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铁骨也有柔情时,况且郑州也不是什么铁骨,只是性子冷。几千年来倒真有人叫他动过心。
那也是个重阳节,东京繁华地,九月菊开时。不少重镇都受到开封邀请,到他家去参加什么菊花节,搞得如同当年武皇帝开牡丹盛会一样热热闹闹。郑州自然也在受邀其中,不过到底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郑州早早就到了东京,这时候别的城还都在路上颠簸呢。开封就单独接待了郑州。
秋高气爽,金菊飘香,东京繁华得可比当年长安。郑州地位不如开封高,诚惶诚恐坐着马车刚进城,几匹高头大马拉着辆华辇就迎了出来。
华辇停到郑州的马车前,一陋一盛,一高一矮,对比鲜明。
车上先是传出个稚嫩的女腔,隔着帘子:“这可是郑州城主的马车?”
郑州亲自回道:“正是。”
“候你多时了。”这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声,带着一丝笑意。
郑州有些讶异地撩开帘子,对面的华辇也正好撩开帘子,对上郑州的眼睛,笑成两个月牙。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郑州跟开封离得近,低头不见抬头见,打过无数次照面。郑州开封却都没在意过自个的这个邻居。郑州性子冷,开封自来熟。开封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看人说话。郑州不大喜欢开封这种人,麻烦。开封虽然穿着华衣,却没个贵族模样,几步跳下辇车,撑开扇子自自在在地摇几下,又啪地合上,将郑州扶下马车,接到自己的华辇上。举手投足不像个贵人,倒像个黑心商人家胸无点墨的风流纨绔子弟。郑州上了辇,辇车里地方不小,那小宫女却只给两人上了茶,识趣退出去。开封一双杏眼瞅着郑州,乐滋滋地笑。郑州就被他这副模样点到心尖一动。
郑州毕竟性子薄凉,也就权当这一动是心脏出了毛病,早跳了一下,尔后再无其他。
菊花盛会好玩是好玩,开封却觉得趣味索然,中间陪了老皇帝没多久,就偷偷溜走扯了郑州到处跑,两人为了避嫌穿的是麻布衣裳,把整个汴梁街逛个够,两人才悠哉悠哉回到开封家里,抵足而眠。
盛会开完,开封也扯着让郑州再留一留,天天晚上叫郑州陪他下棋,喝酒,赏月,玩花。初秋夜间不寒,俩人常在院里头石桌上下棋,石桌挨着一小片竹坛,俩人就就着月光虫鸣过这闲人似的自在日子。古人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郑州直到现这才知道开封有多嗜酒,每次棋盘搏杀,开封都得抱着坛酒,大饮特饮,姿势简直丑到一定境界。叫老皇帝看见他的都城喝酒时是这副模样,怕是要气的直接让太子登位。却说这酒的确香醇,香而不辣,入喉醇厚,是为菊花所酿,于是又带着菊花的清苦。郑州执杯,开封抱坛,连碰个杯都不行。开封还有个毛病,喝完酒,一双杏眼就弯成月牙,瞅着郑州乐,亮晶晶的眼睛里头像是落入了星辰,冲郑州眨眼睛。本来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美人作伴,郑州望着那双眼睛却只想逃。次次到开封喝到酣畅,郑州都要赶紧下完棋,告辞离去。
月亮从重阳的半个,变成了整个儿,又变成了半个。郑州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