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旅馆，昏黄灯光摇摇欲坠，七十岁的老人双手微微颤抖着捻起两片药粒，他已经失眠太久了，离开药物的话，他只能彻夜不眠，睁着眼睛清醒痛苦地望着夜色，麻木。只有依靠药物，他可以获得片刻奢侈的宁静，暂时忘记一切。
谁能想到这个虚弱的老人是一个闻名遐迩的剧作家呢！
但是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待着他。只是静静等待着他。
他颤巍巍地将药粒倒进瓶盖里，仰头倒进自己喉咙里，然而一个手错，瓶盖跟着掉了进去，一瞬间扼住了他的呼吸。
胸口一阵窒闷，他抓住了床头，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发现这个艰难的动作要了他的命，世界瞬间跌落下来。徒劳的挣扎。在痛苦的窒息中他睁大眼睛停住了动作，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而在他知道之前，夜色已经慢慢地倒灌进他失神涣散的眼睛里。
一切都结束了。
他喃喃地说。他已变成一片轻盈的羽毛，这种久违的甜美轻柔让他泪流满面，在泪光中他看到了他，法兰奇，身后是一片美丽的海岛，在召唤他。在天蓝深湛的颜色下，年轻时代的法兰奇在对他笑，如同初见。
他回头望了一眼他苍老衰败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不要看他了。
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么，威廉斯。

其实，《欲望号街车》第一次上演，我和许多狂热的观众一样，好不容易抢到了票，在舞台上看着那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费雯丽风韵犹存，马龙·白兰度桀骜不驯潇洒自如。都是出色的演员。你亲自谢幕，我默默凝望你，你曾经离我那么近过，你衬衫上的花纹，你的锁骨，你的头发，我都曾触碰过，你唇边淡淡的烟息，你抚摸过我。可是台上的你光芒万丈，荣耀都是你的。
你看不到台上的我，太遥远。
现在的肌肤之亲让我欣喜若狂，我怕再次失去你。我默默地想。
我没有读过很多书，我没有你那样的才华。但是请相信，我比他们都爱你。
我做你的司机，我做你的经纪人，我无时不刻不陪伴你，我做你的厨师，我离你最近，但这不是梦。
白天，在他醒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飘来烘饼的香气，还有牛奶甜腻的味道都在空气里发酵。
法兰奇。
我亲昵地称呼他。这是我给他取的昵称。
法兰奇开车带我一起去亚特兰大游玩，一路上车速快得飞起，我们在车上热吻。
我的灵感源源不断，我的剧作一部一部大卖。
《玫瑰与烟雾》就是在那时候完成的，我的读者告诉我，看剧本的时候，就能感到我热辣的感情了。
然后。
然后呢？

我在酒吧里买醉，侍者问我，要一杯什么？
我说，无尽悔痛。
神经病。
哈哈。
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到了白色飘过的幽灵，我产生了幻觉，我看见你和我在一起在阳光漫地的阳台，我们一起钓鱼去，花园是绿色的，晨雾环绕。
你黑夜里和我打招呼，说你刚榨了一杯果汁。
我伏案继续写着剧本。被人们贬低得一文不值的剧本。但是我还是要这么写，我没有办法。
写下无尽的痛苦和孤独。黑暗与残忍。冷漠与嘲笑。
其实我知道，你也不懂我的剧作，可是你从来都是如珍宝一样把它们整理好，说这是我的杰作。说我是美国最伟大的剧作家。
只有你了。
没有你了。
年轻贵族小姐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美丽绝伦的舞蹈演员，她总是和海豹一起表演，她给欧洲贵族们表演，那是她最辉煌青春的时刻，她在观众的喝彩中陶醉。她年轻时爱上一个年轻男人，那个男人有金色的头发和傲慢的神情，他只是把她当作下等人，从来都瞧不起她。然后海豹有一天发怒了用尾巴去打她。清脆的声音就像噼里啪啦的爆米花。带着血的牙齿被打落就像刚出炉的爆米花。于是她失业了。流落到了一个海边旅社寄居。那个店主冷酷无情，她要求你必须每天抓三只鱼。否则你就滚出去。于是你没有办法，你就去抓鱼来。可恶的是海港边许多鹈鹕也依靠那些鱼为生，你去和它们抢鱼，它们就拼命地用巨大的翅膀打你的脸，它们愤怒地撕咬你，你面目全非。
店主不为所动。店主的朋友是一个八卦琐碎的女人，她露出一点同情，但是依然饶有兴味地对你指指点点。房客们熟视无睹。有一个房客，是一个年轻男人乔治，长得很好看，他有着金黄色的头发，他的身材健美如模特，他的笑容如海洋如天使。他长得很像你年轻时爱慕但是却瞧不起你的那个人。
你火红色的头发被鹈鹕扯掉了。你的眼睛被鹈鹕啄瞎了一只。可是你还是坚持去捕鱼啊，虽然你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一切，虽然你饱受痛苦和伤害，虽然你已经没有了灵魂全世界的人都没有了灵魂，但是你还是要继续捕捉鱼啊直到你血淋淋地死去。
绷带被染成了玫瑰的颜色呢。
你像站在血池里一样，店主冷漠地让你把鱼放到厨房里，店主的朋友惊叫道，你的视力变成了零！
世界陷入永久的黑暗了。
你的一对眼睛在鹈鹕的嘴巴里肚子里。
你开始哼着歌曲煎鱼，香气飘出来。啊！曾经，法兰奇也和我一起去钓鱼，然后做鱼给我品尝，那可是世界上最美的美味啊。
你叫着你年轻时爱慕的年轻人的名字，你总是以为那个金黄色的房客是他，鱼煎好了，你叫他出来吃饭。
法兰克！法兰克！法兰克！
法兰克是谁？八卦的女人问。
店主面无表情地说，是她年轻的时候爱慕的人，她总是把乔治当成她年轻时爱慕但是却瞧不起她的那个男人。
哦。
你还是要去捕鱼，否则你会被赶出去。
然后你听见了哨子的响声，你扑打着双手拿着水桶疾奔出去。
哪怕你知道终点是死亡呢。
鹈鹕把你的头皮剥掉了呀。鲜血淋漓。
没结束，还没结束。其实结局了。

全文完。
嗯，这是我今天中午一气呵成写完的，很仓促也很渣。田纳西·威廉斯是我唯一喜欢的美国剧作家，大三那年看了他的《欲望号街车》很着迷（我还为此写过一篇长评），大四看了他的超冷门作品THE GNADIGES FRAULEIN，然后查了他的背景资料，忍不住为他和法兰奇的爱情悲剧难过。所以脑洞大开写了这么一篇。视角切换有些跳。很多地方也实在是无法入木三分地写，笔力有限理解力也有限，更重要的是，他的代表作我只读过几部而已，不太好找。
我很久很久没写小说了，如果这也算是小说的话。 @东久1989

看完了

最后再补充一点……这个视角变换是前几天看《十三步》的时候跟着学的……莫言的《十三步》视角“你”“我”“他”“叙述者”变换到一时让人感觉摸不到头脑，我感觉很新奇就模仿着用了←_←大囧

田纳西•威廉斯啊。春光乍泄中的何宝荣。我居然感觉，你们那么像。我觉得我又想写点什么了。虽然现在只是碎片而已。

为啥我的评被删了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