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是谁说的呢,聪明的人往往比常人更容易陷入 思维的怪圈。
因为知道得太多,考虑得太全面,又太擅长分 析,结果反倒更踌躇。如果只是头脑简单满腔热 血,那无论遇到何种困境大概都能勇往直前吧。可 一旦将周遭的一切都纳入思考范围内,却反而会变 得犹犹豫豫、徘徊不定。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连本应 一眼便能看透的事实,都被蒙蔽。
花宫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
一个小时前,他们一群人从庆功的烤肉店里出 来。除了今吉之外,前辈们大都醉得不省人事,一 个个勾肩搭背引吭高歌,就算引来了路人的围观也 毫不在意。今吉皱着眉抱怨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些醉 鬼运回去,一旁虽然也被灌了不少酒却依旧清醒的 木吉也是难得的一脸苦笑,架着高喊要再来一杯的 F君,提议先分头把前辈们送回宿舍。
花宫并没有多喝,也不乐意扮演好学弟的角 色,只管挥挥手说我先走了你们随意,外加一句挑 衅意味甚浓的“慢走不送”。
情绪变得很奇怪。让他一刻都不愿再待下去。
休息室里,木吉大大咧咧地揽着他的肩膀。掌 心的热度透过被汗水浸湿的队服传递而来,仿佛能 在瞬间将肌肤表面的水分灼烧殆尽。不明缘由的刺 痛感顺着手臂延展至心脏,让他不禁想起了先前那 次唇瓣相触。
明明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只是想看那个人颜面 扫地而已,结果挑起一切的自己,现在却像个败者 一般。
木吉还是一如既往地跟他打着招呼,一如既往 地在接到传球的时候比出胜利的手势。像其他人一 样地向他劝酒,然后在他一饮而尽的同时拍着桌子 起哄。
没有任何异常。
奇怪的只有自己。
夏季闷热的晚风拂面而来,却吹散不了脑中纷 乱纠缠的思绪。花宫想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 从无尽的迷宫中得以解脱。
对了,这种时候还是应该追究罪魁祸首的责任 吧。自己的不对劲,果然还是因为木吉铁平这个人 的存在。高中的时候明明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如 今却变成了非敌非友的关系。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想 要将木吉的梦想撕碎,应该比任何人都对他所坚信 的努力啊伙伴啊之类的理论嗤之以鼻,结果却莫名 其妙地做出了帮助他的事。
就这么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了,甚至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 的。因此,如果不能从那个人那里夺回主动权的 话,那他或许永远都无法从异样中恢复。
而当他想通这一点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木吉的 宿舍门前。
“……花宫?”
门很快被人从内侧打开。木吉看起来似乎刚刚 洗完澡,穿着干净的T恤,香波的味道中掺着一点 点酒气。他显然对于花宫的造访非常意外,只是还 没来得及表达惊愕就见面前的人自说自话地走进房 间,像个主人那样地关上房门,还特意上了保险 栓。
虽然是双人寝室,但木吉原本的室友似乎在开 学的时候并没有来报到,以至于他现在一个人住。 花宫想起当木吉听说他也是单人寝室的时候还笑着 提议说不如干脆申请寝室调换来跟他一起住,这样 有个人做伴也不会太过无聊。
真是不可理喻的想法。
而现在更是越发觉得,这家伙是一个人住真是 太好了。这样无论他打算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来打 扰。
“我要上你。” 放弃了拐弯抹角的试探,花宫 开门见山地说道。
“……………………哎?”木吉似乎被吓了一跳, 好半天才把听到的话消化,“你,喝醉了?”
“你觉得我像是醉了?”
“确实……不像。”
大脑有一瞬间的当机,语言能力也在同时停 滞。今天的花宫有哪里不正常——当背脊在对方的 步步逼近中顶上身后的墙壁时,木吉终于意识到了 这一点。不是恶意的挑逗,也不是为了激怒他而耍 的心计,如今的花宫看起来真的是很认真地在说这 句话。
表情极为可怕。
“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时候还能冷静地思考这 些,就连木吉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方的答案却是敷衍的。 “谁知道。”花宫一副厌烦的表情,动作却丝毫 没有迟疑,“但是我想这么做的话,或许就能知道 了。”
木吉突然就明白了。
一直以来,始终被他们刻意忽略的真相,就在 不经意间露出了本来面目。
是呢。原来花宫也在苦恼着。 虽然看上去是编排剧本的人,但偶尔也会发生 被自己设计的情节所困的情况吧。只不过因为这个 人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迷茫的表情,所以才 会让自己误以为被玩弄于股 掌间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不算愉快的国中时代,针锋相对的高中时代,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并不是忘记了那个人曾做过的 事,但木吉却意外顺利地接受了现在的花宫,顺利 得……连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狂的潜质。
有时候你总是看着一个人的同一面,所以当偶 然看到另一面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迷上了。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他却花了这么久才想通。
鬼使神差的,木吉说道,“我也没有醉。”
尽管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有些莫名,但花 宫却迅速发现这是最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那正好,你就清醒地被我上吧。”
那一定会是最大的痛苦。这个人一定会因为自 己变得不幸。
平静的对话氛围,和内容完全不搭。
木吉眨了眨眼,全身上下的感官仿佛都被无限 放大。他能感受到对方将手掌伸进了自己的T恤 里,微凉的温度和刚洗完澡正热血沸腾的自己截然 不同。花宫的吐息在他的颈侧盘桓,仿若毒蛇般顺 着皮肤蜿蜒而上。
突然就想起刚进大学的时候,他把遇到花宫的 事告诉了丽子。丽子向来都很了解他,说我知道你 在想什么,但你应该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并 不了解他,虽然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总是出于善 意,但并不代表他会同等地回报于你。更可能出现 的情况是,在你轻信于他的同时,被他一口咬死。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了,但如今他被毒蛇依附于身,却并不觉得恐惧。 大概他也跟那个农夫一样,愚昧过了头吧。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尝到和农夫同样的结 局。
“关于你说的……我觉得恐怕不行。”
这种时候,平日里总是粗线条的人却冷静得异 常可怕。花宫正一刻不停地寻找着突袭的轨道,自 然对木吉的话充耳不闻,也未曾察觉到他的企图。 可谁知下一刻,手腕却忽然被人用力抓住,不得不 被迫停了下来。
然后他感到一阵晕眩,两个人的位置已经交换 了过来。
“上次我就说过了吧,这种时候其实是我比较 占优势。”木吉轻快地说道,一手钳制着被自己困 在墙壁与身躯之间的人,一手关闭了恰恰位于花宫 脑后的电灯开关。
唯一的窗户早已拉上了窗帘,房间内仅有的照 明被切断,如幕布般席卷而来的黑暗让花宫不 禁一怔。
“你干什么!?”
恶狠狠的语气跟骤然收缩的瞳孔形成巨大反 差,虽然以前就觉得这家伙的不坦率会让人伤透脑 筋,但现在却觉得有一点可爱。
“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是睁着的时候总让人觉 得太过危险。”
一旦确认了对方现在的确什么都看不见之后, 木吉的行动就更为放松起来。他能感受到花宫的抗 拒,这跟他先前的主动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然而木 吉却并不打算放手。
“你不是说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吗?”这种时 候拿对方的话堵回去就最好了,“正好我也想知 道。”
“……你就不能开个灯么。”
“不行。”果断拒绝的同时,湿热的唇瓣已贴近 对方半阖的眼睑,“只有在黑暗中,你才会稍微有 点依赖我。”
花宫猛地一颤,却不甘示弱地冷笑了一 声,“你以为你就一定是在上面的那个?”
“哎,难道不是吗?”木吉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 ………… ………………
“…………等等,我还没洗澡。”
“可是我洗了。”
“喂喂我说你这是什么逻辑啊!”
“好了,别说话。”
潮湿粘滑的触感顺着眼角向下滑至唇齿间。有 些意外,却又似乎顺理成章。与第一次亲吻时的轻 佻不同,这一次更多的是探求与深切的渴望。
他们都喝了一点酒,但是谁都没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