜子,继续解开缠在胎儿颈间的脐带。
看来想杀夜叉王的并非少数,消息传得真快,方圆十里内的游魂恶鬼已经齐聚到草屋四周,虎视眈眈。刚才便是几个薛荔多鬼先下手为强,幸亏沙芜在十世人之时学会了若干方术,对付这种低级饿鬼还是绰绰有余。只不过,他已经闻到了那些腐尸烂骨的恶臭,来者不善,如果再多来几个专吃初生儿的偈婆耶鬼或蛇底鬼,他未必抵挡得住。
脐带已经解开了,但胎儿的精魂似乎尚未回复,上半身紧卡在母体内,动弹不得。
夜叉王,你到底在做甚么?莫非你不想投胎,而想当一个永生游荡于命门边缘的孤魂野鬼?
看来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难产。
沙芜恍然,自己和这群饿鬼都是整个大局中的某步棋子,他的恨,鬼的饿,都不过是这棋局早已设下的路数,命门之外的惨况,便不难想象。定有亿亿万不得好死的鬼畜,守候着,等待着将夜叉王,他们共同的死敌,碎而食之。
夜叉王虽强大,在命门之外,也只有十之一二的功力,怎堪群鬼围攻。
沙芜遏制不住地生出一丝怜悯,叱咤众生界的夜叉王,也不过如是。命运玩弄于掌中的傀儡,一朝线断,磊磊落落。是的,谁都逃不脱。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怜悯原来只是虚伪地赠给自己。
他突然想起了那尾鲛女,他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苦螺?忧潺?夜叉王为其美貌而动心,而他呢?难道亦是动了欲念,萌了春情,才会做出逆上的蠢事?太久了,实在是太久远的事了。
胎儿的腿动了一下,又一下。
沙芜喜出望外,让男子将孕妇扶成半坐式,纳气吐息,丹田用力。孕妇的嘶叫复又响彻夜空,星辰也为之颤抖。
胎儿的气息若有似无,仿佛与无形中的某物来回拉锯,而命门的这边,是沙芜汗透的两只小手。就凭着这两只手,也不能让夜叉王胎死腹中,沙芜像是暗下了狠誓般,眼神忽然杀出两道利刃。
又是两声凄厉的嗥叫,两团血雾在草屋墙上炸开,化为点点腐臭和灰烬,落地不见。
他想起来了,关于那尾鲛女的结局,与爱情无关。
他用双手撕开那滑腻的鲛皮,手指穿过那些美丽而脆弱的脏器。他吃了她。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