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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灰黑的背影留存在你的视野里。虽然是削窄的肩部,但暗色在感官中流动,似乎是细腻得润滑...你伸出手臂,环抱住她的腹部。几乎没有赘肉,触感不可思议的,但那份冰冷来自你苍白纤细的手指。
难以置信...很奇特。你的手臂是透明的青白色,却没有穿过她的身体。手掌触及坚硬骨头的疼痛感,或是包覆柔软衣物的轻松感。不论几次,那都是美妙的动作。
你把嘴唇贴在她的后脑勺上,她亮金色的头发像钢琴键一样滑,甚至有淡薄的红酒味。“和我说点什么,好么?”她沉默不语。“拜托了,紫,说些什么。”
在你仅存的记忆里,你们总是这么相处。你没有试图得到回应,仅仅是把粉色的刘海用力压平,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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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记忆没有多大用处,互相交缠而反复无常。位于记忆断面起始位置的是八云紫。在你的视界里,她就像是从空气里长出来的一样,又好像不是。对她来说,你的出场方式一定也是同样突兀。但她维持着面无表情,你也一样。
存在和它的意义...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就算认真去想,绞尽脑汁,也并不比带着一个干净而虚无的思想,把她黄金色的柔软发丝缠绕在手指尖上要好上多少。
她比你想象中的更憔悴,比你的印象还要温柔。即使这些印象与想象来源不明,令人费解,却尽数被你全盘接受。
你迷茫地向前伸出了右手,指尖朝向她的咽喉,并拢而脆弱地颤抖着。你觉得自己有些无力,像是掉进了清晨的湖,用潮湿的手指攀抓着岸边的紫罗兰。
“...紫。”
脱口而出的称呼,你对此一无所知,也无法解释。
紫看着你,你盯着她的眼睛。
紫的眼睛是美丽的。你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她的沉默,就沉溺于她眼中平滑的紫色雾气里。她牵过你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左脸上。而她的脸颊越温热,你的手背就越冰冷。她闭上了眼睛。
“你回来了?”她小声问,语气空洞。
你突然很想笑。即使她紧闭着双眼,你还是向她微笑了。“我不知道。”你说。
这本没有太大意义。
关于你的死亡,她和你早已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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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你的记忆里有苹果的英文单词,东京塔的高度,美国的首都。除了既成事实以外,仅仅留下了“八云紫”,光鲜亮丽,干干净净。
你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以及头脑里的死亡。明明是如此清晰而正确的认识,你却依然存在于这世上。自然是生前的你不愿斩断与世界构建的联系。换句话说,你没能成佛。
“你能看见自己吗?”你有些茫然地看着紫再向下看她的手——手掌中的白色像她手指破碎的倒影,却比之透明,决绝...你很难想象这是自己的手指。但即使是那副凄厉的形体,也已经构成了可见物。你点了点头。
紫涂着深红色的唇彩,露出浅色长裙下的白皙双腿,你被她带到了绝少尘埃的卧室,巨大的落地镜前。你看着对面的光景——那个存在单薄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径直盯着你的双眼。白色的衬衫,浅蓝的对襟毛衣和短裙,裙裾边缘的奶油花边。淡粉色的头发微微鬈曲,刘海覆盖阴影下的精致面孔。对于幽魂来说,这种令人窒息的凄惨白色,大概也不足为奇。
“这是谁?”你想,“可能是我吧。”你恍恍惚惚的,把身体托付给周身的空气,向后坠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你有种即将在她身上融化的念头。“怎么了?”
紫用下巴抵着你的肩膀,双臂紧紧地搂着你,手指在你的小腹交叉。她的金发紧挨着你的脸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我还以为,幽灵是不能看镜子的...没事,真的。”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哽咽,你觉得她正在哭,“真的,真是太好了...”
那样的她使你感到甜蜜。于是你回头闭上眼睛,亲吻了她。
嘴唇轻柔的触感也许曾经存在于你的记忆里。但现在看来,它们像是沉入了妄想症的海洋,无法证明,无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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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夜晚清凉的闪电划过浸透着雨水细胞的空气,几只鸽子向和水一样深黑的天幕中间飞去,用头和嘴突刺着飞溅的星辰。
压抑着微光的夜晚使你感到焦躁不安,在这个时点苏醒的意识膨胀起来,脱离被世界抛弃的你的身体,上升到了空中。
你向下盯着自己——一言不发,近乎无礼的白色,不洁感像泡在水里浮肿的皮肤。飘忽不定,像楔形的雨幕,世界的朦胧影响着你周身的平衡。
原本就模糊不清的存在液化在感官内壁。攀附在天花板上的意识移开了视线,朝体外滑去。
你向外溢出,流动。作为流质的框架是时之砂,能准确报出时钟误差的程度。紫的手表在你的规格以外,但你清楚地知道它慢了一个小时。常识无法构成你的认知,但作为习惯来说又极不合理。“没有前提的逻辑谈,和你的脑子一样。”你想到她说的话。可这本身是个悖论。你开始头痛。
八云紫是伪造的。你这么想,但她不是。她的美像玻璃窗和香水。你停在她的金发和手指上。你很爱她的手指,肌理的瓷白色。你能想象自己的病态在生前的情景大概一致。
她的眼睛里映出电视的亮光,目光冰冷。这些让你的头脑格外明晰。新闻里播着一道凶杀案的始末,你从她的思想射线里下意识地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当你准备向它留下一瞥时,周身的拉扯与疼痛将你投入水中。你的意识的意识开始模糊。卧室里的响动紫眼底涌上的柔情使你明白你苏醒了过来。
紫起身关掉电视。在你失去意识,回到你的身体的几秒前,你对新闻里名叫“...幽...”的受害者有了概念性的认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