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香染
水。
我意识到刚才又犯了个失误——越过水面的时候,纵身时造成的涟漪还在动荡不止,月尚未出云时还好,此刻一片玉影被水面晃成了一块碎璧。果然,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低下头,似乎对水面的不平产生了怀疑。
有如天助,另一边的水面忽然迸起水花——一尾反射着月光的银色小鱼在水皮上翻了个身后又沉入了湖底。那个女子也看到了,我立时感觉到她的杀气略减,知道她面具后的表情如我一样都松了口气。
暗藏术是用最大的藏识来支持的密术,在没有完全静心的时候是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此刻,我已经开始感觉到四周空间的压迫了,略一紧张,不禁气血翻涌,口中也有了那莲花的香气。好在对方没有过多地停留,在确认无事后便飞跃而去了。在她气息消失的霎那,隐身我的黑光也因为支撑不住而碎裂了开来,然后便慢慢地消失了。
好险!
闭上眼,轻轻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气后喘息不止。如果在迟个些许,那个女人便会发现我的藏身之所了。
虽然不知道技艺如何,对方的轻身术却明显的不在我之下。
我抬起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是龙首山的大明宫。
她会是谁呢?哼,不管了,以后会遇到的。
我转头回头,黑色湖面上直指天空的高阁铜铃寂静——果然,这座李卫公建造的塔中还藏有连接宫中的预警。
此次行动真是太大意了。不过,也算是稍微接近了我的目的罢。
起身返回乐馆,只纵了几丈,眼前便是一黑,一股香气立刻从喉咙溢出,暗红的液体透过手指缝滴落在胸前。
“没关系的,夜羽。”我轻声安慰着心中已经乱作一团的魔琴,扶住了树干调整着气息,“我没事,放心吧。”
被我安抚着,琴声方切切而止——这家伙,还是这么地疼惜我呢。
在路上寻了大户高处的房檐下歇息了几次,返回乐馆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待收拾好了装束,便听到了执事起来开启大门的声音。渐渐人声四起,新的一天便如往常般开始了。
撑开了窗子透风,我倒在床上,动都不想再动。
反正没人理我,让我睡下去吧。
到了午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我睁开眼,见姥提着一篮馒头走进来,放在了桌上。
“怎么是您,在下一会儿会自己去取的,”我翻身坐起,整理好了衣服坐到了姥的身边来,“还要劳烦您跑一趟……”
“您几时回来的?”
手停在壶梁上,我怔住了,姥如何发现我不在的——以我的能力和小心,断不会被常人发觉行踪。
姥叹口气,将馒头推到我面前:“先吃饭罢,特意为您带来的,是肉糜的。”她见我呆立不动,摇了摇头,“赶巧,昨日喝了茶,后夜的时候醒过来就不睡了。想去琴室坐坐,经过姑娘的屋子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人和琴都不在,方才却又看见窗子支开了……”
原来如此,只是巧合而已。
姥一副落寞的神情,也不喝茶,只是呆坐着。
“对不起,您看我不见了,吃了一惊吧?”
她目光闪烁了一下,被我看在眼里——果然,她是怕我不辞而别了。我拿出一个馒头,捏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您放心,在下是去晒晒月光了……”
“晒月光?”姥侧看着我,“……那是做什么?”
“为了要早点修炼成精。”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姥和我都笑了。
“什么嘛……姑娘,您又说笑了。”
“姥……我不会离开的,您放心好了,这是在下答应的事情。”
眼前的女人又恢复了那风雅的气质。她点点头,伸手抚顺了我的长发,转身离开,我听见她长呼出一口气来:“姑娘,即使您哪天再不见了,我也只是着急而已了。”
知道了,姥。
那些事情就先罢了,既然不能随意得到那些记录,不如就静下心来继续原来的日子。
姥开始准备节日的庆典,不能常常为我带来食物,我便开始在乐馆的竹道间频繁地走动了。白天正午的阳光穿过竹枝落在我身上时,我几乎被那种亮色烫伤——我,已经许久没在太阳下出现了。
当然的,女子们的声音还是将我排除在外,不过确是没有人会挡在我行进的路线上了,相反的,她们会在我出现的时候向四方散去,只留下更宽阔的竹道,宽得可以让我感觉到两边高竹向着这条路的倾斜。
更多的时候,我还是站在自己的楼上,倚了栏杆等待短暂的阳光从我身上移去,而我就这样歪着头,将脸枕在带着莲花香气的微风上,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除了姥,没有人肯和我说话,就连写了我的名字取用饭食的食盒,都是单独被放置在一旁,远离其他伎乐们罗叠的盒子。
我是暗属,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为了杀戮存在的诡道者。
亦永离正道,不为世人所容。
年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有几日在入夜后隐约地从远处有炮竹的炸裂声,夹杂着欢呼传到乐馆的深处,而出馆的伎乐也多了些,回来的时候都踩着微醺的脚步。以时日推算,才知道大概是过了一年的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