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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草160706】【改文】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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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没更了,好不容易发现一篇,来改了


1楼2016-07-06 16:13回复
    文案
    “终有一天,你会跨过静谧无声的洗墨江,离开群山环抱的旧桃源,来到无边阴霾的夜空之下。你会目睹无数不可攀爬之山相继倾覆,不可逾越之海干涸成田,你要记得,你的命运悬在刀尖上,而刀尖须得永远向前。”
    “愿你在冷铁卷刃前,得以窥见天光。”


    2楼2016-07-06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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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运
        据说世上有一种轻功,腾跃如微风,潜行如流水。无形无迹,无不可抵达之处。
        可惜李易峰正在做贼,再炫目的功夫也是“锦衣夜行”,无人欣赏。
        他没有吊下来长绳,也没有随身携带铁爪,整个人仿佛能化成一片薄薄的纸,顺着山壁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往下滑,他穿着深灰进黑的夜行衣,刚好和石壁色调一致,哪怕用强光扫过,也不见得能看出他跟普通的石头有什么不同,严丝合缝地贴在漆黑的山壁之上,一点极细微的凸起都能让他停留片刻,调整姿势,继续下潜。
        李易峰对自己的评价十分谦虚,认为自己是“出了神,但尚未入化”,距离腾云驾雾还差一点,因此他在临近江面的地方险些马失前蹄也情有可原——被冰冷的江风一扫,他腿抽筋了。
        那半躺的铜钱果然是出师不利的先兆。
        所幸临江的地方不像上面那么光,李易峰及时扒住了一块山石,手脚并用地将自己吊了上去,好歹没一头栽进江里变成一条墨斗鱼。
        那石头约莫一尺见方,李易峰半死不活地仰面躺了下来,呲牙咧嘴地放松绷得生疼的筋骨。
        而节外生的枝显然不止开了这一朵花,江面上“呛”一声轻响传了老远,笔直地蹿入他的耳朵,李易峰一抬头,发现一阵微风吹开江面上的薄雾,洗墨江对面有两个人!
        是守江的人回来了?
        李易峰一动不动地靠在石壁上,全副精力凝注在双目上。
        刘亦菲在麻绳上吊了片刻,突然从怀中摸出一颗铁莲子,抬手掷了出去,砸得江中一声脆响,而溅起的水花却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大,含着劲力射出的铁莲子入了水,又高高地弹了起来。
        刘亦菲眼睛一亮——她方才就觉得水中波浪形状很诡异,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的样子。
        李晟在旁边有些犹豫不决地皱起眉,他生性谨慎保守,要他先走,恐怕能等到明年。刘亦菲扫了他一眼,从麻绳上一跃而下,纵身跃至方才铁莲子落水的位置。
        李晟先是吃了一惊,下一刻,发现她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水面上。
        随后,刘亦菲头也不回地又离开原地,蜻蜓点水似的起落几下,转眼已经到了江心。
        李易峰微微眯起眼,看清来人居然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他心里“啧”了一声,猜测这两人大约是寨中的小弟子,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出门淘气。李易峰连寨中一只蚂蚁都不要惊动,不想跟四十八寨的人照面,便静心凝神地在尺寸大的石壁上端坐,等着这俩孩子淘完赶紧走。
        女孩子身手不怎么花哨,却意外的利落果决,她手中松松垮垮地拎着一把窄背长刀,人和刀一横一竖,都是又细又长,李易峰看见她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发梢被带着水气的风扫得一动一动,夜里看不清眉目,以他绝佳的目力,只能从远处看见她纤细脖颈和小小下巴的剪影,像个水中冒出的什么精怪……
        李易峰琢磨了一会,心里下了定论:水草精。
        而这时,身在江心的刘亦菲也终于看清了洗墨江下面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石阵,静静地潜伏在漆黑的江水中,像一只蛰伏的水怪,森然欲出。江心有一个小小的亭子,身形几乎隐没在远近起伏的水雾中,正好在这只大水怪的头上。
        江水潺潺而动,透过水面往下望,下面的水怪也好像会动似的。
        刘亦菲盯着那石阵看了一会,心里无来由地一震发寒。她来不及细想,当下回头,冲已经赶上来的李晟道:“不对劲,退回去!”
        下了悬崖,没看见传说中的“鱼老”,反而在水下发现了这么诡异的东西,李晟心里也在犯怵,他本来准备随时掉头,谁知刘亦菲突然砸过来这么一句好心……依照惯例,李晟是要将其当成驴肝肺的。
        刘亦菲让他退,李晟几乎本/能地不退反进。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蜂鸣似的轻响,李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的短剑本是一双,下江的时候掉了一支,这会只剩下一支,他堪堪来得及一弯腰,将短剑往背后一架。
        那东西几乎是擦着他的后心过去的,撞上了他的短剑,随之而来的大力几乎把他整个人掀下水,李晟迫不得已撒手,身上最后一把兵刃横着就飞了出去,背后一声裂帛之响,他背在身上的行囊诡异地一分为二,稀里哗啦地掉进水里,连衣服都破了一条小口,好悬没伤到皮肉。
        懒洋洋的作壁上观的李易峰蓦地坐正了,他发现自己可能选了个错误的时机,守江人不在的时候恰恰是洗墨江最危险的时候——人走了,凶兽反而被放出来了!
        李晟怔怔地问道:“那是什么?”
        刘亦菲这会也不怕被鱼老发现了,她摸出一个火折子,才刚点燃,脸色骤然一变,将手中窄背刀狠狠地往身前一戳。渐渐亮起来的火光中,她看见一条极细的线被窄背刀阻隔在面前半尺以外,那细丝两端被水雾阻隔,看不出有多长,但倘若被这玩意扫过,她的小腿恐怕要跟自己分家。
        这细线的力量大得难以想象,刘亦菲按着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跳,仅仅撑了片刻,她就有种自己要被推出去的错觉,她以点地的长刀为支点,蓦地腾空而起,在原地凌空翻了个跟头,险恶的细线倏地流过,鬼魅似的隐没在雾气中。
        李易峰神色凝重起来,喃喃道:“居然是牵机。”
        江中的巨兽并不给他表现自己见多识广的机会,空中很快传来接二连三的蜂鸣声,逼得江中两人杂耍似的上蹿下跳,刘亦菲很快发现,这会要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们脚下的石块开始移动。
        这江中的水怪像是个巨大的木偶,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不速之客唤醒,刀锋似的丝线此起彼伏地飞过,牵动着他们脚下的石阶上下浮动,刘亦菲手里的火折在熄灭前掠过他俩的来路,她骇然发现那里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反光——来路被封死了,他们俩就像陷入了蛛网中的虫子。
        李晟大声道:“下水!”
        四十八寨中有不少曲曲折折的山涧小河,本地孩子都玩过水,掉河里淹不死,李晟双手兵刃尽失,躲得相当狼狈,这会也顾不上体面和干净了,第一反应就是从水下走。
        然而不待他有行动,山壁上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说道:“不能下水。”
        江上的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刘亦菲狼狈地一矮身,让过一根要将她腰斩的细线,头发都被割断了一截:“什么人!”
        李易峰这个贼虽然很想假装自己是块石头,有惊无险地混进去,却也不能看着这两个少年死在这。
        他把心一横,想道:“时运之论诚不我欺,我真是五行缺德。算了,让人逮住就逮住吧。”
        李易峰从袖中抽出了一支特殊的信号弹,一甩袖扬上天,在空中炸开,整条洗墨江都映着那烟花似的影子,光不是很刺眼,却能传出数里,想必足够惊动寨中人了。
        同时,落下的荧光也让刘亦菲和李晟看清了水下的情景——那些巨石中间,牵连着千丝万缕的细线,在水下布了一张网险恶而静默的网,人下了水,恐怕顷刻就会被那巨网割成碎肉。
        李晟手脚发凉,一腔踌躇满志都给冻成了冰坨,一时呆住了,却听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声音又道:“小兄弟,你那里是阵眼之一,赶紧离开。”
        话音没落,李晟就觉得脚下的石块一阵,要往水下沉去,他大骇之下想也不想便往刘亦菲那边掠去,却听那陌生人道:“小心!”
        水中弹起一根细线,正奔着他迎面撞来,空中无处借力,他手上寸铁也没有,眼看要被一分为二。
        李晟眼睛蓦地睁大,瞳孔缩到了极致,就在这时,那细线突然凝滞在了半空,李晟堪堪擦着它有惊无险地落在了另一块巨石上。他停了一下的心骤然狂跳起来,一回头,见那细线竟然是刘亦菲用窄背刀生生架住了。
        李易峰目光扫过江中巨大的牵机,来不及做细思量,从崖边落下,身如微风似的闯入牵机阵中:“水……那个小姑娘快松手,这东西不是人力扛得住的!”
        不用他说刘亦菲也撑不住了,只是坚持了这么一会,一双虎口便仿佛要裂开似的,她退后半步,撤力的同时仰面往下一弯,腰几乎对折,绷得死紧的细线琴弦似的在水中弹了一下,“嗡”一声溅起层层涟漪,自下至斜上,毫不留情地与她擦身而过。
        一个黑衣人凭空落在几丈之外,身法快得让人看不清来路,那人抬起一只手,掌中握着一颗夜明珠,将周遭的牵机线都映照出来。
        “别碰牵机线,”来人低声道,“跟着我。”


      8楼2016-07-06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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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6-07-06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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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
            刘亦菲心里“咯噔”一声,差点直接把刀拔/出来。
            然而下一刻,她耳根轻轻一动,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非常轻的衣服窸窣摩擦的声音——只有衣服迎风摆动的声音,来人脚步太轻了,要不是他不想掩盖行踪,刘亦菲是察觉不到他存在的。
            她本以为漫山的岗哨都和自己半斤八两,没想到角落里居然还藏着高手。
            就在刘亦菲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泄露形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要断气似的咳嗽声,按在她肩上的手随着主人这一阵咳嗽,不由自主地往下压了压,似乎是那人连站都站不稳,将她当成了一个人形的扶手。
            刘亦菲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只见这个最里面的黑牢里关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中年男子,他整个人方才藏在阴影下,又无声无息,乃至于她完全没察觉到这还有个活物。
            这人两鬓斑白,身着布衣,肩背虽然不驼,但也不怎么直,一脸清苦落魄,像个人形的“穷”。他对刘亦菲轻轻地摇摇头,没来得及说什么,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刘亦菲胸口一阵发闷,差点要跟他一起喘不上气来。
            不远处的人好像顿了顿,大概是不想靠近这个痨病鬼,他嫌弃又厌恶地低低“啧”了一声,转道往远处去了。
            那中年人这才放开刘亦菲,按着自己的胸口,靠在旁边休息,气息十分微弱。
            刘亦菲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走,小声说道:“多谢……前辈,你没事吧?”
            中年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刘亦菲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无来由地一惊,那是一双浑浊的、有些死气沉沉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叫人心头无端一紧。
            那人淡淡地说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好大的胆子。”
            四十八寨中,隐世高人无数,不少人像王老夫人一样,看起来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老翁老太,却说不定有一手神鬼莫测的功夫。刘亦菲见识不多,出了门不知道柴米油盐是怎么卖的,唯独见过的高手多得数不过来。
            可是那些寨中长辈们……包括李大当家在内,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中年人一样,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哪怕他看起来比刘以棠还虚。
            刘亦菲不由得带了几分慎重,回道:“我家中有一兄长,独自外出的时候被他们捉去了,不得已来寻,打扰前辈了。”
            中年人半合着眼,又道:“哦,师承何处?”
            他这话可谓十分无礼,带着些许发号施令惯了的居高临下,态度却又十分的理所当然,让人觉得他好像天生就该这样说话一样。
            刘亦菲犹豫了一下,她不知眼前这人是什么来路,又深知自己没什么经验,恐怕给四十八寨找事。
            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气,然而涉及到家里,全身沉睡的谨慎小心便齐刷刷地苏醒了。
            可惜刘亦菲从小不会胡说八道,让她临时编一个,她也编不出来,便只好半藏半露道:“家里留着些祖上传下来的功夫,爹娘随便传,自己胡乱练,强身健体而已,我们家里人丁稀少,总共三口人并两个亲戚家的兄弟姊妹,谈不上正经门派。”
            那中年人“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反正是对她失去了兴趣,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滚蛋了。
            刘亦菲其实有点独,不太爱搭理陌生人,但见这人憔悴的样子,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刘以棠。
            白天在地洞里,她听李易峰三言两语便扫过千军万马,脸上虽然没露出什么,心里却不由得七上八下,一时担心她爹四处奔波没人照顾,一时又觉得他既然那么威风凛凛,名医与侍从一定多得很,走了这么多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传回过寨中,还能记得她们母女么?
            她种种复杂的担心不由自主地移到面前的中年人身上,忍不住问道:“前辈是病了么?”
            那中年人似乎没料到她主动跟自己搭话,微微愣了愣,才简短地说道:“一点旧伤。”
            刘亦菲“哦”了一声,每次她搜肠刮肚找不到什么话好说的时候,就恨不能有个李妍附体,她想了想,取了个馒头,从牢门的缝隙里递了进去。
            中年人神色有几分奇异地打量着她。
            “这是我从岗哨亭顺来的,”刘亦菲解释道,“他们自己吃的,没毒。我看那些饮食里的药很伤人,前辈既然有伤,能少吃一点是一点吧。”
            那中年人伸手接过,拿着还有些余温的馒头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好像这辈子没见过馒头长什么样似的,而后他也不道谢,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方才说的兄长被他们关哪了?”
            刘亦菲茫然地摇摇头。
            中年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敢乱闯?你可知此地主人是谁?”
            李易峰说是“一帮不太体面的江湖朋友”,他大概估计出自己说了她也不见得知道,于是略去了。
            中年人道:“‘活人死人山’你总听过吧?”
            他似乎有点不耐烦废话,本以为提点两句就够了,谁知刘亦菲神色仿佛愈加茫然了。
            中年人皱起眉来,冷冷地说道:“没断奶的小崽子怎么也出来四处走动,你家果然是没人了。”
            刘亦菲有点不悦,然而随即想起来,“家里人丁稀少”这话是她自己瞎说的,只好短暂地把火按回去,同时好奇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会说人话?
            “活人死人山上无数妖魔古怪,上有四个主位,大言不惭,以四象冠名,是一群天下闻名的搅屎棍子,手段狠辣,喜怒无常,一度闹得腥风血雨,乃是臭名昭著的‘黑道’,后来那兄弟四人自己狗咬狗,闹了一场内讧,恰逢南北对峙,两头都想剿灭他们,这才分崩离析——其中朱雀一支落在了岳阳附近,这伙人无法无天的时候,结仇遍天下,如今龟缩此地,也知道不宜抛头露面,便各取所需地依附了霍家。”
            刘亦菲恍然大悟道:“哦。”
            不过“哦”完了,她也只是大概明白了这帮蒙面人为什么干龌龊事这么得心应手,没有其他太多感触,毕竟她没亲眼见过这些“妖魔鬼怪”的真身,而且要说起“黑道”来,四十八寨这种“奉旨为匪”的,也白不到哪去。
            中年人瞄了她一眼:“朱雀主名叫木小乔,当年因为一些小龃龉,独自一人上泰山,一炷香之内挑了泰山派三大长老,震断了掌门三根肋骨,在众目睽睽下一把破开掌门独子的胸口,抓出了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掷在地上全身而去。”
            刘亦菲这回睁大了眼睛,泰山派她是知道的,四十八寨中的千钟一系便是从那边迁过来的,他们掌门极推崇泰山十八路“社稷掌法”,据说千钟的开山祖师就曾经是泰山弟子,后来将掌法融入长戟中,才自创了这一系。
            中年人见这孤陋寡闻的小丫头总算被唬住了,这才有些尖酸地笑了一下:“总算说出了一个你知道的门派——晓得厉害就好,算你运气好,现在知道了,快滚吧。”
            谁知“被唬住”的刘亦菲心道:“原来这么厉害,那方才闹个天翻地覆的计划是行不通了,我还是得小心点,不如先悄悄地去搜寻解药,多放出点帮手来再说。”
            她便对这中年人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说完,她轻巧地从石牢门口一跃而下,两三个起落就朝马圈后面的一排房屋去了。
            那中年人猝然睁眼,见她居然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劝告,面色阴郁地注视着刘亦菲离开的方向,低声道:“找死。”
            这时,一条影子从方才刘亦菲站的地方“流”了下来,落在石牢门口,才看出这条“影子”竟然是个人,他裹着一身黑,贴在山岩石壁间,和真正的影子没有一点区别。
            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等着那石牢中的中年人吩咐。
            “没事。”中年人淡淡地说道,“一点小插曲,不影响,我只想知道,你确定朱雀今夜在此山中么?”
            黑衣人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分明没有说出声音来,石牢里的中年人却好像“听”见了,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很好,不枉我久候,去吧,按原计划来。杀了木小乔,霍连涛不足挂齿。”
            黑影一低头,似乎应了一声“是”,眨眼间便又化成了一道影,壁虎似的贴着山壁,已经攀上了数尺。
            就在这时,石牢里的中年人却忽然又道:“慢着。”
            黑影闻声,温驯地溜回牢门口,等着听吩咐。
            只见那痨病鬼似的中年人掰了一块馒头,十分不信任地凑在鼻尖仔细闻了一遍,又抿了一点渣,反复确认确实没毒,才吃了一小口。他吃东西的样子极其严肃,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好不容易把这一块馒头咽下去,中年人才低声说道:“方才那个小丫头,倘若见到了,且留她一命——见不到就算了,看她运气吧。”
            刘亦菲全然不知道平静的山谷中正酝酿着什么,她耐着性子小心地搜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跟着几个杂役找到了后厨的地盘。知道了此地的凶险之后,她对后厨中看似普通的杂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使出浑身解数,跟上了一个矮墩墩的胖厨子。
            那厨子大约是夜间饿了,想给自己做点宵夜,又不想给人看见,便斥退了小学徒与其他杂役,独自到来到伙房。
            刘亦菲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一呼一吸,一举一动,下意识地模仿着那厨子走路的节奏,就在那胖厨子推开伙房木门的一瞬间,刘亦菲骤然发难,在他身体前倾,后背最放松的一瞬间,她毫不犹豫地出刀,只听“噗”一声,那胖厨子连吭都没吭一声,喉咙处已经多了个洞。
            刘亦菲:“……”
            说好的妖魔鬼怪窝呢?
            刚才那个病病歪歪的大伯是吓唬人玩的吗?


          25楼2016-07-06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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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惊/变
              张晨飞外粗内细,眯眼看着冲霄子的背影,忽然低声道:“这位冲字辈的前辈如此了得,比家母,不,就算比……也不遑多让,怎会和我们这些人一样,轻易着了那妖人的道儿?”
              他中间停顿了一下,略去了一个人的名字,但刘亦菲心里一动,觉得晨飞师兄将说未说的那人弄不好就是李瑾容。
              “温柔散”是药马的,药劲很是不小,但假如人的内功高到一定境界,据说是可以暂时压制住的。
              就算只能拖延一时片刻,他别的事干不成,还不能跑吗?
              李易峰目光闪了闪,他在哪都是带路的角色,方向感很好,一眼看出冲霄子的去路正是岳阳方向,想是老道人是头天晚上听到他跟张晨飞聊天,知道霍家堡可能有危险,特意赶过去的。在场的人不少是因为霍家堡才被木小乔扣押,纵然以前有过交情,现在恐怕也烟消云散了,冲霄子大概是怕别人心里不舒服,才没有言明,只说是“私事”。
              “一段同路而已,走吧,我们也不要耽搁。”李易峰道,他瞥了一眼刘亦菲,刘亦菲正皱着眉,跟手里的道德经大眼瞪小眼,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道,“仔细收好。”
              刘亦菲一头雾水地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不学无术让老前辈看不下去了,临走还要丢给她一本书读。
              “那给我道德经干嘛?”她心道,“给我一本三字经还差不多。”
              众人的体力基本恢复了七七八八,脚程快了不少,太阳未升到头顶,他们就到了华容。
              华容不算很繁华,然而好歹有人有客栈,对他们这帮人来说,简直堪称享受了。
              华容有四十八寨的暗桩,这也是李易峰提议走这个方向,张晨飞十分赞同的原因,有暗桩,就不必囊中羞涩了,消息也方便传出去。
              刘亦菲看见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到他们落脚的客栈来了一趟,还恭恭敬敬地拜会了吴夫人,那人虽然面黄肌瘦,但眼珠灵动,一看就很精明,匆匆来了一趟就告辞了,说是要去给他们置办马匹车辆。
              刘亦菲总算捞着了一口热饭和干净换洗衣服,感动得不行,先吃了个撑,又回房擦洗换衣服,里里外外都干净又舒适了,她在客房的床上滚了两圈,听见全身的骨头都嘎吱嘎吱作响,这才知道下山真是个苦差事,一点都不好玩。
              滚了一会,刘亦菲摸出奇怪的道士送给她的书,本想翻开参悟一会,不料看了没有两句,她就跟中了蒙汗药一样,倒头睡着了。
              直到金乌西沉,刘亦菲才给敲门声吵醒。
              李易峰胡子刮干净了,换了新衣服,还不知从哪弄来一把扇子,十分骚包地拿在手里,随时能出门装公子招摇撞骗。
              房门拉开,他见刘亦菲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总是有些苍白的脸颊上难得有些红晕,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柔软。李易峰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扫过,一时连说话的声气都低了几分,问道:“我看张兄方才派人送信去了,你们这几天就要回去了吗?”
              刘亦菲揉了揉眼睛:“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接晨飞师兄跟吴夫人他们,现在人接着了,也该回去了——就是不知道李晟那长了瘟的王八蛋自己滚回去了没有。”
              李易峰:“……”
              真是世间多遗恨——海棠无香、蔷薇多刺、美人是个大土匪!
              这姑娘要是个哑巴可有多好?
              李易峰恨完,将自己温柔的轻声细语一扫而空,很没形象的靠在门口,吊儿郎当地问道:“那不能跟你们同行了,你说下回我要是把刀直接送到你们四十八寨,会不会再被你娘打出来一次?”
              刘亦菲道:“不至于,反正我也没有第二个爹让你拐。”
              李易峰被她噎得喘不上气来,一时哭笑不得。
              刘亦菲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哎,李大哥,你轻功那么好,别的为什么一点也不会?”
              李易峰眉尖一挑:“谁说我什么都不会?我会打铁铸剑,还会……”
              刘亦菲道:“唱小曲。”
              “哎,你没见识了吧,”李易峰摇头晃脑道,“有道是‘盛世的珠玉乱世的曲’,世道越艰辛,戏、曲跟话本这些就越赚钱,比铸剑强多了——好不容易打一把好兵器,雇主还死了,跟谁说理去?至于武功么,我又不想称霸天下,够用就行了。”
              刘亦菲这才知道,他把自己那遇事只会跑的三脚猫称为“够用”,真是彻底为他的上进心所折服。
              “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来时见那边有个当铺,我去瞧瞧有没有什么你趁手的兵器,先赔你断在山谷里的那把,你回家这一路凑合用。”李易峰说完,甩着折扇,吹着小调,优哉游哉地溜达走了。
              刘亦菲感觉跟此人共处时间长了,肯定得心宽似海,连她都想跟着哼两句歌了。
              这时,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吴楚楚一脸痛苦地扶着门框,几乎有点站不稳,直冒冷汗地叫道:“刘……刘姑娘。”
              刘亦菲一愣:“你怎么了?”
              吴楚楚憋了半天,憋得脸都发青了,耳根嫣红一片,小声道:“那个……”
              刘亦菲:“哪个?”
              接着,她看见吴楚楚有些站不直,一手还按在小腹上,这才恍然大悟:“那、那个啊,你……是……嗯,肚子疼?”
              少女月事本就容易乱,吴楚楚给关在潮湿阴冷的石牢中那么久,要是个五大三粗的健壮人也就算了,她本就多忧多虑、体质虚寒,不闹毛病都奇怪了。
              谈到这个,刘亦菲也很难拿出方才的彪悍,她有点手足无措地东看看西看看,做贼似的小声道:“那怎么办?要……要么问问你娘?”
              吴楚楚几不可闻地说道:“娘风寒,已经喝药睡了。”
              好,敢情这母女是一对病秧子。
              刘亦菲对此全无主意,但放眼整个客栈,也就自己一个女孩了,吴小姐实在没有第二个可以求助的人。她只好拉着吴楚楚坐下,将掌心贴在她的后腰上,试着运功,打了一点真气过去——不敢用力过猛,吴楚楚没练过功,经脉脆弱。
              她手心暖烘烘的,吴楚楚的脸色果然好了一些,然而过了一会,又开始反复。
              刘亦菲试了两三遍,发现有热源她就能好一点,没有还会疼,便说道:“这也不是办法,不然我带你出去找个大夫看看吧,落下什么病就不好了。”
              吴楚楚温顺地点点头,她这会正好一点,便跟着刘亦菲往外走去。
              小女孩提起这些事,总是不由自主地遮遮掩掩,她们俩跟做贼似的悄悄地离开客栈,不想被人逮住问,不料还是遭遇了讨厌的晨飞师兄。
              张晨飞自然要问:“你们干什么去?”
              吴楚楚尴尬得快抬不起头来了,刘亦菲木着脸胡扯道:“出去逛逛。”
              张晨飞皱眉道:“你自己出去野就算了,怎么还拽着人家吴姑娘?”
              刘亦菲:“……”
              吴楚楚忙道:“我、我也想去。”
              对她,张晨飞就不好开口教训什么了,只好叮嘱道:“那行吧,只是不许走远,天黑之前一定得回来。”
              两个女孩恨不能立刻从他眼皮底下消失,忙应了,飞快地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张晨飞又叫住了她俩:“等等,阿菲!”
              刘亦菲崩溃道:“张妈。”
              吴楚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晨飞絮絮叨叨地唠叨道:“你身上有钱吗?哎!我问你话呢,跑什么跑!”
              刘亦菲已经一手拽着吴楚楚,飞也似的蹿出了客栈。
              后来刘亦菲总是忍不住想,当时她要是不那么匆忙就好了。
              李易峰正在翻人家当铺的存货,当铺不大,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多是衣物家用品,少量品相不太好的首饰珠宝,兵刃基本没几样,还都中看不中用的,可能是哪个家道中落的富贵人攒的装饰品。
              他看了半天找不到满意的,便跟老板比划道:“您这里有没有那种大约这么长,背很窄,刃极利的刀?”
              “刀?”老板打量了李易峰一番,说道,“这您得找匠人做,我们这是没有的,要说佩剑么还算常见……容我冒昧,公子买刀做什么?”
              李易峰坦然道:“送女孩子。”
              老板:“……”
              他觉得这位公子这辈子可能也就只好打光棍了。
              这时,一队官兵忽然飞也似的从门口冲了出去,这当铺正开在闹市,两边好多铺面摊贩,还有几个小孩在路边玩,他们在闹市纵马,还大声喝骂,顿时一片混乱,大人叫骂与小孩啼哭声混做了一团。
              老板忙指挥小伙计出门查看有没有人受伤,口中絮絮地说道:“作孽,这些人作孽啊。”
              李易峰缓缓皱紧了眉头,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刀剑都不看了,转身往客栈跑去。


            32楼2016-07-06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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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万事俱备
                一开始,李易峰怀疑躲在暗中的人是张晨飞,现在看来又不像,他将所有认识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谁都不太可能——当初张晨飞他们中间要是有这么一个该果断时果断、该隐忍时隐忍的人物在,恐怕也不会落到跟他做了好几个月“邻居”的境地。
                那么……也许只是某个路见不平的神秘高手?
                李易峰第一次确定那人不是刘亦菲的时候,心就往下沉了一寸,此时冒出这么个念头,心便又往下沉了一寸。
                只是他七情不上脸,心就算已经沉到了肠子里,依然面不改色。明琛仍然心情很好地笑道:“这下好,这里总共这么浅的一个坑,他们自己掐起来了——对了,我听说沈天枢这回拿霍家堡开刀,是为了霍家腿法,北斗终于打算要‘收天下之兵’了么?怎么曹仲昆也不管管手下几条狗?”
                白先生说道:“朝廷眼里,江湖势力算什么东西?凑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翻不起大风浪,剿了他们,那些个村夫愚妇还得拍着手叫好,说往后就是太平天下了呢。霍家堡和齐门这种,在曹仲昆眼里也就只是馊骨头和鲜肉汤的区别,馊骨头可不正适合喂狗么?”
                李易峰本来不爱听他们说话,打算自顾自地去找铜壶沏茶,谁知听到这里,他动作突然一顿,问道:“齐门?又有齐门什么事?”
                白先生对他的态度又比前几日还恭敬了几分,见问,忙回道:“这事说来话长了,不知三公子还记不记得,我有个不成器的兄弟,文不成武不就,成日里就会‘三只耗子四只眼’地瞎打听小道消息。”
                李易峰道:“记得,玄先生。”
                白先生脸上的笑容便真挚了几分,接着说道:“齐门擅八卦五行阵、精研奇门遁法,这意味着什么,三公子心里想必也明镜似的。”
                李易峰缓缓地点点头——拳头再硬、武功再高的人,也只是个人,那些江湖高手们个个桀骜不驯,独来独往的多,哪怕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不成气候,可阵法不一样。
                阵法是可以用在两军阵前的。
                “齐门本就是个清净道门,知道自己怀璧其罪,这些年便干脆销声匿迹,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不出来了,据我所知,咱们的人、曹仲昆的人,都在找他们。”白先生说道,“舍弟两年前得到了一条线索,说是烛阴谷附近似乎突然有不少道士活动,您想,这四大道门都数的过来,别家都好好地在自己的观里,这深山老林里突然冒出来的,可不十有八/九不就是他们么?这消息传出之后,很快就有各路人马前去探看,咱们的‘玄字部’自然也不能落后,据说真被他们找到了齐门旧址。只是当时已经人去楼空,至于他们藏得好好的,因为什么突然四散而出,门派又因为什么分崩离析,至今人都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也是众说纷纭,没个准主意——怎么三公子突然对齐门感兴趣了?”
                李易峰皱皱眉,不想提自己见过冲霄子的事,又加上憋了好些日子的胡说八道病犯了,顺口道:“打听打听在哪出家环境好。”
                明琛和白先生听了,齐齐变色,明琛失声道:“你要干什么?”
                白先生也忙劝道:“您请万万三思!”
                李易峰:“……”
                他感觉自己实在无话好说,便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转身进屋了。这些人满脑子大事,个个胸中都有杆经天纬地的大称,称完了言语,还要称一称言外之意,一句玩笑话扔上去,也能砸飞一打鸡飞狗跳的砝码,实在无趣。
                李易峰认为自己跟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还不如跟着丐帮去要饭来得逍遥。
                此时华容城中人心惶惶,街上几乎绝了人迹。
                沈天枢却终于与童开阳汇合了,同行的还有用最短的时间调来的一支八千人驻军,他们几乎未曾停留,即可抖出“剿匪”的大旗,旋风似的刮往岳阳。
                当年四十八寨也被一根“剿匪”大旗和数万人马压过境,然而剿匪旗倒了,一根游离于南北之外的匪旗却挂了二十多年。
                如今,霍连涛一直以为自己是李徵第二,也想轰轰烈烈一回,谁知他们没等轰,就先烈了,并且比沈天枢想象得还要没骨气。
                沈天枢本以为,霍家这些年来好歹也是跺一跺脚,地面震三震的一方势力,至少要负隅顽抗个两三日,他都想好了,到时候用重兵将霍家堡团团围住,各处放几个功夫过得去的手下护阵,不让他们突围,耗些时日而已,收拾他们也算容易。
                谁知剿匪军离岳阳尚有二十里的时候,本该严阵以待的霍连涛却自己一把大火烧了霍家堡,“四十八寨第二”顷刻间树倒猢狲散了!
                那些依附于霍家的大小门派,活像给大水淹了窝的耗子,仓皇间往哪逃的都有,到处都是。
                大手抓不住散沙,竹篮打不出井水,他们这一跑,将这八千驻军不尴不尬地撂在了原地。沈天枢怒极,命人救了火,把一堆没来得及跑远的霍家家仆绑成一串,又将霍家堡搜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翻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霍连涛行动果断迅捷,显然是早有准备,他将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除了一堆破转烂瓦,就剩下这一群下人,可见这些人的性命对霍家而言,远不如金银细软有用处,因此审起来也不费事,连刑都不用上,这些被丢下的家仆们就争先恐后地都招了。
                “他们早就准备走了,前些日子,打华容来了个信使,不知送了个什么信,堡主跟着就动身去华容了。”
               


              47楼2016-07-06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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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我们不知道啊,还当他是要出去办什么事,谁知霍堡主他们一去不返,过了几日,又将堡中的东西清点的清点,收拢的收拢,有那机灵的人就说,这回要坏,可是后来霍堡主又让他那狗腿子大总管辟谣,说这些东西是他要送给朋友的。他亲自护送一趟,转天就回来,叫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就是他那狗腿子大总管放的火!差点烧死我们!”
                  “大人,您想想,谁能信堡主能连蒙带骗地把我们留下呢?再说霍老堡主也还没走啊!对了,老堡主人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突然有人嚎叫道:“老堡主烧死啦!我正好在他院里浇花,见外面着火,要去拉他,他傻啦,不肯走,甩开我的手,把自己关进屋子里,还上了锁……你说他傻成那样,一张嘴就流哈喇子,怎么没忘了怎么上锁呢?”
                  此言一出,便有那早年跟着霍家的老仆人坐地“呜呜”大哭,给老堡主嚎起丧来。
                  沈天枢给他们灌了一耳朵七嘴八舌,没想到霍连涛为了让霍家堡看起来一如既往,居然颇有“壮士断腕”的魄力,将服侍自己多年的家仆甚至弟子都一起丢下了,亲哥都能留下压宅,贪狼星自诩是一位叫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跟这些豪杰们一比,“厚颜无耻上”却总是棋差一招,怎能不七窍生烟?
                  “大人,”一个黑衣人上前说道,“怕是咱们刚离开,霍连涛就得了信。”
                  沈天枢恨声道:“赵明琛明知我是奔着他去的,竟敢这样有恃无恐地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还仇天玑这个……他们真的取道华容?”
                  “大人别急,”那黑衣人说道,“您当时不是特意防着这手,早在华容成为布了暗桩眼线吗?那边一旦有风吹草动,兄弟们肯定第一时间来报。眼下没音讯,就说明……”
                  他话音没落,外面便响起一声尖锐的马嘶声,一个黑衣人一路小跑着进来,对沈天枢低声说了句什么。
                  沈天枢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大步流星地前去查看,只见一群人围成了一圈,马半跪在地上直吐白沫,马背上的人滚在地上人事不知,一条袖管中空空荡荡的,不知怎么少了一条胳膊。
                  “大人您看,”一个黑衣人递上一块贪狼的令牌,那铁令牌居然好似烤过的热蜡似的,糊了一角,“是禄存的毒水!”
                  沈天枢上前将地上人的脸掰过来,见那人一路快马疾奔而来,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已经断了气,断臂上的刀口自内而外,显然是自己砍断的——被禄存的毒水沾上,想活命的唯一办法,就是手碰了砍手,脚碰了砍脚,脑袋碰了干脆抹脖子,还能痛快点。
                  他留下当眼线盯着赵明琛动向的人,居然被仇天玑当成争功的清理了,哪个要跟他争那掳掠妇孺的操/蛋功勋?沈天枢真是恨不能把姓仇的打成肉丸子喂狗吃。
                  沈天枢眼角“突突”乱跳,童开阳忙上前东道:“大哥别急,那霍连涛不见得真敢往华容去,就算去了,他也不会说出来给这些家仆听,说不定是故意声东击西的障眼法。”
                  沈天枢阴恻恻地说道:“这用得着你废话吗?”
                  童开阳好心当成驴肝肺,从善如流地闭嘴不吭声了。
                  “兵分几路追捕霍家堡的流匪,”沈天枢转身就走,“我回华容看看。”
                  “看看”俩字说得真是咬牙切齿,童开阳怀疑他不是去“看看”,而是去挖仇天玑眼珠的。
                  华容城中,白先生早已经暗暗准备好了最好的车马,时刻准备逃之夭夭。
                  李易峰的话却越来越少,几乎到了非必要时候不吭声的地步,没事就在一边将他那把折扇开开合合,不知在想什么。赵明琛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便乖巧地凑上去说话,问道:“三哥,你说霍连涛会往这边来吗?”
                  李易峰头也不抬道:“不会。”
                  明琛问道:“为什么?”
                  李易峰道:“怕死。”
                  明琛忙又问道:“那沈天枢为什么一定会来?”
                  李易峰“啪”一下将扇子一合:“因为他多疑而睚眦必报,你要是没事做,就先去休息,还有一场恶战。”
                  赵明琛觑着他的神色,很想问“三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然而知道这也是一句“没意思”的话,只好又咽回去了。
                  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刘亦菲没有一点要苏醒的意思,吴楚楚几乎怀疑她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被锁在小库房中的祝宝山却已经苏醒过来,一醒来就开始哀哀哭叫。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仆妇不忍他吃苦,将最软和的饭□□心热好了,又泡在热水里,端进去喂给他吃。
                  祝宝山真是快要吓疯了,见她,话没来得及说,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了起来:“宋婆婆,我头疼,脖子也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段九娘那疯婆子正疯到兴头上的时候,一句“少爷在屋里”都能让她自己老老实实地出去撒火去,哪会对他下狠手,估计也就是在他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连个印都没留下,老仆妇心道:“人家那么个纤纤细细的小姑娘,指甲扒裂了,全身上下疼得冷汗从衣服里透出来,也没掉一颗眼泪……唉,这个怂玩意,不知随了谁。”
                  可是她口中却只好劝道:“少爷且忍耐一会吧,要么我给你揉揉。”
                  祝宝山伸着脖子让她给揉,眼珠一转,一边哼唧一边问道:“我为什么要忍耐?婆婆,咱们院里是不是来了外人?”
                  老仆妇神色闪动,没吭声。
                  祝宝山便说道:“我知道了!我爹说外面来了一批坏人,先是给禄存大人杀了一批,还有漏网之鱼,不知躲在哪里,就在咱们府上是不是?你和娘都给他们劫持了是不是?”
                  老仆妇心说:“分明是你娘劫持了‘坏人’。”
                  祝宝山见她不吭声,忙自作聪明地压低了声音:“宋婆婆,你放开我,我去找人来救你们。”
                  老仆妇轻轻地将他的脑袋在枕头上放好,仍然只是让他忍耐,端起饭碗出去了。
                  祝宝山心里怒极,想道:“吃里扒外的老虔婆,你别落到我手里!”
                  他竖着耳朵,拼命听着外面的动静,所幸房舍老旧,不怎么隔音,外面说什么都能听个只言片语。
                  一整天过去,祝宝山没听见“匪徒”出过一声,倒是有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和老仆妇说话。那女孩声音很低,说话客气中还带着几分娇怯,分明是个轻声细语的大家闺秀。
                  祝宝山心里疑惑道:“怎么是个小丫头?难道这就是禄存大人他们要找的人?”
                  他一转念,又觉得有道理——倘若真是个高来高去的凶徒,要跑早跑了,肯定是跑不出去才偷偷躲起来的。
                  祝宝山神色阴晴不定,寻思道:“好啊,我还道是这院给匪人占了,闹了半天没有匪人,只有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她能劫持谁?这疯婆子和老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我家窝藏逃犯,怕我泄露形迹,还打晕了我,将我绑回来——姓宋的老虔婆凶得很,指不定就是她!”
                  他心里滴溜溜地转着坏注意,突然,听见远处“咻”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连小库房的窗户纸都给映得红了红,祝宝山吓了一跳,过了片刻,外面不知怎么的喧嚣了起来,老偏的院子里都能听见。
                  沈天枢杀气腾腾地亲自带人疾驰而至,找仇天玑兴师问罪,仇天玑一看,果然,贪狼的狗尾巴藏不住,知道自己杀了他的眼线,要坐不住屁了。
                  双方都觉得自己做得都对,对方是为了一己私利拖后腿的混账,一言不和,干脆在城外动起手来,满城的官兵与黑衣人都到处乱窜,李易峰让人趁机沿街大叫:“来了一大帮反贼,城外打起来了,大家快跑!”
                  一个人叫唤,很快变成满城都在嚷嚷“快跑”。老百姓们不在乎让不让上街,也不在乎没吃没喝,就怕“打起来”这仨字。
                  祝宝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又怕又急,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娘!娘!”
                  段九娘也听见动静,出去查看了,正不在院子里,吴楚楚焦急地守在雷打不动的刘亦菲身边,只有老仆妇听见了,忙推门进来查看,见祝宝山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也心疼:“唉,大少爷,你这……”
                  祝宝山哀求道:“宋婆婆,你给我松松绑,我不乱跑,求求你了,你从小最疼我了,我……我……”
                  他羞愤欲绝地往自己下/半/身看去,老仆妇闻声一瞧——好,这出息少爷尿了裤子了!
                  祝宝山大哭大闹道:“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外面乱哄哄的,老仆妇也是六神无主,见他这样可怜,心疼得不行,忙上前松了他身上的绳子,哄道:“不哭不哭,在这老实等着,婆婆给你找一条新裤子去,你等着。”
                  说完,还给他揉了揉手腕,转身往外走。
                  她一转身,祝宝山立刻面露狰狞,可怜相一扫而空,从旁边捡起一条木凳,趁着老仆妇毫无防备,在她背后重重的砸了下去——


                48楼2016-07-06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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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重逢
                    祝宝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劲,反正那老仆妇一声没吭直接倒下了,他喘了几口粗气,又战战兢兢地弯腰去探老仆妇的鼻息,四肢不住地哆嗦,没探出个所以然来。
                    祝宝山茫然失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一咬牙跑了出去,绕到小库房后面,去翻那不到一人高的矮墙。
                    小孩都能爬过去,祝宝山却因为连惊带怕,狗熊上树一般头晃尾巴摇地蠕动了半晌,才横着从另一边摔了下去,手掌蹭破了一大片皮,他兜着湿裤子,一瘸一拐地开始狂奔——竟然也不慢!
                    祝宝山逃走没多久,段九娘便回来了,一眼就看见倒在小库房门口的老厨娘,她面沉似水的抬头扫了一眼松开的绳子和空无一人的库房,扶起老厨娘,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脖颈,见人只是晕过去了,便暂且将她放在一边,抬手一掌,隔着数丈有余,一掌拍开了吴楚楚她们那屋的房门。
                    吴楚楚狠狠地激灵了一下,不及反应,眼前一花,段九娘已经进了屋。
                    吴楚楚:“夫……”
                    段九娘不由分说地将刘亦菲拎了起来。
                    刘亦菲不占地方,即使是女人的一边臂膀,也够她靠了,搬运起来不比一床被子麻烦到哪去,她的脸很小,又被段九娘身上一堆鸡零狗碎的破布遮住了一半,十分苍白,几乎有些娇嫩的脆弱。
                    段九娘心里忽然柔软的恍惚了一下,想道:“这是我的孩子么?”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又回过神来——哦,是了,她没孩子,她的心上人不肯娶她。
                    段九娘收敛心神,长袖卷起了吴楚楚,只说了声“走”,吴楚楚便觉得脚下一空,差点被她卷吐了,七荤八素地飞到了空中。
                    枯荣手不愧是昔日纵横江湖的几大绝顶高手之一,所到之处片叶不惊,她似乎连气都不换,即便顶着这一身山鸡似的疯婆子打扮,也让人无端生出些许敬畏来。
                    此时,华容城里,赵明琛身边几个侍卫猝不及防地冲上城门,混乱中,守城的几个官兵毫无防备,三下五除二便被拿下了,白先生朗声道:“大家伙一起将城门打开,咱们出城去!”
                    惶惶的老百姓也没看出是谁在说话,一个人响应,一帮人都跟着去了,愣是人挨人人挤人地将城门撞开,一涌而出,赵明琛出了城门翻身上马,见身边的人几乎都被冲散了,忙回头去找李易峰:“三哥!”
                    李易峰却仍不紧不慢地回头张望着什么,赵明琛大叫道:“三哥,别看了,快走!”
                    这回李易峰听见了,他跟白先生与几个侍卫聚集到明琛身边。
                    李易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乱不了多长时间,北斗们就会回过神来,快走!”
                    说完,他抬起马鞭重重地抽在明琛的马上,赵明琛的马长嘶一声,已经不由分说地冲了出去。
                    李易峰喝道:“还不跟紧了!”
                    侍卫们和白先生万万不敢跟丢自家主人,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只好也跟着纵马狂奔,李易峰却一拨马头,转身逆着人流往回走去。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种感觉,催促着他非得回来看一眼才放心——把明琛送走,他已经先放下了一半的心,至于自己……反正他的小命也不怎么金贵。
                    而也正如李易峰所料,华容城中一乱,外面打得昏天黑地的沈天枢立刻便回过神来了,他一掌将仇天玑逼退,仇天玑胸前被他撕下了一块,当即成了个袒胸露乳的形象,不住地喘着粗气,显然比北斗之首略逊一筹。
                    沈天枢大骂道:“你这蠢材!人都放跑了!”
                    他说的“人”是指赵明琛,仇天玑结结实实地激灵一下,心道:“坏了,吴家人!”
                    两人脑子里惦记着南辕北辙的事,目标却是一样的,顿时顾不上内讧,各自催逼手下人前去围追堵截。
                    方才没头苍蝇一样的黑衣人们很快将命令传了下去,立刻又有了方向,满城官兵忙跟着跑,很快便汇聚成流,一路绕到外城围堵,一路直穿入城中,强行镇压乱成一锅粥的老百姓。
                    李易峰握紧了缰绳,心道:“那位前辈到底出来没有?”
                    这时,他身后不远处有人喊道:“三公子,公子命我保护你,快走!”
                    李易峰回头一看,居然是白先生又回来了。
                    白先生乃是赵明琛手下第一高手,此时被派到了自己身边,这兵荒马乱的,明琛那边人手也不知够不够。李易峰眉头一皱,毕竟不放心他那胆大妄为的堂弟,也不想领明琛的人情,他琢磨了一下,认为那位藏在城中的前辈大概自有想法,便拨转马头:“去追你家公子。”
                    他话音未落,突然,城中传来几声惊呼,那些黑衣人们纷纷打起了如临大敌的呼哨,李易峰倏地回头,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山鸡”,悍然从那些黑衣人头顶掠过,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不过三两息的功夫,已经到了近前。
                    差点擦身而过的时候,那“山鸡”忽然“咦”了一声,叫道:“是李大侠!”
                    李易峰先开始没反应过来这声“大侠”是在叫他,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还不等他分辨,一队黑衣人已经冲上了城楼,在上面架起弓/弩来。
                    李易峰脸色倏地变了——那弓/弩上穿的不是箭矢,是禄存的毒水。
                    不等他叫“小心”,“山鸡”倏地一抖袖子,将一样东西冲李易峰扔过来。
                    原来那“山鸡”正是段九娘,听吴楚楚叫了一声,便知道她碰上了熟人,为了腾出一只手,便将吴楚楚当空扔了过来。
                    吴楚楚虽然是个身不过百的小姑娘,可被段九娘以推暗器的手法抛出来,所携的力道可就不止几百斤了,哪是柔弱的李三公子接得住的?
                   


                  49楼2016-07-06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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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先到这,明天再更,毕竟我是个要看BL的人。。。


                    54楼2016-07-06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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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楼 棒棒哒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5楼2016-07-06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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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16-07-06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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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好看竟然断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57楼2016-07-07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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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改我就看


                            来自iPhone客户端58楼2016-07-07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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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夜奔
                                结果刘亦菲钻出来只看了一眼,就缩回去了——闻煜大半夜不睡觉,看贼似的坐在她平时爱坐的窗口附近,正在自斟自饮,空荡荡的客栈里灯火通明,上上下下好几个亲兵轮班转。
                                她再一推开窗户,只见往日早早静谧下来的长街格外热闹,挑灯的兵将三五一群地沿街巡视,把小小一家客栈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有点插翅难飞的意思。
                                刘亦菲撑着下巴,在夜色中凝神想了想,认为自己没必要自作多情,闻将军防的贼肯定是好不容易捉到的那位行为不端的王爷,自己要走,他不见得会拦,实在不必这么鬼鬼祟祟,大大方方地推门出去就行了。
                                “倘若他狗拿耗子,连我一起拦……”刘亦菲略微回忆了一下当年闻煜打掉她刀鞘的那一掌——她承认,那时候闻煜确实比自己厉害,至于现在么?
                                刘亦菲将长刀在手腕间转了一圈,心道:“倒可以来试试。”
                                就在她打算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光明正大地告辞的时候,旁边一间房的窗户突然给人推开了一条小缝。
                                客栈的木头窗户框年久失修,发出了细细的“吱呀”一声,刘亦菲侧头去看,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个动静,还以为是风吹的,正要离开,那窗户缝里突然飞出了一个小东西。
                                刘亦菲忙侧头躲开,定睛一看,不是暗器,是隔壁弹进来一块纸团叠成的“菱角”,正落在她的窗边。
                                隔壁住的是李易峰,刘亦菲不知道他又作了个什么妖,疑惑地拆开一看,只见里面分别用正楷、行草以及隶书三种字写了一长串“救命”,白纸黑字间都能听见他嗷嗷惨叫的心声。
                                刘亦菲白天没回过神来,这会夜深人静了,才有机会细想这件事。
                                “端王”这封号,一听就让人觉得还挺值钱的,此人化名“李易峰”,四处招摇撞骗,还离家不归……刘亦菲自动把李易峰和李晟归到了一路货色里。
                                理智地想一想,让他回“家”也不是要害他,就李易峰这种三脚猫还自以为“够用”的功夫,整天在兵荒马乱的世道中四处乱窜,活蹦乱跳到现在,实在是祖坟上冒青烟。
                                刘亦菲冷漠地心说:“爱莫能助。”
                                她抬手便要关上窗户,刚关了一半,隔壁就急了,从打开的窗户缝里传出了一声捏着嗓子的猫叫,尾音颤颤巍巍的,足以以假乱真。
                                刘亦菲:“……”
                                脸呢?
                                刘亦菲探出头,往四下看了看,见这会四下人不多,便冲隔壁小声道:“你干……端王殿下,你在捣的什么鬼?”
                                李易峰一唱三叹地“喵”了一声后,将窗户缝推大了一点,露出半双手,以十分正宗的要饭姿势冲刘亦菲作了作揖。
                                刘亦菲翻了个白眼,果断将窗户甩上了。
                                突然,长街尽头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锣声,“铛”一声,传出去老远,在山间来回响,砸得人心头一跳。
                                刘亦菲忙往窗外望去,只见雾气昭昭的长街上,除了闻煜巡夜的亲兵外,多了约莫有七八个人,先开始是几条影子,眨一下眼,那些人便近了不少,再眨一下眼,这几个人竟然已经闹鬼似的到了客栈下面,这几个人个个包得严严实实,从楼上看,帽顶到衣衫,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走在最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一面铜锣,无视周围已经戒备起来的官兵,在客栈门口,振臂一锤,又将那铜锣“铛铛”敲响了两次。
                                刘亦菲耳边一炸,一时竟然有点晕。
                                只听隔壁低声道:“三更锣?”
                                刘亦菲蓦地一偏头,只见李易峰衣衫整洁地靠在隔壁窗边。
                                李易峰伸手点了点她:“我算认识你了。”
                                刘亦菲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合适,便干脆省了,直接问道:“三更锣是什么?”
                                “是……”李易峰刚说了一个字,一掀眼皮,扫了刘亦菲一眼,“就不告诉你。”
                                刘亦菲的刀柄蠢蠢欲动。
                                这时,客栈中跑出两个亲兵,彬彬有礼地冲外面那伙人一拱手,说道:“我家将军问青龙主安好,不知青龙主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这一帮子夜幽灵闻言,纷纷让开,露出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人,那人生得人高马大,几乎要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头来,负手而立,打量了这三春客栈一眼,随后略微一低头,旁边一人立刻会意,屈着膝盖走到他面前。
                                青龙主轻轻地捏起这手下的下巴,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刘亦菲心道:“有话不吭声,这是干什么?”
                                随即她一转念,反应过来了——是了,闻煜派亲兵出面,这青龙主也是好大的架子,非得同样让手下回答。
                                帝王将相看江湖草莽,是一群不服管教的匪人,各路高手看朝廷鹰犬,乃是一群摧眉折腰的奴才,自来是互相看不上,且又知道对方不好惹,因此都互相绕着走,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曹仲昆破了这个规矩。
                                早年间宣扬“大昭正统”的抗曹人士中,有不少热血书生,这些人众很多不见得官高,也不见得权大,却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士,一朝被北朝强行镇压,有那些个江湖莽撞人自然要相救,惹了不少事。惹事倒没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犯了国法,抓得到的抓了就是,过一段时间也就算了,偏偏那曹仲昆仗着手下北斗,非要去搅合这一潭混水,闹得现在仇深恨大,哪里都是乱七八糟。
                                青龙主的手下上前两步,开口说道:“我家主人言道,此地南北不沾,不知是哪一位将军过宿?”
                                亲兵将手中令牌一亮。
                                那青龙主门下人又道:“原来是飞卿将军,深夜不速之客,搅扰将军休息了,只是我家主人走丢了一条小狗,那小狗伶俐得很,乃是我家主人爱宠,自己顽皮跑了,听人说被人绑了关在这家客栈中,我们也只好陪着来走一趟,请将军见谅。”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做出倾听的模样,想必青龙主是有“传音入室”之类的功夫。
                                过了一会,大概是青龙主传完了,那人又学舌道:“另外有手下狼狈逃回后,说这客栈中有一伙凶徒,不分青红皂白,不但扣了我家主人的狗,还杀了我们青龙座下的使唤人,踩裂了青龙旗,我等不过是来讨要个说法,飞卿将军也是个讲理的人,想必不会怪罪。”
                                “凶徒”之一的刘亦菲和李易峰对视了一眼。
                                便见闻煜缓缓地从木阶上走下来,抬头冲青龙主笑了笑,开口说道:“不是闻某不讲理,只是三春客栈中眼下住了贵人,实在不便久留诸位,我们明日清早就走,青龙主不妨多等一宿,明天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们绝不打扰。”
                                青龙主终于拿完了架子,低低地笑了一声,却摇了头。
                                那敲锣的见状,又将手中铜锣重重地砸了一遍,随即这七八个人倏地散开,同时出手,立刻便有几声惨叫响起。
                                居然招呼都没打一声,说翻脸就翻脸!
                                刘亦菲神色一凛——这几个跟在青龙主身边的,每个人的武功都不在九龙叟之下。
                                这时,那青龙主本尊突然抬起头来,刘亦菲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对上,瞳孔不由得一缩,只见那青龙主面白无须,一张大嘴却大得惊人,整张脸下面好像开豁了口,裂开好大一条缝,阴恻恻地冲他们一笑,然后凭空拔地而起。
                                刘亦菲面前的木窗都在震颤,仿佛要被他一掌给吸过去。
                                这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武功都太过可怖,刘亦菲却未惧反迎,手中刀鞘破窗而出,不由分说地扑向青龙主的掌心,被青龙主轻飘飘地一把抓在手中,然后铁打的刀鞘从尖端竟开始塌陷融化,一寸一寸地被他揉成了一团。
                                转眼青龙主已经上了二楼,手印在墙上一印,留下了半寸深的痕迹,李易峰再顾不上开玩笑,喝道:“阿菲,躲开!”
                                刘亦菲没理他,仗着窗外青龙主无处着力,破雪刀的“破”字诀流星似的泼了出去。
                                这刀被贪狼、九龙叟乃至于青龙教的翻山蹈海阵先后磨练过,快得发亮,青龙主似乎有些惊奇,“咦”了一声,擦着刘亦菲的刀光在空中一旋身,随后一扬手,要去抓刘亦菲的刀背。
                                刘亦菲蹿上窗户,陡然变招,她的刀好像分成了三道锋,将青龙主整个人笼在了其中。
                                青龙主连避三下,随后“砰”一下抓住了她的刀背。
                                刘亦菲当时就觉得一股无法抵御的大力顺着刀身传了过来。
                                她干脆飞身而出,伸脚一踩李易峰推开的窗户,轻轻一蹬,先是将李易峰连窗户再人都给拍回到了房中,随后借着这一脚之力,将身上的枯荣真气运转到极致,双手陡然下压,硬是将青龙主从半空中压了下去。
                                闻煜提剑上前,一剑向着青龙主身后挑来。
                                青龙主拽着刘亦菲的长刀,回身轻拍了一掌,歪了的刀锋立刻撞在闻将军的剑上,闻煜轻轻一侧身,腾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刘先生见了,一定很欣慰。”
                                刘亦菲一提肘撞开他的手,执刀立在一侧,轻轻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
                                闻煜却不给她再战的机会,吹了一声长哨,几个亲兵立刻上前,将青龙主团团为住。
                                刘亦菲皱皱眉,正要上前,突然觉得身后有风声袭来,她本能地伸手一格一拧。
                                只听“嗷”一声惨叫,刘亦菲愕然地发现李易峰那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连忙放开。
                                李易峰一脸呲牙咧嘴地甩着手:“快别逞英雄了,赶紧跟我趁机溜,快点!”
                                刘亦菲:“……”


                              63楼2016-07-0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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