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
00.
无论你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你都将在我的记忆里，长久地活下去。你之于我的记忆，将永远是未亡人。
001. 人各有命
三岛沙树死了。
那一天阳光明媚，盛满了香樟叶像是随时要溢出来的模样。纪田正臣百无聊赖地站在路沿，时不时垂下眼睑瞥一眼腕上的表——他和沙树约好今天下午一起去新开的甜品店吃冰淇淋，可是此时已经距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两个小时了。
“嘛嘛难道又午睡睡过头了……”纪田正臣抽了抽眼角，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钥匙环从指尖滑到指根，随着手晃动的幅度钥匙互相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挪动脚步向三岛沙树家的方向走去，脖颈上松松垮垮系着的黄色方巾在夏日的阳光下格外鲜亮灼眼。他挑起一个笑：
“那就由我去喊她起床好啦。”
纪田正臣推开门的那一刻，他仿佛觉得世界静止了。
空气里的细小灰尘沉沉浮浮，而她却一尘不染地侧身坐在客厅中央的一把木椅上，胳膊交叠伏在椅背上，精巧的下巴搁于手背。嘴角噙着一个柔和的弧度，安静的模样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沙树穿着一条纯白的连衣裙，下摆一直垂到脚踝。然而她原本白皙的左手手腕处多了一抹刺眼的鲜红，红的触目惊心。
“沙树……”纪田正臣愣愣地盯着三岛沙树还不断滴着血的细瘦手腕喃喃出声，手中的钥匙串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沉闷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沙……树，喂沙树？”他发现自己的喉咙一瞬间嘶哑到不像话，恍若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声音，“你睡着了吗沙树？”
纪田正臣僵硬地挪动脚步靠近沙树，直到鞋子踏进地板上稍浅的血泊带起粘稠的触感才停下，他颤抖着手轻轻碰了碰沙树的侧脸却只徒然触到一手冰凉——她已经没有体温了。
“别开玩笑了……别睡了快起来，不是说好一起去吃冰淇淋的吗？”他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抬手把散落在她紧紧闭合的眼帘上的碎发拂到一边。
“算我求你。”
“你醒醒吧，求你。”
“别死啊……”
浓重的血腥味袭入鼻腔，胃里翻江倒海。
别死。别死。算我求你啊别死啊好吗我们说好去旅行的啊还有那么多地方我们都没有去过那么多人我们还没有遇到……别死啊。

三岛沙树死后的大半年里，纪田正臣像是沉入大海的时候般没了踪影，消失在了灯红酒绿的池袋街头。
“<?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纪田君究竟去哪里了呢……”黑色短发的眼镜少女双手拎着背包，偏过头去问身旁的娃娃脸少年。</?xml:namespace>
“说起来已经不闲了踪影大半年了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啊。”少年答。
两个踏在放学归家路上的学生轻声交谈着，没了平日里那个叽叽喳喳的茶发少年不免显得冷清。
与此同时，新宿一间高级公寓里。
黑发的青年全神贯注地盯着显示器，手指翩跹在键盘上上上下下飞速地移动，敲击键盘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手边的咖啡早已冷透，望不见氤氲着蒸腾而起的热气。不远处的茶几上摆着几本杂志，都散乱地摊开——全部都是大半年前纪田正臣翻过之后随手摆在那儿的。
没有人动过。
咔哒。钥匙插入门锁。
啪嗒。啪嗒。啪嗒。然后不紧不慢向右转了三圈。
嘎吱。门开了。
纪田正臣一脸若无其事地进了门。
“我回来了。”他说。
折原临也闻声略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对上纪田正臣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目光，随即如常地笑笑。
“哟。好久不见。纪田正臣君。”

这一段出问题了我还是放图吧（ˉ『ˉ）别打脸

*
刺眼的白色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像是走进了茫茫的雪原。
纪田正臣眯了眼，打量着自己眼前这个正手里拿着古怪的冰冷器械的牙医先生。
果然世界上有些人……天生长得就像是个牙医啊。
他浑身上下的吐槽细胞突然活跃起来——不过也只能默默腹诽，怎么说自己牙齿的身家性命还在对方手里啊！
洗牙的药水的味道还是那么奇怪啊。
他想。
上一次来看牙医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国小……？被妈妈领去的吗。啊不对。明明就是一年多前的事。是和沙树一起。
沙树啊……纪田正臣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头顶的灯光更刺眼了些。
“看起来你近期吃不了甜品了喔~☆”一旁有人幸灾乐祸——当然是我们亲爱的话唠先生。
纪田正臣瞥了一眼折原临也脸上的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很疼……吗？”误以为纪田正臣是在冲自己翻白眼的牙医先生小心翼翼地询问。
“诶？”纪田正臣一愣，“啊不是完全不是……”
一旁的临也几乎要忍笑忍出内伤。
“好啦这样就可以了喔。”牙医慢条斯理地交代着，“近期少吃些甜食，酸的冷的之类刺激性的也是。”
纪田正臣配合地点头。
“要好好爱护牙齿啊。”
“……好。”
“不然陪你来的哥哥也会很担心啊。”
“是是。”纪田正臣漫不经心地敷衍着。
……
等。
等等。哥……哥？！
诶？！！！！
“诶？！”
“嗯难道不是兄弟吗你们……？”牙医愣愣地看着少年脸上扭曲的表情以及，另一边青年都快笑抽的脸。
“……不是。”纪田正臣黑着脸回答。
“哦这样啊那真是抱歉。”牙医说。
“可是两个人看起来感情很好啊……”牙医小声地自言自语。
纪田正臣望着一本正经的牙医以及，笑得更欢乐了的临也，突然有些胸闷。
“哦对了。”
“一个星期之后，啊我看看应该是5月……”牙医翻了翻日历，“5月3号吧，那天来复诊。”
完全不想再搭理这个牙医的纪田正臣又想了想自己的牙。
……虽然牙疼不是病……但是疼起来真的要命啊！！
于是说了声好并道了谢，就出了诊所大门。折原临也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俨然一副中二病晚期病人的模样。
5月3号啊……还正好礼拜六？！
纪田正臣翻着手机日历突然无力吐槽这个想法周到的牙医。他慢吞吞给日历上加上备忘录。
……
等等。
5月4号……？
纪田正臣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什么。
迟疑了一下又啪嗒啪嗒往手机备忘录上多输了几个字。
——5.4: 折原临也。生日。
——T.B.C[玫瑰]

*<?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折原临也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
“我回来了唷小正臣。☆”折原临也用钥匙打开门，走进玄关。
客厅里没开灯。临也歪了歪头。
出去了？
他弯腰换了鞋，啪嗒啪嗒走进客厅。然后看到茶几上的一只玻璃杯下压着一张字条。
——我有事出门。晚饭你自己吃。
折原临也看完便随手把纸条扔进垃圾桶里，习惯性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找东西吃。
——我家冰箱难道不是摆设……吗？难道不是最多放几瓶矿泉水什么的……？喔可能有时候还会放几包速冻食品什么的……
折原临也盯着塞了满满的冰箱，愣了愣。想着估计是纪田正臣去快餐店带回来的吧，一边把菜一样一样端出来。
热好了菜摆了满桌。
临也盯着满桌氤氲着腾腾热气的菜，双手合十轻轻说了句“我开动了”便拿起筷子慢吞吞吃起饭来。
倒是很多年没这样坐在自己家餐桌上吃这么多菜了啊……
他静静地想。
蛋糕？
刚吃完饭丢下碗筷的折原临也看着摆在自家厨房桌面儿上的白瓷盘……和那上面的蛋糕，心里越发疑惑。
……纪田正臣最近吃货的本质很显著啊。不是牙疼不能吃吗。
折原临也捧着蛋糕盘子走到客厅，拎起一只不锈钢小勺子，挑了一口蛋糕放在嘴里。
……好硬。简直跟板砖一样。
折原临也一边暗暗吐槽着“这种蛋糕店大概不出一周就会关门大吉吧”一边顺手将蛋糕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的折原临也的呼吸声。夜风吹了好几个来回，远处的黑色柏油马路上偶尔有车经过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杵在一旁的路灯静静地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

话，正笑的喘不过气来。直到临也吃完最后一口。电视的音箱任然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只是临也一直没有抬头看。
客厅里没有开灯。
电视机银幕浅淡的光芒照着折原临也的脸。明明暗暗。
“あいしてる”
他突然轻声说。

你们别打我（ˉ『ˉ）

*
折原临也打开家门的时候手腕还在渗血。
纪田正臣正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
“我回来啦。☆”他说。
“喔欢迎回来。”纪田正臣声线平静地顺口问，“买寿司了吗？”
“……没有喔。”折原临也换了鞋，不是很在意地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正汩汩冒着血的口子。
他从纪田正臣面前走过。
他知道纪田正臣绝对会嘲笑他又自惹麻烦然后说活该。
这样。
而他也自然地在脑子里想好了回击的刻薄话语。
可是。纪田正臣什么也没说。
折原临也从家用医药箱中翻出一块纱布来摁在手腕上。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纪田正臣。
纪田正臣的目光仍然放在电视机荧幕上。
“小正臣啊。”
纪田正臣闻言转过头。视线放在折原临也脸上。
“……今晚吃什么？”折原临也顿了顿然后问。
“你又没带寿司。”纪田正臣说着，把视线又转回电视荧幕上。
“路上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他说，“不过也没事。”
“没受伤吧？”纪田正臣顺口问。
折原临也缠绕绷带的动作停顿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看纪田正臣。
纪田正臣表情镇静。
“没有。”他说。
纪田正臣哦了一声，说：“那暂且叫外卖好了。”
“水。”折原临也右手拎着一只玻璃杯的杯沿递给纪田正臣。
杯子里装着乳白色的牛奶。
纪田正臣轻声应了一声。静了静，依凭着折原临也出声的方向伸出手，等他把玻璃杯递到自己手上。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他想。
“白开水就好了吗不用喝点牛奶说不定还能长高~？☆”折原临也盯着纪田正臣伸出的手，沉默了一下突然笑着说。
“……去死。”纪田正臣说，“比起贫嘴还不如快把倒的水给我？”
折原临也静静地看着纪田正臣正盯着自己的瞳孔。
他突然伸出没有拿杯子的左手轻轻拍了一下纪田正臣冲自己伸出的右手。纪田正臣心下一凛。
“水冷啦。”他说。
“我去给你重倒一杯来。”
然后转身向厨房走。
折原临也把牛奶倒进水池里。
手里握着空玻璃杯，一半的杯底轻轻搁在水池边沿。他静静地看着乳白色的牛奶缓缓地流进凹槽。他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玻璃杯。
水声哗啦哗啦响。
*
“小正臣啊。”
“什么？”
“今晚到我这边来睡吧。☆”
坐在沙发上假装翻看杂志的纪田正臣顿了顿，愣是把平时应答这句话的“去死”咽了回去。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好。”他说。
纪田正臣本以为折原临也会说些什么刻薄的话——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纪田正臣听到折原临也从转

（ˉ『ˉ）别问我为什么老是截屏我会说是因为懒得复制粘贴或者是一次性复制复制不完的无奈之举吗

006. 此时相知
“虽然很抱歉但是……”
“这些话能明天再讲吗？我现在得先回去了。”折原临也瞥了一眼墙上滴滴答答的挂钟，冲面前穿白大褂的医生露出礼貌的微笑。
“可以当然是可以啦不过……？”医生疑惑。
“有人在等我回家。”折原临也笑笑，“再不回去他该着急了呀。☆”
医生报以一个了然的微笑，静静地望着折原临也对面的椅子上站起来打开惨白色有些微微泛黄的门出去的背影。
冬日清浅得像一汪水的阳光从窗户玻璃里慢慢渗进来洒在折原临也黑色的外套上泛起浅橘色的光，帽沿上一圈细碎的绒毛恍若被用上虚化了的镜头随着他的步伐一上一下。
“真好啊……”医生轻叹着。
“可惜了。”低低的声音堙没在微微泛着凉意的空气里。
折原临也沿着窄窄的路沿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双臂张开，冷冽的风穿过凉薄的空气掀起他的衣角。
他轻轻哼着不记得从哪里听来的调子。
深灰的路笔直地向前延伸，两条直线或许会交汇在遥远的某一点。
回家的路很长。
咔哒咔哒咔哒。
折原临也踏进玄关轻轻把门带上。
客厅里的窗帘还是拉着的。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过深红色的布料在棕色的地板上氤氲出一小块窄窄的阴影。
他换了鞋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清水，然后拎起杯沿一口一口喝。
咕嘟咕嘟。
纪田正臣还没醒。
折原临也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柔软的沙发微微陷下去在身侧现出几道密密麻麻的褶皱恍若上了年纪的树木的根攀爬在路沿。
他抬手蹭了蹭鼻尖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
抬手碰到冰冷的门把手。轻轻拧开。
厚厚的一大团被子中间描摹着一个蜷缩着的人影。
空调运作着呼呼地吹着热风。
纪田正臣很怕冷。
一到冬天就会搓着手叫冷啊冷啊这样——不过仅仅而恰好除了在折原临也面前。
纪田正臣觉得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有病。
很多年前打从第一眼见到折原临也起，纪田正臣就从来没有打算要相信眼前这个长着一张清秀无害的脸然而其实内心比沼泽还黑暗还深不见底的人——尽管那时候自己根本不知道“折原临也”这个名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而很多年后。
纪田正臣仍旧不能确定。
自己究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莫名地，相信着这个人。
比相信自己还相信。
只是隐约觉得。
自己逃不掉了。
纪田正臣做着梦。
冗长而无序。
他梦见很久之前的沙树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香樟树下冲自

（ˉ『ˉ）真的很对不起读者和原作者是在下输给了手机。

折原临也哦了一声便没在作声。
纪田正臣有些奇怪的向后看了一眼
“喂我说你。想在这过夜吗？”
“回家啦。”
折原临也抬头望着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
“好。”

006. 画地为牢
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像是和谁商量好的一般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下那样有序。折原临也两手抄在口袋里独自在街边走着，没有像平时那样跟个小孩子一样张开双臂蹦蹦跳跳，却只是静静地向前踱着步。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影影绰绰。
像是被打碎的时光。
像是被踩坏的影子。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身边走过。
他忽然有一种自己被世界隔绝了的错觉。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盅自天空落下来哐当一声罩住了他整个人，他能看到透明之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耳蜗里却悄无声息，试着伸出手却只触到一手冰凉坚硬。
你看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呀。
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就是人类了吧。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啊，你最爱最爱的人类就在你眼前喔，咫尺之遥，可是啊——
可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都没办法触碰到。
早就说过啦。
你啊，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祗大人啦。
连自己的命都掌控不了的神祗大人。
不是太讽刺了吗？
他忽而停顿下脚步，捏紧了手指哐当一拳砸在一旁的路灯上。声响很大却也被吞没在了嘈杂的人声里。他微微垂着头，他知道自己的手一定是破了而且约莫还在淌血，却还是看都没看一眼。微长的额发垂落下来，散落在他低垂的眼睑上，路灯在他鼻翼两侧投射出两小片阴影。从手掌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感像是往他脑子里塞进了一块滴着水的海绵，滴答滴答地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身旁有一家火锅店。似乎是刚开业的。
巨大的落地窗，深酒红色的窗帘被拉到一边，只为了给顾客提供最棒的视觉享受——无论是阳光明丽的正午还是夜色斑驳的夜晚。
临也微微侧过头，愣愣地透过泛着光的玻璃窗盯着靠窗的一对头发全白的老夫妻看了很久。他微抿着唇，拉扯成一条明快的直线，微微出神，瞳孔深处晃动着浅淡的光芒。
在夜风里站了一会儿，他总算是把手从路灯上挪开，缓缓垂下臂膀。粘稠的血液攀爬在手一侧的皮肤上，与手背上突兀的青筋相映着。几滴尚未干涸的深红随着手下垂的弧度啪嗒砸在地上，缓缓渗进青白色的石板缝里，色泽妖冶的可怕。临也还是定定地望着那对老人。
满头银丝，脸上的皱纹随着轻轻一笑的幅度就会堆叠起来像是早晨没叠好的被子上的纹路。身上穿着老旧的衣服，偏青色。两人有说有笑，时不时会为对方夹一口吃的放在其碗中。
——愿得一知己，白首不相离。
折原临也脑子里突然冒出前几天在某个报亭宣传海报上看到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