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夫人,烈王唤你。”
我朝端坐在梳妆台前的黛夫人行礼,眼看着地,轻声开口。
“嗯,本宫知道了,这就动身。”
“是。”
我对着黛夫人遥遥一拜,缓缓退出了华阳宫,却是在刹那感到天昏地暗,眼前一黑便是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只听到一端庄无比的声音轻轻叹气,道:“翎儿,你待本宫如此之好,却是无法相报了……”
声音轻轻缈缈,如烟似雾,渐渐散在耳边。
醒来时天已黑,我正躺在摇摇晃晃的船厢内,身上搭着蓝绸所做的披风,耳边放着一个包袱,叮叮当当的响着。
“醒了?”
正当我坐起,低沉的声音便从船头传来。
船厢挂着一盏灯笼,我所能看见的只是一男子端坐在船头,白色的宝剑放在身侧。
我知道,那是王,就算我只是看到他的背影,我亦知道他是王。
“陛下。”我朝他跪坐着,双手手背搭在额前,缓缓拜下。
“翊儿,”他低声喃道,“王城已改姓,我已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君主,现在我只是一亡国之民。”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颓废,心死。
我想起了待在华阳宫的一幕幕,想起了黛夫人的一颦一笑,想起了王对着黛夫人温柔的模样。
人人都认为庶民出身的黛夫人不受宠,可是只有我知道,陛下对她动了真感情,有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柔。王想要的只是民间平淡的生活,所以他封她为夫人,每日都轻声低喃,夫人,夫人。
只是,黛夫人却是敌国的细作。
我早知道,王亦早早便知,只有她不知。
她不知这个亡国主为她做了什么,所以,她便可不念他的好,将消息一件一件的传出宫外。
然后,国破山河在,君主易位城无恙,凄厉的火光照亮了一方的天,猩红的血浸染了宫殿的地。
然后,英魂绕高墙,改朝换代昔日间,悲吟声越过了千里的城关,数人欢喜数人忧。
“翊儿,”他沉声轻问,“今日为何年?”
“覃元七年。”
“十二年了,为何我已不是初见你的模样,而你却从未老去。”
“翊儿非常人,先帝早知,便让翊儿待在陛下身侧,护陛下一世安宁。可陛下何要如此相问?”我抬头,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呵…国已破,我已不是什么王,你离开罢。”他轻笑,故作轻松的说道。
世上最悲哀之事莫过于心死而人生。
“陛下,”我端坐于船厢内,低着眉,眼前浮现的是曾经的画面,“先帝托翊儿护陛下一世,翊儿守着的不过是先帝的所托,先帝要翊儿守着的不过是陛下您,而并非是烈国的君主。先帝于翊儿有救命之恩,翊儿就应先帝而护着陛下。再者,陛下自知翊儿非常人,翊儿要离开,陛下您是无能为力的。”
“可是你明明知晓,我要的从不是什么庇护……”
他回头看着我,颤抖着声音,暗淡的灯光下,眼角的那抹雾气太不真实。
我不语,静静的凝视前方。
半响后,方才慢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陛下可还记得与翊儿初见是何时?”
“庆元二十三年,于父皇御书房。”不加思索的,即刻回了我。
我摇摇头,直视他的双眼:“不,是庆元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