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达夫的眼神血红血红的，充满了怨恨，他死死地盯着吴英雄，好像在看着凶手一样。他向前一步，脸贴近吴英雄的脸，他抱住吴英雄的肩膀，把他拉下来，凑在他耳边低声。
“我恨你。”
那声音冰冰凉凉的，吴英雄感觉好像被蛇吐出的信子舔了耳蜗一样。他浑身战栗，睁开了眼睛。
吴英雄对着黑暗大口地喘气，他浑身都是冷汗，等他平息下来，眼睛也适应了黑暗。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半晌才翻身起床，拉开了厚实的窗帘。
天才微蒙蒙的亮起，吴英雄打开窗户让风吹进屋来，他站在窗边盯着天空出神。
两天前，伴随着蓝西恩的死亡，疫苗也随着爆炸而去，作为病毒承受者的杜小晴虽然被吴英雄和陈真成功解救，却也只有面临死亡的结局。真讽刺。
即使是陈真，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个人拼命懊恼，但作为原体的杜小晴却是最冷静的一个，即使已经快要虚脱，却还是打起精神安慰他们。
这让吴英雄痛苦不已，他们这么拼命，这么努力，最后却依旧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现实让他必须亲手把一个孕妇交给专家销毁。
吴英雄想到徐达夫，那个拜托他、相信他能够将杜小晴救出来的人。
他们一路沉默无语，最后还是由陈真将杜小晴带了进去，吴英雄站在门外看着杜小晴的背影，进去之前，杜小晴曾经回过头来看他，她微微笑了一下，这让吴英雄失控地要去把她抢回来。她已经有了觉悟，在步入死亡之前居然还要安慰自己，吴英雄真的很意外。
“吴英雄！你冷静一点！”陈真死死地抱住吴英雄，把他卡在门外。
“陈真，你给我放手！”吴英雄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理智了，“一定还有办法的！就算……至少再等一等！”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这件事刻不容缓，”陈真其实也很不忍心，但他的理智时刻刺痛着他，“我们现在去找徐达夫根本来不及，你不能拿全海港城的人来做筹码！”
“陈真，你给我滚开！”
“吴英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我答应过达夫的！要救杜小晴！”
“你救不了她！”
两个人都互不相让，彼此红着眼睛，喊的声嘶力竭，最后终于扭打在一起，吴英雄感觉到拳头打在脸上的实感，却不想回归现实。
阻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被众人拉开，死死地架住，却依旧朝对方踢着腿，大喊着不经大脑的话，直到屋内的人出来，直到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出来，直到有人宣布原体已经被销毁。
人群逐渐散开了去，没有人再理会坐在地上失了魂的吴英雄。
陈真咳了两口血，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一瘸一拐地走到吴英雄面前。
“你没错，吴英雄，你救了海港城。”
吴英雄双手捂住脸，仰起头，声音沙哑：“但我杀了她。”
“这是没办法的事，徐达夫也一定能理解的。”陈真说着违心的话。
“对于达夫来说，他只有杜小晴了……我却杀了她。”吴英雄的眼泪被手心晕开。
“他还有你。”
“我？我算什么……”
“你是他的搭档，不是吗？”陈真说，“再说，徐达夫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如果他也死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听到这话，吴英雄顿时站了起来，他气势汹汹地瞪着陈真，随时有可能再给他的脸上来一拳。
但陈真并没有嬉皮笑脸，他是故意这么说的，看到吴英雄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他吧。”
说完这话，他便离开了，留下吴英雄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基地里。
吴英雄很快就找到了徐达夫住院的地方，他并没有伤到要害，所以已经顺利脱离了险境，正疲惫地陷入昏迷。护士告诉他，徐达夫再过几小时就会醒。
吴英雄坐在床边看他，他的脸上还有点脏兮兮的，他安稳地睡着，丝毫不知道现实中所发生的一切，说不定即使在睡梦中，他还依旧相信着自己能把杜小晴救出来。
为了杜小晴，徐达夫赌上了一切，失去了一切。然而现在，他却连杜小晴也失去了。
他该怎么跟徐达夫转述杜小晴已经死亡的事？吴英雄不会说谎欺骗他，他到时候恐怕只有实话实说，但是徐达夫又怎么受得了。
徐达夫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吴英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达夫。他的脑子里茫然地转着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一坐居然就是几个小时。
徐达夫的声音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是护士把他拽起来赶到一边时他才发现徐达夫已经醒了，正对着他笑。
徐达夫戴着氧气面罩，脸色很差，但他的眼神里却闪闪发亮，似乎对于看到吴英雄这件事而感到开心。他没法说话，却还是费力地对着吴英雄眨眼睛。
吴英雄看到这样的徐达夫，心里又是一痛，但他还是对着徐达夫扯出了一个笑容，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笑是不是特别苦涩。
“病人已经醒了，你可以在这里再陪他一会，但要让病人好好休息，知道吗？”刚才把他扯开的护士对吴英雄说。
吴英雄木然地点了点头，等到医生护士都离开了，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脑袋里的思绪在到处乱飘。
“你……你在发什么……呆啊？”徐达夫费力地说。
吴英雄这才发现徐达夫已经自己把氧气面罩摘了，他赶忙走上前去，想给他再戴回去，却被徐达夫制止了。
“不带了，这玩意带着好难受，”徐达夫笑了笑，“再说，我想跟你聊聊天啊。”
吴英雄注意到徐达夫的嘴唇干裂得厉害，想给他倒杯水，仔细一想他现在应该不能喝水，就用放在旁边的棉签沾了水，想帮他擦擦嘴唇。
“哈，你好像变体贴了，”徐达夫也不排斥，躺在床上由着吴英雄帮他服务，他眨了眨眼睛，“大英雄，小晴在哪？你把她救出来了吧。”
徐达夫这话说的很轻松，他一定是对此深信不疑，但这话却让吴英雄僵在那里，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刚刚醒来的徐达夫脑袋还有点混沌，没有察觉到吴英雄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知道你肯定能救她的，我们救飞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能耐了，你这个警察啊，脾气不好行事又强硬，简直就是个流氓，哈哈，不过……咳咳……”
徐达夫咳嗽起来，吴英雄吓了一跳，他紧张地看着徐达夫，手里已经反射性的抓住了氧气面罩打算给他扣上。
“没事没事，都说不要这个了，”徐达夫轻轻地挥了挥手，嘿嘿笑了两声，他看着吴英雄，问道，“小晴在哪？她好不好？有没有受到惊吓啊？我现在真应该好好安慰她一下，又让她遭受了这种事，可是我却不争气，还躺在医院里，只能麻烦你帮我先跟她说声抱歉了啊。”
吴英雄蹙起眉，他死死地咬着牙，眨了几下眼睛，拼命想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但是他没办法，徐达夫轻松的口气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胸口憋闷的快要爆炸了。
这下，徐达夫也发现了问题，他的表情也紧张起来，看着吴英雄，他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徐达夫睁大眼睛，有些犹豫地开口：“该不会……小晴她……”
——The Tbc——

吴英雄蹙着眉沉默，徐达夫的心也随着他的沉默而一点点地下沉，他感觉呼吸一片冰凉，张着干裂的嘴唇，大脑一片空白。
“对不起。”吴英雄没别的话可说，只能道歉，但他又何尝不知道，徐达夫需要的绝不是道歉。
“哈……哈哈……你很幽默嘛，”徐达夫干笑两声，自欺欺人地眨眨眼，看向吴英雄，“几天不见你就有幽默细胞了，不错不错，那……小晴在哪？”
吴英雄抿紧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没办法欺骗徐达夫，欺骗只会给他更深的痛。
徐达夫上扬的嘴角停在那里，眼神逐渐涣散，手臂也垂了下去。
“达夫，达夫？”吴英雄感觉情况不对，赶紧站起来去看徐达夫，而徐达夫已经瘫在了床上，怎么叫都没反应，“医生！护士！”
现场顿时一片慌乱，冲进来的小护士看了看情况，赶紧跑出去找医生，还瞪了一眼吴英雄，丢下一句：“你怎么看病人的！”
吴英雄被医生和护士撞到一边，他紧张地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徐达夫会因为打击太大而出事。
好在医生宣布没有大事，但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激动，并且要求吴英雄先行离开，让病人安心休养。
吴英雄无奈，看了一眼病床上陷入沉睡的徐达夫，不情愿地离开了医院。
他没有回去警局，在路上遇到了案件，他就借机飙车，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在油门上，最后甚至用车去撞那辆逃逸的车子的车尾，两辆车一起飞入了江海之中。
吴英雄四周充满了水，好在他提前打开了车门，冷水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扛住罪犯爬上了岸，没想到陈真在岸边等他。
“大英雄，今天也在例行发疯啊。”陈真把犯人拷好，丢给警务人员带走，自己就站在旁边打趣他。
吴英雄狠命拧着衣服，不答话，也不抬头。
陈真眼睛转了转，挑了挑眉：“跟他说了？”
吴英雄穿好鞋子猛地站起来，瞪着陈真：“说了。”
“看来情况不乐观。”
“只有你才会乐观。”
“喂喂，你不要这么对我没好气，我陪你去救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想受气就离我远一点！”吴英雄起身就走。
“好啦好啦，你这个人脾气怎么这么差，这让我怎么跟你搭档啊。”陈真追了上来，跟他并排走着。
“搭档？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搭档了。”
“上面觉得要有人管着点你啊。”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不需要搭档。”
“说的也是啊，在你心里只有那个徐达夫才是你搭档，可惜你那个搭档是个黑社会，而且现在还……你瞪我干嘛，我说的都是事实，”陈真被瞪得有点心虚，摆了摆手，“行行，咱不提他，你的车怎么办？又报销了。”
“坐你的车。”
“诶，我们又不是搭档，你……诶诶，你别擅自坐上去啊！”
接下来的时间，陈真感觉自己后悔了，非常后悔，他不应该让这家伙坐上车，他不应该去跟这家伙搭话，更不应该同意上级让他俩搭档。
陈真感觉自己的胃正在抗议，他想吐。
吴英雄终于把车停了下来，天已经黑了，陈真赶紧跑下车到旁边顺气，天知道这车的主人是他。
“医院？你良心发现带我来看病吗？医药费可得你出！”陈真追着吴英雄跑进医院。
吴英雄径自来到徐达夫的病房外，他隔着玻璃在昏暗的走廊里看着昏睡的人，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陈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上来，他站在吴英雄旁边往里看了看，小声地吹了个口哨：“你对他还真是恋恋不舍啊。”
“他很受打击。”吴英雄自言自语地说。
“哎，他肯定希望死的是他，或者是你？”陈真若无其事地说。
“……或许吧。”
吴英雄的应声让陈真吓了一跳：“你居然不反驳？你是不是发烧了，正好这里是医院，要不……”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我回去？你不会是打算在这站一宿吧，”没有得到回答的陈真好笑地看着吴英雄，“我说，你是不是疯了？你没有救到人，那也没办法，这是何必呢？”
“不关你的事。”
陈真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他转了转眼睛，拍了拍吴英雄的肩膀：“那我可走了啊，车我也不会留给你的。”
吴英雄还是不说话，陈真怜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晚饭也没吃，我都饿死了，你是不是不会饿的？”
“吴英雄，你是不是死人啊？”
“我可真走了。”
陈真踢了墙一脚，耸肩，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表情复杂地看着吴英雄。
“我说……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吴英雄仿佛雕像一样，动也不动，理也不理。
陈真原本只想开个无聊的玩笑，但是无尽的沉默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个玩笑的真实性。
如果是真的……那又关我屁事，反正我是不会出份子钱的。想通了的陈真挑了挑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吴英雄并不是没有听到陈真说话，在这么静的走廊里，即使他想听不到也不可能。
爱上了徐达夫？吴英雄想笑，但他笑不出来。病房里面的徐达夫安静地仿佛失去了生命，他的心慌的不行，他很想进去摸一摸徐达夫的动脉，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想握一握他的手，看看是不是还有温度。
“你还活着吗，达夫？”吴英雄把手贴在玻璃上，里面可以看到他寂寞的身影。
失去了挚爱的徐达夫，你还能幸福吗？
吴英雄靠着墙坐在地上，眼睛盯着脚尖出神。他不敢离开医院，不敢离开徐达夫。他回想起梦中那个狰狞地说着我恨你的徐达夫。
吴英雄真想大哭一场。
——高产似母猪，你们要保质还是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