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如死水
长留仙山仍是那般巍峨壮丽,清高雅洁。矗立在东海之上,环绕于瀑布与仙岛之中;一尘不染与俗世的纷争,透着与生俱来的灵动与魅力。主岛由三座小岛簇拥围成,之间有壮观的水帘相通,显得熠熠生辉,不染纤尘。
白子画抱着花千骨,越过云海,飞跃群山,在绝情殿前缓缓降落。他踏上小径,步调既温柔又小心,好像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他清越如水,衣袂飘然,穿过满是奇花异草的院子,香气袭人的桃花树,形状奇特的怪石以及清澈透明的潭水。经过满目葱茏的长廊,门应声而开,他随即消失于其中,留下淡淡花香,以及清脆悦耳的宫铃声随风飘荡。
花千骨虚弱至极,她仙身已失大半,全身重要的筋骨无一被斩断,体内没有丝毫内力。白子画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忍着自己身上已麻木的疼痛,取出丹药为她涂抹。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而谨慎,完全与他冷若冰霜、无心无情的外表不一。涂毕,他又开始为她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虽然自己也是面色惨白,仙身尽失,他仍咬着嘴唇坚持忍耐着,直到吐出一口口浑浊不清的血水。
他终于收手,起身笨拙的帮她盖上被子,再不安关切的看了一眼,才漠然的转身离开。摇摇晃晃的刚出了殿门,他便扶着柱子,慢慢划了下去。身上那六十四个窟窿开始撕心裂肺的疼痛起来。他捂着胸脯,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掌门师兄!”“子画!”笙箫默与摩严在关键时候及时赶到。他们一人飞速接住了他,止了血;另一人点了他几个大穴,不断的把真气输送给他。
摩严又恼又气:“我就知道那丫头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白子画面无血色,摇摇头,想说什么,却终究撑不下去,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笙箫默也一改平日的慵懒洒脱,满面怒容:“六十四根销魂钉啊,他可真是不要命…”又看了看他盈满血的嘴角,叹息一声,“恐怕他又忍着疼痛,去为那丫头疗伤了吧。”
摩严一回手,又向子画虚弱的身子内注入一股真气,“你为什么总是如此任性!总不让我这个师兄省心!真不知道那丫头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的上心!”
“算了师兄,”笙箫默念了一通法诀往白子画额上一按,“我想他也是有苦衷的。”
摩严瞪着眼刚想反驳,被笙箫默一个手势打住。“师兄虽表面冷漠无情、不可近人,但总以他自认为对的方式温柔保护着身边他关心爱护的人。他的情感,都藏的很深,但只要一涌现就会惊起一番波澜壮阔。”
“我知道他随性固执,但这样也太过分了,为了她毁了自己千年道行。如今他这样,仙界必然大乱。”
“若七杀再来犯,我们协力保护长留便是。”
“也只有这样了。”
二人合力用法术将白子画轻移到榻上,盖好被子。又施了几道保护与屏障,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下午的暖阳照射着绝情殿,滋润着桃树生长,培育着花草发芽。阳光在树梢上嬉戏,暖风拂过,更显得后院生机勃勃,一派春光。桃花漫天,纷飞如雨,粉红色的花瓣映衬着潭水、草木、群山,飘洒出一抹梦幻。屋内,花千骨正在酣睡着做梦。
梦里,师父仍是一身白衣胜雪,美的如梦似幻。他朝她凌虚步空的走来,嘴上有浅浅笑意。花千骨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师父竟然会笑!那温柔而慈悲的笑,像朴素纯净的白莲,又像盛大华丽的烟火,让她向往与留恋,不禁伸出手想去触摸。这才惊觉,她是趴在地上的,而师父,高高在上、不可触及。她忽然感到了疼痛——撕心裂肺、空洞麻木,而自己躺在一片血泊中,不断抽搐,她想,这样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不用再去思考。她强撑着抬起头,师父的表情已变得一如往常的平淡如水,而手中,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已在握。
她惊觉出声:“师父…师父…不要…”
他的眸子闪过一丝冰凉,“枉费我这么多年栽培你,你竟犯下如此弥天大错!太叫为师失望了…
花千骨拼命摇着头,眼里闪现泪花,“师父…对不起…我错了…”
白子画不看她,袍袖迎风一扬,手起剑落,没有丝毫犹豫,花千骨身上的气道和血道都被尽数刺破,真气和内力流泻出来,滚了一地。她惨烈的叫了几声,但眼神空洞,目光呆滞,似乎并无察觉,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疼的地方,在心里。她被自己最信任、依赖的人舍弃了;被自己内心中最渴望得到的他放弃了。她颓然的低下头,看着那两个五彩通透的小小铃铛。
“师父!”花千骨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她撑着床沿坐起来,喘着粗气,半天才从惊吓中缓过来。虽涂了丹药,但身上的十七个窟窿和剑伤还在隐隐作痛,每动一下都有难以言喻的伤痛。但筋脉已经开始愈合,骨肉也在重生。她逼迫着自己下了床,仔细的环顾四周。这不是绝情殿吗?这不是师父的房间吗?她难以置信的眨眨眼,不敢相信终于回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地方。对了,师父!她不稳的扶着墙壁,吃力的走了几步,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白子画。
“师父!”她扑过去,看着他嘴角的血迹,还有那白的叫人惊心的脸。师父的毒不是解了吗?怎么还会复发呢?怎么还虚弱成这样呢?她一阵自责,颤抖着手去摸师父苍白如纸的脸庞。那张脸毫无血色,瘦弱白皙,但还是那般完美无暇。花千骨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开始撕裂般的疼痛。她知道自己该休息了,便捂着伤口,向憔悴的师父默默许下承诺。“师父,你可一定要好好休息,等伤好后,我一定来看你。”然后慢慢起来,吃痛的转身,向自己的房间缓步走去。
她的身后,几片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飘洒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