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还是没办法呀,布拉金斯基先生。现在的日/本,可能还是没有办法欣赏您的画作。」
「……我明白了。」
直接说我画得烂,卖不出价钱不就行了吗?在寒风猎猎的北/国冰原之上成长起来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始终无法习惯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随随便便地一把抓起散落在桌子上的画稿,布拉金斯基一边将他们塞进画架之中,一边重新围好围巾。
「天气寒冷,请您路上……」
布拉金斯基的脚很长,行动也很敏捷。总是在做出把帽子扣上头顶的同时就迈开步子出去的他,只好让对方剩下的话语湮没在声色俱厉的朔风之中了。
在这个刚刚开/国不久的国/度,像布拉金斯基这样的洋/人还是非常少见的。他本来的身材就较日/本/人高大许多,柔软蓬松的浅金色头发和高高挺起的鼻梁更是引人注目。不仅走在路上的时候会招致路人的屡屡侧目,有时候因为那双紫罗兰颜色的眼睛,还会被人当做妖怪。他就曾有一次在公园散步之时,吓坏了路过的小女孩的经历。
一边哭叫着「妖怪,妖怪」,一边抱着红色的手鞠奔逃而去的女孩背影,深深地刻入他的脑海之中。每当这幅画面在他脑海中重映之时,他便会深觉自己的「外/国/人」身份。
不要说是在这个狭长的岛/国,就算是在他的故乡,他也始终无法找到归属之情。
——他本来是这样以为的。
「啊!」
他本来想得出神,一阵猛烈的北风冷不防正朝着他一鼓作气地刮来,他措手不及,竟被吹得身形不稳。感受着夹杂着冰霜的风摩擦皮肤的些微刺痛之感,他在心中暗暗嘲笑日/本的冬天。
这也能被称作北风吗?这也好意思叫做冬天吗?在这个季节,圣/彼/得/堡的涅/瓦/河一定早已结上厚厚的冰了吧。叶/卡/捷/琳/娜/宫前边的雕像,害怕被皑皑白雪所压垮,大概都已经罩上汉白玉罩子了吧。只有四个月夏天的圣/彼/得/堡,总是用又厚重又密实的雪掩盖住翠绿的青草。
突然,脖子上传来的温度骤降之感,再次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他那条米白色的围巾,好像风筝一样翻滚着向后飞去。
「可恶!」
太大意了。他忍不住在心中叫苦。用腋下夹紧画架,他赶忙撒开脚地去追赶他的围巾。
这么一来,他就是顺着风在奔跑了。正因如此,才更加不方便控制身体的行动。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却不意间瞥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小心!」
本田菊抓紧了身上的羊绒大衣。他不抽烟,也并不喜欢菸草的气味,但是从这件大衣上所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尼古丁的味道,却毫无道理地令人安心。
礼拜天休息日的时候,他向来是不会呆在学校里边的。去千/代/田也好,新/宿也好,只要能够摆脱学校所笼罩着的窒息气氛,就算是这样的严冬之中他也义无反顾地离开学生宿舍。可是身为鸟/取/人的的他早已习惯了故乡热烈的气候,地处中/国/东/北的鸟/取/县,虽然是西/日/本屈指可数的豪雪地带,却仍然因为日/本/海气候而尤属温暖。对于东/京的冬天毫无防备的本田,仅仅在学生服外边套上斗篷就踏入风雪之中。
他是一年生,刚刚来到东/京,对季节和道路都十分陌生。即使在严寒中冻得哆哆嗦嗦,他却已经无法顺利找到返回的车站了。正当他因为低温而在雪中摇摆不定之时,有什么粗糙的布料被寒风裹挟着呼地扑到他的脸上。
「小心!」
从回忆中解脱出来,本田轻微地摇晃头颅,视野中模糊的茶杯逐渐变得清晰。他反常地心安理得地蜷缩在那件几乎能将他整个人全部盖住的大衣之中。在他的对面,那个拥有冰原般凌厉双眼的俄/国/人正微微垂下浅色的睫毛,啜饮着碧绿色的茶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