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出生那天正好是农历七月十五的晚上,我是早产儿,听我妈说,明明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那天傍晚她撑着腰去后院倒盆洗脚水,不知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一不小心就把我绊出来了。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我爸请了村里有经验的接生婆,在房间里生下了我。
听说生我那天半夜,村里的祭棺师去世了。
很多人可能没听说过祭棺师是什么,在这个信奉科学的时代里,甚至会觉得荒缪可笑,因为,我们这里是信奉鬼神存在的,而祭棺师,则被誉为是阎王爷派在人间的使者,是替阎王爷掌管一方老病死的,他的地位,至少在我们村,是至高无上的。可以说,神乎其神。
这都是我没出生之前的事,我出生后,不仅村里最后一代祭棺师没有了,人们的思维也越来越开放,再相信鬼神,敬畏鬼神的越来越少,连我爸妈那一辈,都不再信这个。唯有家里的老人,我奶奶,还是对鬼神之说,毕恭毕敬。
因为我是早产儿,生时过阴,小时候身体特别差。几乎是大人抱着脚不离地。
我妈说,我小时候学说话,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粑粑”“麻麻”,而是从未有人教过的“大锅锅”,我坐在摇椅中,对着空气咯咯的发笑,手拿着拨浪鼓递到空无一人前方,吐字不清,奶声奶气道:“给……给……大锅锅玩……玩……响响……”
把刚从厨房探出头的老妈吓了一大跳。忙跑去给我奶奶说,我奶奶忙烧香换贡品的,嘴里念念有词,大致就是我家小邪是家里的独苗,希望鬼大爷开恩莫缠我家小邪之类的求情。
十岁那年我听我妈给我讲这的时候,我只觉得好笑,不过是小孩子的自娱自乐而已,大人们也太疑神疑鬼了。
离我家不远拐角处,有个疯婆婆,每次一看见我跑过去就像见了鬼一样,又喊又叫的,还拿地上的树枝碎石块砸我,等我飞快跑过去后,嘴里就痴痴傻傻的唱一首听起来瘆人的歌谣:
【 七月半 开鬼门儿 鬼门开了 出鬼怪 鬼怪苦 卖豆腐 豆腐烂 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 里面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上坟 里面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 里面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点灯 掉进河里回不来七月半 打火镰儿 火镰花儿 卖甜瓜 甜瓜苦 卖豆腐 豆腐烂 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 里面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接鬼 里面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 里面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串门 掉了脑袋回不来七月半 送鬼魂儿 鬼魂送了 关鬼门 鬼门关 卖豆腐 豆腐烂 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 里面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收尸 里面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 里面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喊魂 吊在树上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