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姚玉澄
眼瞧不遏风雪,口呷将凉热茶,自舍不得颦儿冒雪取伞,白絮不歇,倒并不着急,总归同栖于碧瓦飞檐,那殿中亭里,便没什么分别。
只是蛩音渐进,便忍不住蹙起眉头,直见人翩翩然进来,恰挡了亭里暖人的一缕光束。“你还敢一个人出来?仇家那般多,竟不怕一不小心跌入了太液池,第二日宫里多个浮尸么?”
兀自起身,看着漫漫的飞雪飘摇。“倘我早些知道,便那般做了。”侧了侧脸,“颦儿,回去取伞。”
妃-吴燕留
踏进那方亭,才颔首尚不及掸去身上雪花,便皱了眉头。我不用瞧,那人一脸厌嫌,怕我脏了她眼。仿若未闻恶语,一脸不以为意。
"就如此急着走?也对,你最不想见可不是帝君,是我。"斜斜睨一眼,鬓旁一缕发遮去半眸,有些看不清,心中却明晓她的模样。那个我描摹过多边的模样。
妃-姚玉澄
颦儿领命去了,那俏影一逝,四下便归于死寂。杳茫之下,天地之间,除却满目的灰白风雪,便只余下令人生畏的安静。“纵颦儿不回来,雪也会停,你我便不必委屈共处。吴氏,这便如你我,既已至今日,筵席上晏晏言笑也罢,私下里,便少些恶心人的话了吧?。”
眼里没有笑,面上也扯不出丝毫假意,似佯善也觉繁琐,或相见便生嫌恶。“我现下身子不好,怕受了寒修养得久。若非如此,我何至于同你共室?”
别开脸,自她落座处移开许多,径去他角鸳鸯瓦,霜华浓重,似乎短暂的共栖一亭,已是最大的容恕。“若非是你,我何至于此?”
妃—吴燕留
"你何时同我有过筵席上的欢言?或许有吧,可我不记得了。"早不记了,心石之上凿出的,何须记呢?
你不该出来。我想喊却喊不出,滋味甚于一口血滞在喉头。她多恨我,我自知。可算最后几分自知之明?
"是我。"是我这个罪人。
"若非我,你自是不会畏寒至似此,滋味如何?"
她躲我的动作尽收眼底,偏头看远处皑皑。鸟早飞绝,我问自己,这宫中又有谁,钓得寒江雪。
像我,昔日以鸟喻己,最终被囚笼中,成日嘶鸣,无人通意。像她,昨年飒爽,而今却是覆裘畏寒。总是事与愿违。却不得不…
妃-姚玉澄
只看假山吐翠,百花自哀,云去鸟飞,雪落花谢,只在怔忪之间,四时流转如昨。偏头看过,眼神失了定处,似有些恍惚。“也是。”
后话一提,喉头如涌鲜血,字字揪心,颤巍巍站起,眼风伶俐。“你却敢说?敢说自己做了什么,敢在我面前这般坦荡荡,不惧惮地说?”
心有疑虑,向她走得愈来愈近。“你不怕,我告于陛下?你笃定我不敢动你吗,你怎么,怎么就敢?”
妃-吴燕留
阖眸听她,还是云淡风轻。
白驹过隙,好似梦了一场。提裙疾奔,磕磕绊绊,青丝散尽,荆钗落去,素衣褴褛,被黑暗吞噬的臆意,雨中绝望的我,恍惚看见她被颠倒折磨,又转眼回了那金殿,那个狠心的人,就逆在光中,身形伟岸,却让我可为他的卑鄙羞愧难当。
原来是但为她故。
再睁眼,隔世了吗?
"既敢为,怎不敢说。你便去告,我吴燕留何时惧过?"却只敢一点一点退,果是动如注铅,其实惧过。
"阿..姚妃娘娘,纵我不敢,亦有人敢。"挑了眉,指着亭口,"你姚氏昔年就是寒谷也直去了,如今既然恶心怎不一走了之?果然是怕死了吗?"
妃-姚玉澄
先是脸上,不由扯起个极剧的讽笑,然后直到心底,透过骨血的冰凉,仿佛将心腹寸寸剥离,我笑得不停,好像听过了最荒诞的言语,笑到最后又咳起来,仿佛肝肺都在震颤。“是了,你既然做这种事,还怕什么?你原便是这样的人。我落得今日哪能怨你?怨我,看不清楚!”
两具身形僵持,兀然孑立。寸步难前,似每进一步,都如扎在心口的根根倒刺,难以言表,无从去除。“我如今怕了,只想保全了性命,然后看你怎样步步沦落,怎样惨淡收场。”
远处似有簌簌声响,似是颦儿归了。我心一紧,竟不知我所企望,是否希她回来。
妃-吴燕留
风起,飞雪,刺骨,穿心。
"早晚看清。"
手收不回,同一些事与言,一旦出去了,再难回。而吴燕留,是无燕留,哪还是阿姚的燕留啊。
风霜吹,落我满头,拂她全眸。
她还是走了,我们也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