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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楸帆:曼陀罗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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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夜曲
陈楸帆


1楼2008-04-23 15:21回复
    1

    苏睡得不踏实,她似乎听见了什么。
    月光从窗棂飘入,像一瓣瓣白松露菌,薄薄地贴在她的唇间,味道从大蒜到奶酪,又变成洋白菜,最后定在泥腥气上。苏转了个身,床上果然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躺着。
    只有一天的期限呐。苏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书房里亮着灯,门缝中传来敲打声,噼啪作响。毫无疑问,马可又开始他的研究了,最近他对动物分类学很感兴趣,言之凿凿地声称,他已经抓住了卡尔•林奈 的马脚,拗口的双名法将从教科书中永远消失。
    苏似乎看到,马可挥舞着拳头,吵嚷着18世纪的神创宇宙论已经死掉之类的疯话。幸好邻居中没有教会的耳目,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明天一定要再去找那个人,一定。苏努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忽略了另一种声音,从客厅的大玻璃水箱里幽幽传出。那是她的宠物,一条名叫娃娃的鲵鱼,是马可从中国西南山区捎回来的。娃娃喜欢在凌晨时分,发出类似婴儿的呢喃声,刚开始,苏也有点心神不宁,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此时,在娃娃的呢喃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细微的别样声响,像五十把童声合唱着肖邦的夜曲。


    2楼2008-04-23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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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如此说来,夫人您对我的曼陀罗感到不满意咯?伟大的所罗门王和亚历山大大帝 必定会为您的怀疑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那个自称卢奎修 的流浪汉,依旧戴着宽大的牛仔帽,穿着那身夸饰却破旧的西服,肩上甩着一个褐色皮囊,那条叫喀尔刻 的小白狗正在他脚边蹭着痒。卢奎修的表情隐藏在帽檐下,语调轻浮,口音浓重,似乎带有一丝不屑。
      “没有,没有的事,卢先生,上帝作证,您的曼陀罗汁很有效……”说到这里,苏的两颊飞起绯色的云霞。“只是……没有办法让那种魔力更长久一些吗?”
      呵呵呵。流浪汉发出锡皮罐头般空洞的笑声。
      “如此说来,夫人是想要加倍浓缩的曼陀罗汁咯?”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眼看看它。”苏犹疑着说道。
      卢奎修抬了抬帽檐,露出那张胡子拉茬的面孔,用睡意朦胧的双眼,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衣着得体的女士。
      “如此说来,夫人是对在下不放心咯?”眼睛一转,盯着脚边的小狗。“又或者……除了让您的先生暂时忘却工作的辛劳外,还有别的想法?”
      苏的脸刷地红了,双手窘迫不安地揉搓着,似乎被看穿了心思。
      呵呵呵。卢奎修又笑了。
      “如此说来,下周五晚八点,夫人在此处等我便是。”
      夕照下,两张影子被拉得瘦长,其中的一张缓缓离开了。
      喀尔刻躲在卢奎修的影子里,覆满柔软绒毛的身体抖动着,发出了金属样的蜂鸣,那却是一句标准的牢骚。
      “说老实话,我真的讨厌那种鬼声音。”


      3楼2008-04-23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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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为注:
         卡尔•林奈 (Carolus Linnaeus,1707 – 1778),瑞典植物学家。创立“双名法”(binomial nomenclature),用两个拉丁字为各类动植物命名,头一个代表其所属的种类,第二个代表动植物本身的品种,为现代生物分类学奠下基础。
         传说中,所罗门王在他著名的图章戒指中置有曼陀罗汁液,使他有力量对付各种神怪;而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能够征服东方,靠的也是曼陀罗的神奇力量。
         卢奎修(Lucretius),又称卢克莱修,古拉丁诗人和哲学家,相传因经常服用妻子给予的曼陀罗汁液而精神失常,最后自杀。
         喀尔刻(Circe),又称瑟茜,古希腊神话中太阳神和佩耳塞之女,拥有把人变成猪的魔法。


        4楼2008-04-23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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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月光下,一男一女在林影间行走,一条闪亮的小狗紧紧跟在后面。
          “请稍等一下,卢先生,是否可以慢点……”苏的声音有点发喘。
          “如此说来,请原谅我夫人,我们必须赶在月光消失之前到达那里,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曼陀罗的能量将到达最高点。”
          “……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并不是一个技术主义者,可这一切都是有依据的吗?”
          “依据?”卢奎修脚步停顿了一下,呵呵怪笑起来。“如果您指的是杀死三十亿人的科学,请原谅我说出那个词,或者类似的东西……不,我不信那玩意,从广岛和长崎之后,就再也不信了。”
          苏沉默了,或许自己从马可那里接受了太多旧日的信息,毕竟,这已经是一个新的轮回。一个摆脱了银白色阴影的时代,一个属于上帝的时代。
          喀尔刻吠了两声。“我们到了。”卢奎修冷冷地说。


          6楼2008-04-23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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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我看过。。
            以前登在 科幻文学秀 上面的
            不过MS没贴完?


            7楼2008-04-23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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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百度抽了,而我一直没有发现它在抽什么,我再试试


              8楼2008-04-24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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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楸帆绝对对曼陀罗有某种情结,曾经在他作品中不止一次发现其提过这个东东


                9楼2008-04-24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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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连地毯上都是曼陀罗花纹。


                  10楼2008-04-24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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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诶,这个在哪里发现的?图图贴上来共享一下撒


                    11楼2008-04-26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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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文章里面啦。。描写的。。

                      我轻轻地踏过那块柔软的克什米尔羊绒地毯,那繁复的曼佗罗图案让人眩晕,仿佛跌进无底深的轮回,无穷无尽。

                      来自《涟漪》。


                      12楼2008-04-26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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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一片刑场。泥地潮湿不堪,散乱地插着一些残缺的绞架,散发着腐败的味道,许久前,她便听说这附近曾处决过一批反对派,没想到,证据如今就在眼前。
                        “看见没有,那些闪光的叶子。”卢奎修指点着。“像这么肥沃的刑场可不好找。


                        13楼2008-05-04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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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溃了,怎么都不对……发不起了…


                          14楼2008-05-04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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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睡得很香,但一些声音把她从甜梦中唤醒。
                            她小心地转身下床,怕吵醒鼾睡的马可,他像个婴孩般,半张着嘴巴,淌着口水,不时嘟哝几句。苏幸福地笑了,今天晚饭时,马可居然跟她聊天了,尽管说的还是一些听不懂的理论,可她觉得很快乐,一种难以言表的快乐,那个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吧。
                            声音是从客厅里传来的,确切地说,是从水箱中传来的。苏看见粉红色的娃娃半躺在铺着鹅卵石的水槽里,不安地扭动着滑腻的身体,发出类似婴儿的叫声。
                            不,不只是娃娃的声音,她听见在那叫声里,夹杂着一种熟悉的调子,似乎深藏在遥远的记忆里,明明挂在唇边,却说不出来。
                            苏感到莫名地恐慌,尽管她知道鲵鱼的发声器官与人类近似,可有翅膀并不代表着能飞翔。
                            她在胸前不停地划着十字,口中喃喃地念着祷词,希望能够驱走这怪异的征兆。
                            那旋律并没有消失,时断时续,在客厅里幽幽地盘旋着。
                            苏感到一阵椎心的寒意,她踉跄着回到卧室,关上了门,用枕头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双耳。明天一定让劳伦斯神甫过来看看,她反复想着,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在梦里,那旋律依然萦绕不去,像蛇一样纠缠回环,串起她一个个怪异的梦。
                            苏没有听到,马可的口中,正哼唱着她梦中的旋律。


                            17楼2008-05-07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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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夫人。” 劳伦斯神甫将他的圣器在桌上一字排开,银光锃亮。“您还记得那曲子是怎样的吗?”
                              苏皱起眉头,凭着记忆轻声哼唱起来,娃娃在水箱中扑腾了一声。
                              听到旋律,神甫脸色陡变,扶着桌子才勉强稳住身体。
                              “劳伦斯神甫,您没事吧?”
                              “没什么,只是……”神甫被苏搀扶着坐下,若有所思。“……让我想起一位多年以前的老朋友,这是他最爱的一首肖邦的夜曲。”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听听关于他的故事。”苏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
                              多年以前,当劳伦斯神甫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在镇上的夜校里认识了一个物理学老师,别人都叫他贝塔朗菲 教授。劳伦斯神甫,不,当时的小劳伦斯对物理学十分感兴趣,经常在课上提出一些在别人看来是无理取闹的问题,贝塔朗菲教授却很高兴,并时常叫他去家里吃饭。他的妻子,贝塔朗菲夫人,弹得一手漂亮的钢琴,最经常弹的便是肖邦的这首《降E大调第2号夜曲》,每当这个时候,教授便躺在摇椅上,双眼微闭,嘴角带着笑,似乎在品尝着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当然,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劳伦斯神甫抹了抹眼角,长叹了一口气。“那时战争还没爆发,教会扮演的只是可有可无的角色,而那个词,还没成为禁忌。”
                              苏也叹了一口气,她明白神甫指的是哪个词。
                              突然书房里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叫,接着马可冲了出来,头发蓬乱,手里攥着两大团稿纸,怒气冲冲地嚷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术语,接着又旁若无人地把稿纸一丢,门砰地一撞,继续研究他的马达加斯加老鼠去了。
                              “……您确定不需要叫医生吗?”劳伦斯神甫目瞪口呆。
                              “呵呵。他向来都是这样,只是……最近比较狂热而已……”苏尴尬地笑了,她不想泄漏自己的秘密。
                              “那我们开始吧。”神甫端起一个银盅,里面装着亮澄澄的圣水。
                              “那位……贝塔朗菲教授,”苏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他后来怎么样了。”
                              劳伦斯神甫沉默了许久,低沉地说。
                              “对于教会来说,反对派的下场只有一个。”


                              18楼2008-05-07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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