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容垣便匆匆上朝去了。自他病重以来,经常昏睡,任何事都力不从心,早朝就这么被停了下来。所有政务都以奏折的方式呈上,然后在寝宫中处理。精神好的时候,还能批阅一番,精神不好就只能让伯尧代劳。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容浔得了空子,诱得一些大臣开始倒向他的阵营,对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言论深信不疑。若是君拂他们没有及时出现,此刻郑国将易主,上朝的王变成了容浔,而自己就只成为了郑国史册中的寥寥几笔。
他这一出现,便是给那些叛臣一个当头棒喝,令他们自乱阵脚,给容浔致命一击,无需动手只要坐观其变。
容垣端坐在龙椅上,手搭在膝,背挺得笔直,散发的气势,不怒而威,天子之尊,尽显无遗。锐利的眸子透过白玉冕旒的珠帘一一掠过大殿上拱手而立的朝臣,目光所到之处,便能看到一些顶不住压力的大臣开始瑟瑟发抖。
这些人都是听信诱言准备倒戈的,可如今见到王位上的郑王,那健康的面色及身上的骇人威压,又哪是容浔口中的将死之人,他们暗自后悔,却也抱着侥幸希望郑王并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
扫视一圈后,容垣才将目光停在容浔平日里所站的位置上,那里空出一片,“孤昨日分明派人告知众爱卿,今日需上早朝议商国事,可这平侯何在?”虽是一个问句,却让容垣说出一种刑房逼供的感觉出来
底下一个大臣哆嗦着走出队列,跪下行了一礼,才带着颤音缓缓道来:“回大王,平侯身体不适,不便上朝,特意让臣来给大王告罪。”
“哦?是吗?”他记得这个大臣曾经想让自己下旨,将女儿许给容浔,当时被容浔严词拒绝了这桩婚事,这个大臣可是在同僚中丢尽了颜面,女儿到现在还没能许个人家,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柄。没想到他也成了容浔的人,看来对他而言高官厚禄可要比尊严重要的多。
他不是没有看到底下那群人交流着眼神,昨天的逼宫闹得沸沸扬扬,这些人从容浔带兵入宫起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都纷纷向容浔表明忠心,一个二个争着,生怕晚了自己将分不到好处。
可是今天,自己好好地出现在大殿上,就是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看到他们脸上七彩斑斓的表情,容垣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是要气他们的不忠,还是笑自己总算了解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他会把这些国之蛀虫都清除干净的,但不是现在,杀鸡儆猴,先威慑一下他们,他不急,慢慢来。
“众爱卿可知道昨日宫中发生了何事?”
“回大王,臣等不知。”呵,他们倒是统一,连寻常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他们会不知道吗?以为自己没看到他们僵住的身体么?
“既然众爱卿不知道,那就让孤来告诉你们吧。”容垣不再保持端坐的姿势,而是变得十分随意,身子斜靠在龙椅右扶手边,用一只手肘支撑着。可就这样,身上气势不减反增,底下人个个凝神屏气 ,连眼神交流也不敢了。
他漫不经心的两手交替摩挲细看着,好像在把玩什么精妙的奇珍异宝。
“就在昨天,孤的王位差点被奸人夺去,而孤自己,也险些变成刀下亡魂。”他的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情感如同平静的湖面无风来泛起波澜,像是在扯着最简单不过的家常,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臣等该死!”群臣齐刷刷地跪下,头抵脚下金砖,身体抖得如破筛一般,能听见冷汗滴地的声音,光滑如镜的砖面直接映照出了他们难看的表情。
容垣只觉滑稽:“众爱卿何罪之有?也是巧了,昨日带兵入宫逼孤交出王位的正是今天告病的平侯,只是他这是真病还是假病呢?几个时辰之前他还生龙活虎地用刀架着孤的脖子啊。”
容浔党羽已经僵若石像,之前为容浔告假的大臣更是连发抖都不会了,整个人匍匐在地,恨不得能有个地洞出现让他进去避难。可惜就算是泥块也绝不会因他的盯视而灼出一个洞,更何况是大殿上非金却以金来命名的地砖。
“孤觉得十分困惑费解,容浔是如何带兵持刀一路骑马畅通无阻地杀入孤的王宫的?孤的巡城重兵,禁卫御军,难道都死了不成?”
禁卫领军秦敬哆哆嗦嗦地从队列中双膝跪地前行,手脚并用爬着出来,他不敢抬头,“回大王,是平侯说是陛下有重要部署要微臣用平侯的下属替换掉原先守卫,平侯是大王的侄儿,臣不敢不从他的命令啊!”
“那照你的话说,罪责还在孤身上了?平侯可有将皇令给你,就凭他一句口头命令,你便能主张撤去卫兵,那若是平侯对你说孤让你带人杀了孤称了这郑国的王你是不是也要照办?明明自己擅离职守却还要狡辩,留你何用!来人,除去他的官服,收押下去,明日午时正门处斩,家产全数充公,家眷流放西北,不得诏回!”
秦敬蓦地抬头,脸上白如死灰,一边挣扎一边求饶:“大王饶命,臣知错了,您大发慈悲,饶了臣吧,臣再也不敢了,大王!”
容垣实在不耐,挥了挥手,两名太监便加大了力度,将秦敬拉了出去。
亲眼见到被拖走的秦敬,余下的大臣人人自危,就怕下一个被治罪的轮到自己。他们这才明白,早朝是假,论罪是真。
好在容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并不想一次性清除孽党,处置了秦敬之后便是派人捉拿容浔,逼宫事算是表面上被一笔揭过。
“董执。”
“臣在。”被点名的司空董执忐忑不安地走出来。
“你派人在王陵旁修一座陵墓,孤要将伯尧葬在里面。”
“万万不可啊,大王!”董执连声反对,“王陵乃郑国历代君王长眠之处,伯尧公公虽是功劳不小,但他始终是个不全之人,会污了墓中灵气,惊扰宗祖安宁啊!”
一言既出,奉常出列,又举了些如不和司礼,违背常伦的话来堵回容垣的决定,三公九卿也个个奋起劝阻,有些老顽固都做好了不收回成命便要血溅大殿的打算。
容垣眼中怒气更盛,脸色差的不得了,可刚刚还无比惧怕的群臣好像没有感到压力,仍是豁出命般进谏。这显然是认为罪不责众。但他们却抓的很准,容垣现在确实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眼下还没有选出可以上任的能人,若是大批免官去职,将会导致朝野动荡,让他国有机可乘。
伯尧啊伯尧,你在世时这些人一个个都想巴结你想你在孤面前说些好话好让他们加官进爵,你不在了,他们便纷纷落井下石,不让你有个好归宿,不让你死后陪着孤。这群腌臜,人贪心狠,孤绝不久留他们!
“够了!此事就此收回,退朝。”容垣拂袖而去,独留一群或喜或悲心怀鬼胎的人享受着这最后的平静,他们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败露小命得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