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除夕。
玖宫岭各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息，首先是蒸乾坤里忙开了锅，擀面皮的，剁肉馅儿的，包饺子的，砍柴挑水生火的，还有游刃那样大着嗓门吆喝指挥的，好不热闹。扶桑广场的扶桑树上红叶稠密，一拨两仪侠岚在往上挂大红灯笼，那灯笼红得灼热，金色的流苏更是幌人眼。各殿都忙开了，忙着比谁的装饰更有特色，更有年味，谁的材料更稀有，谁的手工最精致。因而玖宫岭的入口进进出出许多侠岚，都是忙着送东西和出去买东西的。侠岚序的孩子这时候放了假，有些孩子懂事地回家帮忙，更多的是在玖宫岭内跑来跑去，东瞧瞧西看看，这摸摸那碰碰，不小心闯了祸就做个鬼脸一溜烟地跑，被逮住了卖个萌就过去了，大过年的，没人会和孩子计较。
玖宫岭内很热闹，很热闹。
只是那热闹从某时起不属于阳天殿了。
就连“不懂事”的过来探头探脑的孩子都被家人抓走，似懂非懂地听着不知为何发怒的亲人说着那曾经出了一个叛徒，所以那里绝不能去。
“大过年的，晦气！”
站在殿门不远的绿发少年冷眼看着又一个孩子被家长带走，对这那人的背影冷哼一声：“不就一个叛徒，错的又不是我们，不是阳天殿！”说罢瞪了那离开的背影一眼，准备进去。
他转身便看到一袭绿影。
愧疚突然涌了上来。老师说过什么？别计较，身为侠岚，总要多一份忍耐，多一丝坚毅。那些人，只是还不懂罢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云丹老师会偏向那个叛徒，但是，他明白老师是真心为他好。然而刚刚他又……
“……云丹老……”独龙想认错，可“师”字未出便被打断。
绿衣女子举起手里的包裹摇了摇：“我买了桃源镇的红纸，你们会剪窗花么？”

【二】
桃源镇的红纸就和辣不辣的辣椒一样远近闻名，这红纸是层层精心巧制，最后用当年新开的桃花捣烂浸透，封存保留，专等着除夕这天用。说是闻旧年桃花香，迎新春福运来。
但这桃花红纸，可不是谁都能买到的，因而成为每个殿比较的重要参考之一。独龙他们就不止一次看到几个两仪侠岚为了它大打出手。
可是老师是怎么得到的？一定和那些人争抢了吧。看似冷淡的老师，其实为了他们也会去努力争取的啊……
他不禁抬头看看云丹老师。老师的面容依旧冷冷淡淡，也不看不出来是否发生什么不快。
“红纸店的老板和我是熟人。”云丹却看穿他的心事，似不经意地说道。又叫了末丑和纥骨出来。那两人都是蔫蔫的样子，云丹拍了拍他们的肩，放下包裹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来，我教你们剪窗花。”说罢抽出几张张红纸，将元炁凝聚在指尖，一点一点画出金色的轮廓，“你们才学，就先按照轮廓剪吧。”

【三】
“哈哈！终于剪好了！末丑，纥骨，我们找个窗户贴起来！”绿发少年丢掉刚才被唾弃的不够灵活的剪刀，拿着好不容易剪好的“窗花”，对着渐渐西偏的太阳哈哈大笑了几声，回头看了看还在和手中红纸剪刀对抗的同伴，又笑了笑，“哈哈，我先去找个好地方贴起来好了。嗯，一定要贴在外窗，让别人知道我们阳天殿也是要过年的！”
在宿舍外窗贴好后，才发现红色的窗花和宿舍外面的胡乱涂鸦不不搭。
何止是不搭，简直是天差地别。像是神祗被玷污一样，那可是云丹老师买来的红纸！
独龙聚炁于手，想削掉那丑陋的涂鸦。
一股强大的元炁却先他到达木屋，金色的元炁攀爬，缠绕，盘旋，最后凝成美丽的花纹，不仅遮盖了涂鸦，还装饰了宿舍。
“这样可好？”
云丹走近，独龙低着头。
“……当然好。真不愧是云丹老师呢。我……我只会想到破坏它。”
云丹看了看低头沮丧的独龙，又说：“只是我这金色的元炁过于单调，你也试试？”
独龙想了想，抬手用绿色的元炁凝成这一条盘旋的龙。
这时感受到元炁反应的末丑纥骨，也赶了过来，了解清楚后，也学着加了些装饰。
独龙看着被装点的阳天殿，顿时开心，指着贴在窗子上的“窗花”说：“云丹老师，你看，这个是我剪的，我可是最快的呢！”
云丹看了看窗扇上几块红色纸片，拼在一起组成勉强可认出是一支桃花的“窗花”，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又免不了觉得好笑。
多年前，那个白发少年进玖宫岭的第一年，也是除夕这天，也是剪窗花。
那个少年，也是沿着老师画出的元炁线，剪出纸片，只留本该被剪掉的镂空图案的一块块小碎片，最后用碎片在窗扇上“拼”出窗花。
弋痕夕呆头呆脑地跟着贴了色块。自己则哈哈笑了几声贴上完整镂空精美窗花，看那少年吃瘪傲娇的模样。
左师老师则笑笑，给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图纸，说把之前你们剪掉的东西留下，你们留下的东西剪掉。
多年后此时，云丹递出和之前那张一样的红纸，笑笑说：“再剪一次，把你们之前剪掉的东西留下，你们之前留下的东西剪掉。”
似曾相识的场景，不同了的人。
也不知道，她等的那个他立下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五】
酒饱饭足，大家挑着牙带着自家孩子到处去逛着，猜猜灯谜看看星星顺带约个会什么的。游不动一桌却在刷碗，刷碗，刷碗……
独龙三人把碗筷从桌上收拾了运到洗碗池，游不动，辗迟两人先用洗米水将碗去油，千钧，归海就把去油的碗再清洗一遍，辰月，碧婷则把碗擦干净了一一放回橱柜。
辗迟一边洗碗一边吹嘘自己当年怎么在饺子馆打的下手，洗碗洗得多干净，千钧则说那把碗丢给棒槌就好了自己和辰月看星星去，碧婷哼了一声，游不动赶紧对碧婷说待会自己陪她去，辗迟用沾了油的手拍了拍千钧说千钧的衣服脏了要回去换，再出来来不及了，陪辰月看星星这事儿交给他就好了，碧婷趁机说待会自己和千钧去看星星，游不动很伤心想着虽然不能和碧婷独处也不能让千钧和她独处于是破罐破摔说大家一起去……总之哪怕在洗碗，这群孩子也是笑声不断。
云丹看着放心了，待会儿就让这几个孩子自己去玩好了。
想到这云丹转身想走，却突然不知要去哪。
从前那人在时，都是带着自己甩掉弋痕夕，到他先前发现的好观景的地方，看着烟火逐渐阑珊，热闹又渐渐静谧的夜空上繁星满天。
那，就像去年那样，把他带自己去过的地方再去一遍吧。
瀑布廊亭。
此时还没人来此点灯，云丹寻了火折子，把灯笼一盏盏点亮。远处的焰火忽明忽暗，夜空中的花朵绚丽，却转瞬即逝，仅留下眨眼间的幻影，再一眨，又不见。瀑布流水声依旧，年复一年，哗啦啦洗刷了旧忆，每洗一下又流了好久的泪。
在焰火明了又暗的时候，只剩融融灯光，一尘不染，一直不变。
……山鬼谣，这么些年，你还好吗？
鸾天殿里的某条小河。每年除夕狂奔戏耍的最后，就在这里了。
灯火的倒影被潺潺流水模糊了，时时升起的烟花像是天幕中划过的流星，云丹放下一只花灯。
花灯本不该这时候放的，只是她不想在大家都在的时候放，不想让他们知道这只花灯究竟载着怎样的心愿。
只是那个少年，说除夕放花灯最特别。

“云丹。”
云丹应声回头：“浮丘。”
浮丘望了望河中，走近，在云丹身边坐下，嘟囔一句：“又来放河灯。”
云丹却不理睬，像是喃喃自语：“你说……他能收到吗？”
浮丘心想玖宫岭的水要是外流那零早就从水进来了，就算外流那也有结界吧，山鬼谣又不知道死哪去了能收到才怪呢。
不过大过年的还是不提他吧。可是现在不想提也不行啊。唉……
“这个给你。”浮丘说着递过一个盒子。
云丹接过盒子，木质的，雕着扶桑花的样式，用元炁凝成金边勾勒。云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发带，那发带，墨绿色的，用金刚结结成，上串几颗白色珠子，素静儒雅。
“这不是……我的那条么？不，不对啊，上面，怎么是……山鬼谣的元炁？他……回来了？他在哪？！”
“……你先别激动，他没回来。”他怎么还会回来？
“那这是……他留下的？”
“我也很好奇他到底藏在哪了，昨天弋痕夕去鸾天殿他以前的房间的时候，突然掉出来的。你说弋痕夕每年除夕都去山鬼谣那个没人去的房间清理灰尘，怎么偏偏今年才掉出这么个盒子呢？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啊。”
云丹笑了笑：“也是麻烦你了。特意替我送来。”
这盒子，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为什么。
当初那年，剪完窗花之后自己贴窗花，冷不防被身后偷袭的山鬼谣剪断了发带，散了头发，自己赌气说让他赔一条一模一样的，纯手工。
当时的少年叉着腰仰着头，眼珠转了转，嘴角一勾，说：行啊，我赔你。不过不是现在。你这发带上有几颗珠子，我就几年之后再赔给你。这条发带我就拿走了，反正这东西，你也用不着了。
他从来说到做到，许下了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
云丹数着珠子，果然分毫不差。
只是，他又在哪呢？
身边浮丘没话找话说：“弋痕夕啊，也是和他一起进的玖宫岭，一起长大的，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也还是舍不得除夕夜他的房间落满灰尘。说来，他说那房间并不脏乱，是你吧？”浮丘说着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看了看云丹，叹口气，“我看，除了你和弋痕夕也没谁还会打扫一个叛境侠岚曾经的房间了吧。不过你说，他那样的人，怎么就，叛变了……”
说着发现不对，赶忙坐起来：“云丹，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没事的。”
云丹淡淡眨眨眼。
“云丹……”
“我信他，就够了。”
我等他，就够了。

楼楼文笔棒棒哒

未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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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玖宫岭外，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一条小溪边徘徊。
算算时辰，快到了。
来了。
莲花形的淡青色花灯，载着小小的灯光，缓缓驶水而来。
白发男子伸手捧起花灯，灯光熄灭，引出一缕烟。
云丹，礼物我收到了，新年快乐。

(ಡωಡ)我在想，要不要完了呢……
还是，继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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