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ying in the sun
 

父亲离开的那一天，他帮我剪掉齐胸的柔发。嘴里嘀咕：“在中，你是男子 
汉了……” 

看着枯黄的头发如稻草般掉落，镜中的小孩耳垂白皙，脖子细长，眼里充斥 
着不安，仿佛什么在脱落，颈部没有了保护，被风吹的生疼，一直缠绕在心头。 

 
离开木屋时，我拿走桌上的金鱼。那是父亲唯一留下的，火红的鳞片像在燃 
烧，而后再也没有了父亲的 

记忆，听说他出了交通事故，又听说他与一个男人私奔，那男人愿为父亲孤老 
终生……很多谣言流经我耳，我不在意，在我看来父亲一直好好的生活在某个角落。而后，我住进了朴家。 


诺大的朴家如一座黑暗承包坐落山头，古老而坚固，潮湿的仿佛被青苔浸湿。 

我将金鱼藏在2楼小客厅的陶瓷鱼缸内，碧绿的瓷壁内丝丝白皙更衬鱼的火红。就算是深夜我也能摸索寻者火红的影子，那般孤单，空灵……直至它白腹翻身，胶硬的身体，双眼突兀。而壁缸后半蹲一个男孩被 

瓷缸遮住半张脸也丝毫不减他冷俊的脸廓，双眼的空洞。嘴角上扬的坏笑，像是要流出眼泪。 

那次是与有天的第一次相遇，铭铭注定会与他有所牵连。

后山的葵花田像仙子的黄色绸缎，柔软解在迎风坡面，金灿灿的一片像明镜反射出光的色泽。几个黑色的小脑盖在之中穿梭，奔跑。深呼吸时，有液汁慢慢浸出的深色气味。我慌乱追赶，脚下被硬物一次次绊倒，那些凹凸不平的深色泥土似坚硬的块石，每一脚都疼的出汗。一下下拨开葱郁的枝干，就着枝干破碎，液汁瞬间浸满手心，有凉凉的感觉。那日，我追赶有天，抛开一切稚气……任烈日如何灿烂，任枝干粗糙，任头顶花瓣的凌乱飘渺。允浩牵起有天，脚下些许不平，几次想倒下，却被允浩紧紧拽住，像是抢从婚礼上出逃的公主，脸上洋溢着得意笑。即便是如此，当我赶到花丛中挂有红色铜钟的榕树时，他和允浩早已在榕树阴下喘着粗气。树阴零星被破出小洞，更显得有天脸色苍白，鼻尖沾有密汗。 

“金在中，你是我家私养的小孩，一辈子被束缚……” 

鲜血冲破齿间，染红苍白的唇，像是被抽空留下来的影子也将消失……我冲向前捂住冒血的源头，像是若血流光了有天也将消失不见。却被允浩冷冷的推开，血泡随气体像外冒，染透允浩的白衬衣，开出一朵红色雪莲。 

允浩始终没让我靠近，抱着有天消失在花丛中，留下仓促的背影。小小的身体从那时变的坚强，变的随 

时都可能到来的灾难，所以他没留一点泪，只是隐约听见他双翅颤动。 

那是有天第一次犯病。 

榕树下的我久促，惊吓着缩成一团，天空挂有夕阳，余辉一浪浪袭来。隐隐飘散着血腥味，张大粘稠的手掌，被细密的手纹分开，原有的汁绿渡上一层血色，染至手腕处，唯手心三条纹路过于白皙，生命线右 

面处有小小的支纹，像是突然长露出来，显得突兀。如生命中支长出的尾巴，牵制一生。 

那年我16岁，有天15岁。 

那次意外后，有天再也不能做剧烈运动，身体像膨胀过后的气球，不知哪一刻便会裂开，血液喷张。被树枝划到的小伤口也会感染住院，发烧，昏迷……很长一段时间，允浩没有出现在朴家，他应吸入过多花粉而失去嗅觉，而后舌根便有苦苦的味道，那是遗留的花粉待尽……

病后的有天更加安静，没有允浩的日子常常一个人坐在金色花田中那棵榕树下。给泛旧的铜钟套上红色 

的丝带。我会在远处守望，不敢看他空洞的眼睛。 

“喂，你过来”有天靠着榕树，敲击铜钟。 

“什么？” 

“你看”有天对着天空将手从头划下，打在腿侧，划下好看的弧线，散漫开来。是金色花田一直绵延到与 

天的交接处，镶半圆夕阳，周围泛紫色晚霞如烟缭绕在云端，美得令人结舌。 

“到时这些都是你的，花田，房子……我家有很大，很有钱……都是你的……”有天的声音如风铃不经意 

的清脆…… 

“不会太久，等我死了以后，他们都安排好了。” 

轻风吹过，带走尾音，也吹乱我的心绪…… 

自知这一切只是交易，被朴家收养，只是为了接替有天的位置，他的生命如弦上箭，随时都可能突兀射出。 

作为家中唯一继承人，长辈们有千万个不愿意，但朴氏家族还得继续发展，唯一的做法便是收养了我……接受了的事实可这话从有天嘴里说出时，我的心竟然会痛。无言以对，背过身，已不见的残阳，唯有紫霞依旧。 

“我背你回去，他们会担心……” 

夜幕降临，有天才肯离去。背上的他又轻了许多。那日，血滴在我的肩头。开出一朵花……摸索回路，却被有天死死咬住耳朵，钻心的疼，却隐忍不吭一声。 

“知道吗？我看到你就恶心……”有天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很坚决，而后又把头埋在背间嘤嘤哭泣，微风吹过，背是凉的。

房间浸满酒精的味道，阿姨在床头帮我清理伤口，他是有天的母亲。之前我一直称这个女人为阿姨，淡眉薄唇，褐色的眼眸略显暗淡。年轻时丧夫，落下病根。 

阿姨的手很轻，能感到液体的冰凉，试去表面的血液，三点血齿纹镶在耳垂上，如环绕的耳坠。阿姨的手小心捏着我的耳垂，暖暖的。收起沾满血迹的纱布，隐隐轻叹 

“在中，对有天好些吧。也许他随时都可能离开我们，宠他，爱他。把他当做亲生弟弟般……” 

声音像是在请求，卑微略显苍白。我知道，榕树下那场夕阳便成为我生命的黄昏，而黎明却不再是我的，为朴家，为阿姨，为有天。我带债而来，还掉的只能是我的妥协，而同时接受命运的是有天，无形的大手转动命运的罗盘……那次SHI件后，有天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允浩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信，没电话……我能做的只是踩着有天的背影，去到一个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抱紧他，任他的胡搅蛮缠。

记忆中允浩的片段如碎玻璃般散乱，那个刺猬头的男子，身上自然散发出不可接近的高贵气质，叛逆与孤傲。 

会在有天的床头用英语阅读诗句，声音温和细腻。直到有天睡着，带着黑色耳麦，骑山地车，关灯离开。风吹动他宽大的衣服，徒留在空中。 

假日期间，两人偷偷前到B城，有天执意要自己驾车，便开着破旧的‘甲壳虫’在B城中穿梭。允浩拉着有天到广场上的大本钟前倒数，迎接新年的到来，人满为患，怕与有天失散，便取下大衣上的装饰腰带，把有天的右手与自己的左手紧紧捆住。 

“新年快乐。” 
钟声敲响，允浩亲吻有天的额头。从口袋中取出一个铁制小盒子，盖上印着太阳花，栩栩如生。 

“这是礼物……没来得及……所以就在前面超市买的。” 

“是什么？” 

“是葵花种子。” 

有天打开盒子，一粒粒种子浸有泥土气息，饱和。 

“我会种好它。” 他将盒子拥在怀中，心里一阵暖意。 

然而第2天，两人被带回，面对家人的指责并不在意，事后竟躲在花丛里贪吃B城带回来的糖果。并将种子种在后院。细细浇灌，那时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表面看上去的自私，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第一次犯病后，我接有天出院，他再也没有提过允浩，极力想从生命里抽出那个人的影子，状态较为平静，爷爷和阿姨也放心出国。因为行动不便，再也没有去花田，他在后田种了很多太阳花，将自己埋藏在其中，有时不愿靠他太近，便在阁楼处端详他的一举一动。至那件事后，有天过于平静，但又怕过于短暂。 

金色随风晃动的花儿在有天的精心呵护下茁壮，一蔟蔟，欲将后院填满，日益茂盛。而有天却始终单薄。时着青褐绸缎，光脚给花浇灌，浓密睫毛下闪烁一双藏有心事的眼。随一朵花出神。时乘轮椅邀我将他推出。乳白色衬衣开至第2颗，显出白皙胸膛，迎风吹乱还算幽黑的头发，遮住半张可人的面容 

“在中，葵是生命力很强的植物，只要有阳光，便可以存活……无须太多照料，但依旧完美充满活力，就算死去身体也是温暖的，因为它一直暴露在阳光下。”有天一遍遍给我讲述有关葵的故事，听得我入迷。当时我并非知道葵对有天的重要性，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允浩的寄托，给予有天如金子般的力量，永远向着阳光的方向。 

我想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在他心中的某个地方，乃至信念都坚定他教会回来，只要他在这里等待。

再一次来到了这里.手术室外.冰冷的走廊.空气中沉浮着惶恐.我从来没有像这般无助过.我甚想去匆匆逃开.游回海底。 

找到他时.有天已经昏迷不醒.鲜血如喷泉从他嘴里溢出.一路上.我真的以为将失去他.我守护的.想用一生去保护的.我的信念.一切将不复存在．而后的一次次病危通知书流经我手如放走他一次次灵魂．还好天亮之前有天进入特护病房.但未脱离危险．有新的血液在他的体内滋长流动．我却不安.看他像布偶被插入不同颜色的管子.体温如随时都会变凉..便冲下了楼.拨出那一串深刻在心中的数字． 
　”允浩.你快来..你来了他一定会醒来..带他走..去海的彼岸..我怕他会死掉..就这样被封在逃不出的宿命..” 
　 
　 
有天醒来的那一天.正遇樱花盛开.嘴里依旧不愿放开。 
　“他有了孩子.他怎么可以有了孩子...” 
我们自然明白那不是梦。结婚半年后的允浩成为了父亲.有天因此疯狂。 

而后有天很少进食.我无从安慰.更不知允浩若出现是好是坏。有时不安得握住有天的手给他说话.他不语.眼眸暗淡.但只要他能听.手还暖便好。 


云淡风轻.花海相隔.在那被隔离的半年日子里.对有天的牵挂如悬在我脉搏的一条细线.无法搁置。凉风席席.我撑起还中一叶孤舟.夜幕中摸索你穿梭.翻过被青苔腐蚀的矮墙.便是花园。那些在有天精心照料下的花苗已经一簇簇.如大伞重重叠叠成为最好的蔽身处。在其中.我与有天相拥.舌尖探索.融化他的冰凉。抱紧他时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变化.他瘦了。 
幼虫繁多而潮湿.月光透过枝叶正撒近来。有天双眼扑闪过。 
“在中.你可知道.哥会回来.我一直相信.只要他回来.我一定会原谅他的离开..跟他走” 
清澈的双眼仿佛其中藏匿着两条金鱼。一阵心疼.将他拥住。 
在那半年里我就这样每晚与有天私会.他光脚将我送到矮墙旁.我深吻他的额头留下“平安” 
来回数次.不知不觉已在花田中留下一条小路将之分割.而相连的则是我对有天的牵挂。 


　而再次看到允浩是在有天醒来的第二周.他还是来了.头发蓬松至颈.眼眸略显疲惫.胡渣稀疏.我与他相隔幽暗的医院长廊。允浩席一深色风衣.喘息着.温柔的外边下孤傲依旧。或是在原本的气质了多了些细腻.重叠。我无法辩清.最终.相视。我背身走向走廊的尽头.耳旁是晕浩推门而入.走进有天的病房。 

 有时我真的认为命运是一个巨大的罗盘.不停运转.重复... 

 
 那日允浩醒来.发现舌根的嗅觉失常.便知一场浩劫到来。 
 与父母道明后.更坚定与有天在一起的决心。而交换条件是要求允浩留后.继承郑氏.事后愿意放他离开。这是冰冷的现实.没有挽回的余地.他明白这是与有天在一起的唯一方法.虽不是捷径.但是唯一出口。 
 
 联姻的对方有钱有势.女子端庄淡雅。会帮阳台上的太阳花浇水.也曾问过书桌上照片里关于有天.里面他笑时皱起的一小团。 
 “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她说。 
 婚后生活平静.允浩不止一次来到朴家.不敢踏入。隔着花海和农场.灰色城堡只是一不大的墨点.就这样.不要太进。 
 “怕看到你时.我会不顾一切得带你离开” 
 他的祝愿.忏悔在这里进行.风吹起他稍长的头发过后送去对岸。

“有天.15岁的夏天。我与你暗夜潜逃在海边 
‘有天.哥带你去找萤火虫’.充满刺激与不安。踏入黑色的森林.那是另一个世界..只有你和我。 
 ‘哥.我不害怕’声音微弱. 
 在乱如麻的枝杆里穿行.轻划着腿部..停在一棵略显粗壮的树旁.不远处是星光映带的小河。萤火虫扑腾起.零星散落开来.薄薄青苔上萤火闪耀。世界仿佛只有我们两个。 
 ‘有天.生日快乐..’、 
 ‘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很快乐’ 
 那一刻我便决定将你锁在手心.刻上你的名字.守护起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是16岁的允浩唯一的心愿。 


窗外香樟枝叶繁茂.阳光正透窗撒在洁白的病床上.有天已不见.我竟有些颤抖。允浩最终将他带走.那不仅是诺言。 
 “在中.我与哥已踏上去荷兰的道路.我会过得很好.为我祝福” 
字迹清秀落在床头的墙上.一次次细读.直到后来泣不成声卷成一团侧倒在病床。任烈日如何刺眼...可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 
你还是离开了.花掉美好光阴的等待.不是虚度.纠结时间纽带.妥协并不受阻.饶过重重.最终走到了一起.回望以前.那已晃如隔世.而今世便是与彼此相持以老。

两年后。 


海面碧蓝.向天际散漫开来.由远到近的海浪.层层叠叠.如此广阔。 
这片海域有熟悉的味道.包揽一切妩媚.诱惑着一切生命.将你们的爱沉淀进这片幽蓝.. 

男子将头发绑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高挺.白棉裤挽至髌骨处.被浪潮打湿。光脚追赶浪潮.笑着跑开。 
“哥.我要游向对岸..” 
脱去上衣.更显修长的体魄.如一条矫健的鱼儿一跃而入。 
“珉..” 
我轻唤.朝着广阔的海面.生怕他就此消失.游向海底.徒留我一人。 
他猛得探出头.水花四溅.露出洁白的牙齿坏笑。 
我不想重蹈覆辙.这份爱来之不易。我将倍加珍惜。关于你们的山盟海誓我现在亦明白。 
“有天.我现在很幸福.我们都已逃脱命运的掌控” 
回忆有时肯起来这样真实.它是一条河流.不能从中分割.有始有终.源源不断。 
两年前通往幸福通道的突然夭折。 
有天将头枕在晕浩的肩头沉沉睡着。手中是手工太阳花.逼真。像是通往幸福之港的通行证。这是有天亲自手工制作的.出院时便时.便一直随身携带。他始终无法忘记他们曾经的懵懂。机舱的灯影闪动.随后是失重的感觉.使人喘不过气来。一阵喧哗后.允浩将有天紧紧贴在胸口 
“亲爱的..没事..一会就好” 
飞机骤然降落.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坠落在太平洋底。 

“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这片闪着蓝光的海域中.你们两如两条恋鱼.相持而行。伴着潮起潮落.彼此相拥。静谧的海底.幽黑彼时只有各自的温度... 
“在时光的河流里.眼光下相爱.相持。到最后哪怕是枯萎也会是有温度的....” 
我望向昌珉.见他眯虚着眼看天边落下的夕阳.重重得点头.心里竟是酸楚。 


原来时光一直在流转...幸福也在继续悄然潜行 



dying in the sun 

在阳光下慢慢逝去 

你还记得吗 
我们常常说起的那些事？ 
一想到昨日 
我便如此情难自已 

为什么我想起它们 
便觉得如此忧伤？ 
为什么在我的脑海 
它们仿佛要 
在阳光下慢慢逝去 
在阳光下慢慢逝去 
在阳光下慢慢逝去 
你可不可以扶住我 
当我感觉如此脆弱 
你可不可以扶住我 
让我们永相厮守 
我曾经希望自己 
像你看到的那么完美 
我曾经希望自己完美 
它们仿佛要 
在阳光下慢慢逝去 
在阳光下慢慢逝去 
在阳光下慢慢逝去 
…… 



作者： max_双生 2008-6-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