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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逐月华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唐·张若虚 《春江花月夜》
1.
金格从信差那里回来。他的手中空了，心里却揣着期待。
天色将暗未暗，一轮浅浅的月亮挂在高空。营地里已经燃起了几堆篝火。金格走到人稍少的一堆，本来围着烤火的士兵纷纷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出来。
“你去寄信了？”其中一个说。
金格笑道：“是啊。好像，好久没往家里寄过信了。”
“是啊，自从来到这里，我觉得自己过得非常糊涂……”
“……不知今夕是何年。”
“今夕是元宵啊。”一个接道。
“是吗，我都忘记了……”
“嘿，说起元宵，我还是猜灯谜的一把好手！给你们出几题玩玩？”
“……”
金格盯着跃动的火光，听着难得的笑语，却没有参与进去。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思绪却已悄悄地游离开去，带着他走过了从家乡到这战场的，很远很远的距离。

2.
正月十五，上元，月圆。
夜已渐深，街市依旧热闹非常。管弦与人声交织，行人往来不绝。各色烟花忽地升空，燃在天际，映在水面。岸上河面皆有火光点点，一是灯笼，一是河灯。
纪伦坐在轮椅上，腿上披着条毯子，任由萝铃推着四处闲逛。
“要不要去看看灯谜？”萝铃大着嗓门问道，声音才不至于被淹没。
纪伦转过头去，微笑道：“随你了。”他声音不大，可萝铃能轻松地认出口型。她推着轮椅朝一排一排悬挂着谜语的花灯走去。看着那些别致风趣的谜题，只觉得兴味盎然，竟连自家兄长都有些顾不上了。
“要不你先看，我一个人走走？”纪伦随口说道。他刚才看了一个灯谜，眼珠稍一转，心里就大概有了答案，不免不像萝铃那样兴致满满。
“不行，你走丢了怎么办？”萝铃急道，“好不容易才从战场回来的……”说到这，她忽然一愣，做错事了一般地垂下头去。她突然觉得很难过。战争还没结束，如今她的哥哥纪伦回来了，但当初和他一起出发的金格还没有。
纪伦自然知道萝铃在想什么。他轻轻握住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平静地说道：“我离开的时候，我们处于上风……金格他，也快回来了。”
“嗯。”萝铃点头，不再说什么，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灯谜上去。她盯着其中的一个想了又想，还是没什么头绪。纪伦看着她皱眉的样子，再一看她目光落到的地方，仔细一想便猜出了个大概，便旁敲侧击地加以提示。萝铃一经点拨，稍加思索便得到了答案，瞬间将刚才的伤感抛诸脑后，不加掩饰地喜笑颜开。

3.
江南草长莺飞的三月天，金格的信终于送到了。
“途中出了些状况，不然啊，能到得更早。”送信的老人这么解释道。
纪伦没问是什么状况，只是点头表示理解：“谢谢，跑了这么远，您辛苦了。”
老人精神矍铄，观察力也是不俗，早就就看出了面前的青年毯子下面的衣服下摆是空荡荡的。他的目光时而往上面瞟一眼，怕纪伦觉得反感又迅速收回。
“其实，我也是从那里回来的。”纪伦倒是不介意这个，他轻轻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信封，主动向对方解释。
“原来如此。”老人释然地笑了，目光中流露出对这青年这般淡然洒脱的欣赏。
他调转马头，辞别离去，临别前也不忘留下他的祝福：
“那么，我希望自己还能给你带来我们凯旋的消息！”

4.
老人接过信，放进布包里。那布包一看就有些年头，打着几个补丁，里面已经放着不少信了。
金格一直盯着那封信，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几次欲言又止。老人身边的枣红马似乎不想再等，打了个响鼻，马蹄子直刨土。
老人拍拍他不耐烦的伙伴，笑道：“哎，耐心点。”
他这么一说，枣红马果然不再动作，乖乖地站着，时而甩一下长尾。
“这信……您觉得，中秋前能到么？”金格有些担忧地问道。
老人抚摸着马漂亮的鬃毛，只说道：“你放心，我和它啊，都会努力的。”
语毕，老人翻身上马，疾行远去。得得的蹄声很快渐弱消失，马蹄扬起的尘土也复归沉落，金格却仍望着那一人一马离开的方向，迟迟不愿收回目光。
许久，他才像刚回过神来似的，稍稍低了头，转身快步走回营地。
无论如何，他们还在打仗，他们就快赢了。

5.
金格用最后的力气翻过身去，面朝天空，费力地呼吸着。他的感觉已经在疼痛中麻木了，只感觉血越流越多，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轻。
他突然想起了昨夜里战友的叹息。今天该是中秋了吧？可惜月亮被遮在云后了。不知道那封信送到了没有？不知道纪伦和萝铃还好吗？不知道那……
浮云散去了。他终于能够看着那轮月亮。
然而他看不见月光，月光只是洒在他的身上。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因为那时他来不及闭上。
晴朗的中秋之夜，月亮很大很圆，月光很白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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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萝铃给纪伦的空杯里重新倒上酒，桂花的香味瞬间飘散开去。
纪伦没有去拿酒杯，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信，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天早些时候，金格的第二封信也到了。老人笑着说自己来得及时。纪伦送了他一些糕点，他也没有推脱，道了谢便扬尘离去，背影依旧潇洒，似乎了无牵挂。
纪伦将目光从信封上收回，抬起头来，望着高空的明月。此时的它似乎离自己很近，正毫不吝啬地向大地散发着皎洁的银光。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他轻轻念着自前代流传至今的诗句。
纵然身隔千里，不得相见，但仍能够同赏一轮明月。
而此时与我共这白光的远方的你，何时能够归来？
轻风吹来，凉却不冷。纪伦这么胡思乱想着，再被这微风一拂，觉得有些困倦。
萝铃出来一看，只见纪伦将头歪靠在椅背上，竟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捏着那封信。她轻手轻脚地将轮椅推进房里，进屋前，不禁回头看了看那轮美得出奇的月亮。

7.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征人不还家。
你身在天涯，我愿逐月华。
FIN.

不好意思，空行被吞了QAQ

不错

春江花月夜！！！！！
--我既心向阳光，不惧暗夜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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