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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翠色的树荫在地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偶尔吹过的风在屋檐下惹动一串风铃的细碎蛩音。院子里摆了一张躺椅,有一个中年人闭着眼睛在上面晒着太阳,一张报纸盖在他的身上。
铁门外的铃被按响,公生从椅子上坐起,报纸掉落在柔软的草地上,没有发出声响。
“公生,每次来看你好像都很闲的样子啊。”奥利弗从自行车上下来,抱起篓子里的面包道。
“我的课都是在上午就完成了啊,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公生笑着走上前为他开门。
“也对,就像这么多年了,想听你再演奏一次《低空飞行》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奥利弗坐到院子里的长椅上,公生也随其坐下。
“怎么今天提起这个了?”
“昨天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我的皱纹都有了,发现自己也就这么老了。艾米丽曾经教孩子们弹钢琴的画面还在眼前呢,现在孩子也都长高了……”奥利弗把一条面包掰成两半,递给公生一半,“可能是最近感叹有点多吧……竟然就想起了你的《低空飞行》,当初的谜题我只猜出来了一半吧,即使那样我还是因此成为了你此后难得演奏的最幸运的听众……”
“所以呢?”公生咀嚼着面包,望向远方,目光并无焦点,
“现在,我想给出另一个谜底了……”奥利弗转过头看向公生,“你的钢琴边上总是放着一把小提琴,可你本身并不会拉小提琴,为什么呢?”
公生短暂的一愣,随后回道:“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的父母交给我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嘛……那只是个……很奇怪的小提琴手,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奇怪家伙。”公生的目光变得温柔,让奥利弗以为那是阳光在作祟,“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想因此而成为一个奇怪的钢琴家。”
“想起来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呢……那你,很喜欢她吗?”
公生思考了良久却没有作答,复而转过头,目光镇静而认真:“你还记得艾米丽问过我为什么《低空飞行》作为一首钢琴独奏曲却过于低沉吗?”
奥利弗点点头。
“我所弹奏的……只是伴奏而已。”公生站起来,望着二楼放有钢琴的房间,“因为那个家伙,自始至终的想法,就只是希望我为她伴奏罢了。”
“难道……”奥利弗也跟随着站起来,猜想使他变得迷惘。
“你跟我来。”
二楼琴房。
“这个就是小提琴的曲谱,然而并没有被我公诸于众。”公生从架子的一角抽出一本册子,里面有一张已经泛黄褶皱的手稿,似乎没有什么更改的痕迹,一气呵成的曲子。
“为什么不让别的小提琴手弹奏呢?如果把它们合璧,也许这首曲子的影响力会远超现在吧。”奥利弗接过曲谱疑惑的问。
“或许会有更好的小提琴手吧……”公生的话语带着不确定的飘忽语气,“而且如果真的给了那个家伙演奏,或许根本不会按照我的谱子来演奏啊……总是那样任意妄为。我似乎作了一个不精明的决定。”
——可是那又怎样呢?再好的小提琴家,演奏出来的音乐,都不会叫做这个名字了。
——这首曲子,似乎再也没有机会完整的被诠释了。
——真是残酷而幸福啊。
“……”奥利弗似乎明白了这些年他不言不语之中的温柔所深藏的东西,沉默良久。
“奥利弗,教我驾驶飞机好吗?”公生以一个看似玩笑的请求打破了沉默。
“啊?”奥利弗着实因公生的话吃了一惊。
“不行吗?”公生意识到自己的请求有点唐突。
“也不是……只是有点突然,而且飞行员的培训和考试也是很麻烦的啊。”
“没关系,我可以的。偶尔当一个会飞行的钢琴家,也是不错的事情嘛。”
——我想行驶在曾经和你一同仰望的天空中,穿越茫茫星海,到那时,平日司空见惯的风景也会变得与众不同。
——我想穿越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山岭,在低空俯吻从耳畔呼啸而过的风。
——我想前往那个有海的地方,我最初来到的地方。隔着太平洋,试图望到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那里,曾经有你的存在,还有我的离开。
在她离开多年以后,他依旧温柔的对待她所爱的一切。
他不敢轻易忘记那些琐碎的记忆,哪怕是一举一动之间牵动而起的悲欢喜忧。
他终于开始低空飞行。
他不曾停止对她的爱。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