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河镇，集市。
人声鼎沸。
一条不宽不窄，刚好够两条普通渔船放在一起的河，把城镇分成两半。清澈见底，水流不急不缓，它是莱河，这个城镇的母亲河。
现在它的水面之上挤满了渔船，船内放满了各色商品。它们是远道而来的商人们的希望，是他们全年的生活来源。客人们在岸上挑选中意的物品，偶尔有要过河的人，踩着船舱的顶部跳到对岸。
不短的河上，没有桥。
乍一看，莱河镇就像所有江南小镇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反正是一条河，两边青瓦白砖，院子前还很有诗意地栽上了几棵垂柳。但若是有人仔细地观察，便会发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常。
莱河镇的屋里，没有常住民。所有的商贩和客人，它们的瞳仁中都有一种暗红，像是凝结住了的血液。如果不是认真看，仅会看到平常的黑色。而他们的脚下，那条莱河的水中，没有任何的生物，无鱼无虾无浮萍，只有几块被磨得再光滑不过的石头。
那些商品，交易时是正常的蔬菜水果和鸡蛋，等你回家四顾无人时，晃一晃便变成了一些诡异的东西。像是地精，龙甲，未孵化的兽蛋，甚至是一些颜色颇有创意的泥土。
喧闹的人流中，亓岁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穿着蓝底白色流纹的布衣，头发未绾紧，有些柔软的发丝垂下来。她那双纯黑色的眸里只有红色晶莹的冰糖葫芦，双唇抿着。
亓岁很气她那小鬼弟弟经常整他，可是亓岁只要能出门就一定会给他带两串冰糖葫芦。如果你认为亓岁在可怜她弟弟你就错了，她只是怕亓天会一天到晚在房里鬼哭狼嚎。
他做得到，为了甜食亓天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卖糖葫芦的老人，从亓岁到莱河镇十四年以来，从未变过。永远是那样长的灰白胡须，永远是那张满是沟壑的脸，永远是那身破旧又干净的长衫，干枯的双手有力地抓着那把稻草，草头上插着显眼的冰糖葫芦。
“给你。”
亓岁认真地把两枚铜钱放在老人的掌心里，轻声道，“今天老爹很生气，因为我又睡迟了。所以我只有两文钱，下次集市我再还给你。”
老人似乎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一起坐在略高的台阶上，大理石很凉。在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大半个莱河镇，现在莱河上很热闹，似乎有人在跳西域舞，或者有人被失控的仙兽揍了一顿，无非这些了。
因为莱河镇一向安静。
“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老人悠悠地开口，语调悠长，好似看遍了世态炎凉的语气，“莱河众人都信任他。”
亓岁眨眨眼。倒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她的老爹是个伟大的人。只是她只能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些景象：摇着蒲扇手里拿着兵书和她下棋的老爹，因为她迟到了所以抓着她的肩膀狠命地摇的老爹，那样子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之后老娘找了上来……
可老人说老爹是个伟大的人。
“我不明白老爹伟大在哪里，”亓岁咬着山楂，口齿不清地说，“可是我喜欢老爹，虽然有时会觉得他一生气就会做一些特别蠢的事……譬如前年他因为有人惹恼了他，所以大半夜的跑进竹林里砍了超级多的竹子，结果最后还带着我一起重新栽回去……”
老人笑了几声，“他是最能打的一个默言。亓岁，你要好好向他学习……时间不多了。”
最后一句他说的很低，很慢，让亓岁有一种错觉，好想下一刻这个老人便会消失不见，再也不会出现在莱河卖糖葫芦。
亓岁歪着头，盯着老人看，盯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