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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启】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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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最近遇上了件糟心事儿。
他在积翠城后山脚下的荒草堆里,捡了一千两银子。
要是平时,非得把他乐疯了不可,一千两啊,他做梦都没想过这么多!好像活生生一座金山从天而降压在了他身上,有了这一千两,不用讨饭,也不用去偷了,他就是下半辈子、下辈子就坐那儿什么都不干也花不完!嘿,那赵员外家的小姐不是嫌他晦气?他奶奶的,他张三有了这一千两,看不把那小婊子......可偏偏……
他捡的那一千两银子,是个活物。
那天他跟平时一样,混进醉香楼门偷了点剩饭,可惜他手脚笨,又贪吃,很快就被发现了,几个伙计凑上来狠狠给了他一顿将他扔了出去。
偷吃不成,倒把三天的饭菜都吐了出来,妈的,真是晦气。揉着满肚子的伤,张三拖着条走不利索的腿往后山蹭去。
积翠城后山是座坟山,时下正值烽烟乱世,整座山便成了个乱葬岗。脚下有座荒废的破庙, 人烟鲜至,每到晚上甚至能听到野狼啃食尸体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对于张三住的个这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连他那群拿着个破碗一起讨饭的弟兄们都没一个看的上眼的,这张三人晦气,住个地方还在乱坟堆子旁,啧啧。
张三倒是无所谓,都一个叫花子了,还尽挑七拣八,当自己是皇帝老子啊?反正这里也没人跟他抢,一个人霸着,倒乐得清静。
他就是在回去的路上捡到这么个麻烦的。
张三在城门边的皇榜上看到过这张脸,这人姓季名元林,是叛军在江州这一带的首领,朝廷悬赏一千两取他首级。
他张三倒了大半辈子的霉,今天可算是老天开眼!就这个季元林现在这昏迷不醒的样,别说是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就是个三岁的小毛孩一刀都能要他的命。
“哎哟喂,我的祖宗诶......我的贵人嘞......”
张三一路直哼哼,笑的见牙不见眼,废了好大的劲把这个重伤到昏迷不醒的倒霉蛋拖回自己那破庙里,又把周围的痕迹仔细处理了一番,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倒是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个晚上,他就守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宝贝,心里乐呵得快疯了。
第二天一早,他给仍在昏迷中的倒霉将军喂了些水,又将他拖到破庙泥像后面的地窖里,这才拿起他那只破碗啷里啷当地上街讨饭去了。
张三在菜市场见过不少被朝廷抓起来的乱党,五花大绑跪在菜市口,一身的血,身后是块大白布,行刑官就坐在一旁,时辰一到,令签往地上一丢,“嚓”地一声,血“噗噗”地喷出来,溅红了了白布,那圆溜溜的脑袋直往天上飞,然后落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他脚边,一双眼睛瞪得快把眼珠子挤出来了,就那样直瞪瞪地瞪着他。
“啊------”他娘的,梦什么不好,怎么又梦到这鬼玩意儿了。从梦中惊醒,张三拍着惊魂未定的胸脯,不住喘着气。
如果把这小子交出去,大概也会像梦里那样?
听说,这小子还有两下子的,带了叛军一万余人,一路从徐州打到江州,一路开仓放粮,赈灾济民,还整顿军纪,说是怕在野外作战惯了的官兵摆架子扰民。这江州城里的百姓个个巴不得叛军早点打进来。
嗤,这有个啥,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城里换谁当管事的不都一样?还真指望换个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啦?反正他张三就是个赖痞子,没皮没脸,只信一条,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捐躯报国,什么大忠大义,啊呸!全是狗屁!老子留着条烂命,能吃能喝,说不定还能捱到个太平盛世,死了,什么都是屁话。
正寻思间,手往腰上一摸,诶?我的刀呢?
之前藏在腰间的刀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定了定心神,记起好像破庙泥像后面有一把刀,他一步一步向泥像走去,从破败的神袛泥像后抽出一把生了锈的柴刀。
没事的,杀个人而已,他张三见过的死人还少?
反正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怕什么?就是他醒着,老子也不怕!
哎,我说张三,你愣着干嘛?脑子被驴踢了啊?赶紧下手啊!
刀是锈的,一刀下去没把他砍死,那他可不得疼死去......
哎哟我操!张老三,你个瘪三!你还管他?你看他那样挨得过你这一刀不?我说,你还想不想要这一千两银子了?啊?我说,就拿你这叫花子来说吧,就他们这种人,他醒着都不带正眼瞧你的,哎,你忘了那些有钱人怎么揍你的?那赵小姐是怎么看你的?瞧你这窝囊样,别说人家小姐,就他赵员外家一条狗......
“啊啊啊!我、杀了你-----------”
张三很苦恼,一千两银子摆在他面前,他却没这胆去拿。
这倒好,这捡回来的哪是个宝贝,分明是个祖宗啊!从前他虽然是个叫花子,可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倒好,除了自己要填饱肚子,还要照顾个病号。
晦气!真他妈晦气!
“水......”仍然昏迷不醒的病号动了动手指,虽然嘴里叫着“水”,但嘴唇却并不见干枯。
“诶哟,我的祖宗诶......我张三这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哟......来来来,喝水......”
张三扶着落难的将军喝下一小碗水,又给他把去药铺偷来的伤药涂了,完了小心翼翼给他盖上了些干草。天虽然还不凉,可他一个伤患,保不齐怎么一下就嗝屁了。
哎,怎么着,老子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嘛,等他伤势好了,老子就赖上他,不是说这小子人还不错?嘿嘿,不怕他不认账。
张三傻笑着又开始盘算起来。
张三被人打了一顿。
在捡到一千两的第三天晚上。
说来也实在怪他嘴贱。他要完饭从城墙旁经过时,听到几个刚守城门替换下来的小兵聚在一起嬉笑着什么,这本不关他的事。可他走进了一听,一股恶火就蹭蹭往上长。
“哎,昨晚那妞可真绝!”
“那是!听说还是个雏儿呢,那小腰,那小腿儿.....啧啧,老子差点就死在她身上了。”
“嘿、瞧大力说的,头儿他们玩的时候保不准真是个雏儿,到你这,你还真当捡了个宝贝啊?”
“啊哈哈,你瞧大力那傻样,你还别说,他早就对那赵小姐有意思,这回让他过把瘾,还管几手的啊?”
一群人便冲着大力嘿嘿哄笑起来,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下流劲儿。
这时,一个声音冷冷插进来:“你们说的哪个赵小姐?”
众人愣了愣,转过身,嘿,这不是每天蹲城墙脚下要饭的叫花子张三吗?
“赵员外家的赵小姐,赵莺莺,怎么着,小叫花子,你也想尝尝?”
“哈、哈哈,还真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
“哈哈......”
张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的拳头已经送到了对方脸上。
然后,他被狠揍了一顿。
“哈、哈哈......”
“我张三,这辈子,只有两个女人让我忘不了......一个是我娘,另一个,就是她了。那时,是三月天,桃花开得正好,她坐在步辇上,打街角路过,恰巧一阵风来,吹得花落,就有一瓣正巧落在她衣袖上,她低了头去拂,那样子、那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靠着还未散去余热的石床,在这八月夏季只觉全身泛凉,如堕冰窖。
他是个乞丐,没人能陪他说这些,也没人顾得上听他说这些,这样人人自危的乱世,他实在是太渺小,太渺小。
他只能自己对自己说,只能静静地说给身后这个昏迷不醒,不能给他任何答复的叛军将领听。
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说着说着,就心痛难当。
“她一直没有成亲,今年都二十六了,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张三摸了把眼泪,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流这么多泪。
“你知道么?她在等我......可是我、可是我......我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我现在不过是个要饭的、是个叫花子......已经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江大哥了......是我害她,是我辜负她......是我......毁了她啊......”
“你知道我最庆幸的一件事是什么么?”
“我最庆幸的,我站在她面前,她却已经不认识我了。”
这一晚,张三又一次体验了灭顶的绝望,万顷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却止不住他嘶声的哭泣。
这样无星无月的夜里,这样无声无尽的时代,有多少幸运与不幸交替在不同的人身上轮番上演,他的遭遇并不是最惨的,最可怜的,最令人动容的。
至少,他还活着。
却似乎已经死了。
人倒霉不需要理由,有人天生就招晦气,比如张三。
他本来还指望着能投奔这被他救了,大有来头的将军,可转眼,他就快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听到远处的杂乱的马蹄声,脚步声,一点点,一点点,近了......
“搜!给我搜!季元林铁定在城东这块,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搜到这里了,到时候......
张三愣愣地坐在地上,从昨天他保持者这个姿势,就在没动过,似乎连动一下都要费他一身劲。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更近了。
有什么影子从他眼前一晃而过,虚虚渺渺,似乎是他这辈子每一个片段,每一场梦。
这辈子,他活的太狼狈。
终于,张三缓缓站起身来。
“将军!你看!”
外面翻天覆地的寻找被这一生短促的叫声打断,所有人都朝着那声音指向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人,身披鎏黑战甲,头戴雀翎头盔,自丛草间飞掠而出,向东南方向疾疾而去。
将军马鞭一扬:“追!”
张三觉得自己快跑不动了,这一身太他妈重了!真不知道那些打仗的,穿着一身破铜烂铁也不嫌累得慌?
他记得东南方向这边,是有一处悬崖的,不过有点远,真他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那小将军应该没事了吧?那小子命大,伤成那样还硬挺过来了,他藏的那地方应该一时还不容易那么找到吧?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跑!
跑!
跑!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他仍然不知疲乏地向前冲。
他想起了那个春天,也是在一片桃云下,她回眸冲他嫣然一笑,人比花娇。
“嗖!”
一支箭破空而来,穿胸而过。
血流下来,他脚步不停,依旧向前跑去。终于,他看到了那悬崖,他从未想过,那万仞悬崖竟会成为他最终的归宿。
第二支箭,钉入他的胸膛。
他慢了一步,继续跑。
他想起,那年初夏,他和父亲在院子里纳凉赌书,彼时,他仍意气风发,遥指明月:“我要的就是一个乱世!若给我恰当时机,定当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
他的步子慢了,变成踉踉跄跄地。他清楚地听到身后羽箭呼啸而来。
第三支,第四支......
二十布、十步、七步、五步......
“哈哈、哈哈哈哈......”
他转身看了眼压近的大军,纵身一跃!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不知要飘往何方。
他又想,原来,鸟儿飞起来是这种感觉。
不管张三亦或是江纬,不管是现在的乞丐,还是当年的少爷,都是这乱世之中渺小的蝼蚁,他们活在征伐战乱和死亡的阴影下,被苦痛磨去知觉,被生存压得直不起腰。
而这世上,不知有还多少这样的蝼蚁,还在挣扎着,痛苦着,他们的命太轻贱,没有人在乎他们做了什么,连同他们的喜悦和伤悲。
然而无论多么艰难,多么痛苦,在再细小的缝隙中,总能找到这样卑微的生命。而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不会知道,他们仅仅是为了生存,就用尽了他们一生的力气。
或许,到了地下,他能跟爹娘说说,他救了一个人,这个人,或许能完成他当初那个已经破碎的梦。
建宁七年春。
重光殿。
年轻的皇帝看着外面漫天的烟花,似乎要将整个天地照的如同白昼。
罢了,今日是建国七年庆典,就随他们去吧。
七年前是什么光景?他都恍惚记不太清了,而如今,俨然是一片神鸦社鼓,歌舞升平。
没人知道他的帝王路上曾有多少腥风血雨,也没人知道,他坐拥万里河山,却再找不到那人身影的落寞。
只是,有一件事,一直以来困扰着他。
十年前,他明明是死了一次,为什么又重新活过来了?
“兴许,是上天要朕欠一条命,来还天下一个盛世吧。”
广袤的宫廷里,风吹茜纱宫帐微动。
不知是谁的叹息,随风幽幽而来,吹动了年轻帝王额前细碎的发。


IP属地:湖北1楼2016-04-29 20:36回复
    天啊我发现我电脑里好多不知猴年马月挖的坑_(:з」∠)_@这货当年不2B


    IP属地:湖北2楼2016-04-29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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