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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草160709】【改文】碎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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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灵异悬疑类的,但真的好看,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1楼2016-07-09 21:01回复
    第三章 尸谜
      春天一年年的不约而至,是因为人们的心中早已有了向往。这年的春天,刘亦菲盼来了校园的花树芬芳,更是盼来了没有恶梦的平静夜晚,但不期而至的是欧阳倩在四月里得了甲肝,视病情而定,要休学一到两个月。此刻刘亦菲在解剖实验室里,拨弄着被福尔马林泡成棕红色的一条手臂,竟想念起这个顽皮的好友。
      两人自从上回解剖室深夜历险后,对那些鬼故事渐渐不屑一顾。她们也常常在一起研究“405谋杀案”的神秘缘由,只是一来功课繁忙,学校活动频频,二来资料匮乏,无从下手,加之两人身处菁菁校园,只觉周围一片阳光灿烂,逐渐和大多数人一样,对这等玄而又玄的恐怖故事,宁可信其为巧合,不再惦记在心。
      欧阳倩不过刚开始休病三日,一向自认为独立自强的刘亦菲竟有些不知所措。这也难怪,从入学后两人就几乎形影不离,经过去年那个秋夜在解剖实验室的历险,两人之间更多了一层默契,如今刘亦菲忽然落了单,暂时失去了欧阳倩这朵解语花,难免会有些失落。但刘亦菲还是暗暗自责,恨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会为了一个朋友乱了方寸。她想起寒假里正在办离婚的母亲含泪的叮嘱:“永远不要将自己的心情和别人牵得太紧。”母亲这么说,是多年来对丈夫怒其不争的无奈,也是对一段失败婚姻的慨叹。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把这件事儿太上纲上线了?和欧阳倩的友情是纯洁的,现在的区区不适,很快就会让时光治愈。刚得知父母离异的消息时,心情还不是沉在深井里?哭过,埋怨过,甚至离家出走过,现在还不是平静多了?电话里听见母亲或父亲的声音,还不是一样亲切?
      刘亦菲不愿沉浸在欧阳倩留下的真空里,便埋头于她的小小天地校广播站里。广播站的原任站长不久就要毕业,眼见刘亦菲的朗读技艺日臻纯熟,便推荐她做了继任的站长。正值春季校园里文艺活动频频,校学生会的文娱部长忙得焦头烂额,又接纳刘亦菲做了一名干事,筹备一些文艺演出和赛事。
      为学生会跑腿跑了不少,可是在这寂静的解剖实验室里,还是又想起了欧阳倩。
      “小菲子,你是不是失恋了?”秦蕾蕾轻声问着在微微走神的刘亦菲。这学期开始上解剖课后,秦蕾蕾的胆子大了不少,只不过还没有大到敢一个人到解剖实验室来上自习,便央求刘亦菲陪她。这些标本虽然在白天上课时已经讲过,但那时人多手杂,总难安安心心看个清楚,所以晚上还是颇有一些同年级的医学生,在各个陈列台上钻研着这些残肢断臂。残肢都是陈旧尸体的一部分,也不知被福尔马林泡了多久,一些肌肉纤维已脱落,伴着药水的刺鼻味道,远谈不上是种享受,但至少不像新鲜尸体那样活生生、血淋淋的。
      刘亦菲猛然举起面前的那条手臂标本,作势要打秦蕾蕾:“瞧你胡说的,连死人也要跳起来打你。”
      秦蕾蕾果然被吓了一跳,说道:“你这个小菲子,本是个江南淑女的,跟着小倩,也学会胡闹了。”
      又是小倩,刘亦菲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个疯丫头,流毒还真的不小呢。
      一旁的周敏轻声笑道:“小菲子是在想小倩。我以为在广播站和学生会里那通忙活可以让你忘了她呢,忘不了啊。”
      和周敏一同出入的陈曦轻声唱着童安格的《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
      这样的打趣,刘亦菲已听得多了,并不太介意。周敏又说:“可是最近班里要应付许多活动,也忙得我连读书的时间都没有,小菲子你不够意思,也不帮帮我。”
      刘亦菲明知周敏是在有意无意地挤兑自己,本想说:“哪里是我不想帮你,每次我一积极,你就‘软辞谢绝’,大概是怕我有‘野心’,让我怎么办?”转念一想,又觉得了无乐趣,只好说:“那你下次不要忘了叫上我,我一定以你马首是瞻。”
      “不敢当,别这么说,你是校学生会的大干部了,我一个小小班长,哪有这么长的脸,做得了马头?”
      陈曦吃吃笑了起来。
      刘亦菲也笑了笑,专心看起标本来,又不由地去想,如果欧阳倩在这儿,会有什么古怪的话儿来应对。忽然,一阵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响起,刘亦菲一震,想起那晚见到的驼背秃头老者,竟不由自主地快步出了实验室。
      解剖实验室同时也是平时上课的教室,位于解剖楼的底楼。底楼共有两间实验室,一南一北,离楼门最进。再往里走,是储藏室、准备室和另外一些不知用途的小屋,走廊的尽头就是上回遭遇驼背老头的尸体处理室。刘亦菲紧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自问:为什么要去见那老头呢?仅仅是问个好么?他上次那副恶煞般的嘴脸,分明是再不想见到我们,何必自讨没趣?
      就是去问个好吧。现在是自习时间,他没有理由动怒。刘亦菲明知自己还是好奇心忽然升腾,想看看驼背老头是不是又在“大卸死人”——他可是说过,有人在的时候是不干活的,也从来不开灯干活,为什么那屋子亮着灯?
      灯亮着,但驼背老头却不见踪影,小屋里的铁床上也没有待分割的尸体。听欧阳倩说,近年来愿意捐献尸体的人越来越少,上回能目睹那一幕,算是机缘凑巧。
      刘亦菲转身,正欲离去,一眼瞥见对面的那间屋子虚掩的门里也透出灯光来。他或许在那里。刘亦菲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执意要见驼背老头,却已走过去,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她目为之眩。
      她顾不上环顾屋内陈设,只看见屋正中一个硕大的玻璃柜,柜里赫然是一具尸体。
      再仔细看去,与其说那是具尸体,倒不如说是件巧夺天工的人体标本。那尸体的每一个脏器、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肉、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似乎都发着荧光,完美地显露出来,层次清晰,仿佛让观者有了透视的功能,能对复杂的人体结构一目了然。更令刘亦菲叫绝的是,所有的肌肉、血管、神经上都有细小的标签,蝇头小字注明了中文和拉丁文的名称。
      赞叹之余,刘亦菲心头又是一凛:这妙到毫巅的制作,似乎违背了自然界的物理常识。比如骨骼、肌肉、血管和神经,本该是攀附交织在一起,而这个标本,浑然一体的同时,只要角度合适,各部件似乎都悬空摆置,现出强烈的立体感。自己的双目又是什么时候有了X光那样的穿透功能?能将肌肉下的血管、隔膜下的脏器尽收眼底?而这些人体组织似乎都是活体的标本,决非上课时老师示范用的塑料模型,按理说要用福尔马林等药剂处理才能防腐,也意味着标本该丧失原先的鲜活颜色,就像实验室里那些残肢断臂,变成棕红。而眼前这个标本,栩栩如生,完全是活体的颜色,天下有什么样的神奇药剂能防腐保鲜到这种程度?玻璃柜里并没有光源,那些人体部件怎么会自己发光?
      也许这是高科技的新发明。她坚信,有了这个充满了立体感的标本,解剖学习的效率将一日千里,枯燥乏味的读图和看标本将被一种乐趣所取代。
      如此神奇的教学工具,为什么老师不在上课时展示?还让我们去摸那些陈旧不堪、模糊不清的标本?
      新奇感和求知欲容不得她多想,她细细地辨认已学过的人体部位,脑中对人体的结构越来越澄明。
      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熄灯预备时间,也是晚自习结束的警告。屋外走廊里一片脚步杂沓,显然学生们都在离开。刘亦菲发怔的功夫,听见秦蕾蕾叫着自己的名字。
     


    8楼2016-07-09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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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亦菲恋恋不舍地出了小屋,秦蕾蕾在走廊里看见,吓了好大一跳:“小菲子,你在那里干什么?”
        周敏和陈曦并肩从教室里出来,也微微吃惊,陈曦随即说:“你胆子真的不小,和一具尸体在一个小屋子里呆了那么久!”
        原来不止我一人看到过这个标本。刘亦菲想着,笑了笑:“原来你也知道啊,我并不觉得可怕啊?”
        陈曦奇道:“怎么不可怕?我和周敏是白天瞎转悠时看见的,还吓了一大跳,惊叫着逃出来,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刘亦菲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那尸体一点也没有可怕之处啊?我倒认为是个完美的人体标本,我对着它研究了好久呢。也建议你们去看看,非常有助于解剖的学习。”
        周敏和陈曦面面相觑,如闻天方夜谭。周敏道:“我倒要问你到底看见了什么?那不过是一具腐烂不堪的尸体,皮肉脱落,头脸也是破碎的,身体也毁坏得没法看,男女都辨不出,我看连制成实验室里那些标本的价值都没有,亏你有本事研究它。”
        刘亦菲一惊,随即想明白了:“嗨呀,我们看见的根本不是一具尸体嘛。你们白天见的尸体那么糟糕,一定早处理掉了,我看见的尸体很标致,肌肉和血管都清晰可辨,层次分明,每个组织器官上还都有标签,注着中文和拉丁文。我看天下只怕找不到比那更好的解剖学习工具了。”
        另外三个女孩都动了容:“真的么?”
        刘亦菲带着三名室友回到了刚才那小屋,她再次震惊:屋正中没有什么玻璃柜,而是一张铁床,上面摆放着一具腐尸,正如周敏所言,面目都已溃烂,身上的皮肉也几乎无一完整之处,还散发着阵阵臭味。
        “小菲子,是不是小倩的病对你打击比较大?其实,甲肝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休养两个月就会好的,你不要因此想得太多,反影响了你自己的健康。”周敏温声劝说。
        刘亦菲尚未从惊诧中缓过神,顿了顿才说:“你是说我……脑子不清醒,有了幻觉?你可不要胡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记忆,也相信自己的神智。”
        陈曦见刘亦菲有些恼了,忙说:“周敏并不是说你……有病,而是说因为太累……太晚了,容易有……就象做梦一样,看见些奇怪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你学习解剖太用功了……”
        刘亦菲打断道:“不用多说了,算我糊涂,做梦,怎么说都可以。快熄灯了,再晚回去,宿舍楼要锁楼门了。走吧。”
        躺在床上,刘亦菲迟迟难以入睡。她又怎么能睡得着?那令人眩目的人体标本和令人作呕的腐尸交替在她脑海中浮现。她似乎又看见周敏和陈曦脸上的冷笑──一个人的感知一旦迷乱,自然就成了俗人嘲笑的对象。
        唯一能澄清真相的办法,就是再去看一次。或许,用照相机拍下来,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
        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原来是自己的闹钟响了。她疑惑地揿止了铃声,又揿亮了电子闹钟的荧光背景,显示屏上赫然亮着12:00。自己通常将闹钟定时在早上6:30,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她随即又想到,这个时候去解剖楼,正是历来的大忌,上次被欧阳倩骗去一回,虽然无神无鬼,毕竟带回用之不竭的惊怕。更何况,她还记得驼背老头那晚的嘱咐,午夜过后,自己千万不能去解剖楼。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小倩啊小倩,当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刘亦菲想查明真相、证明自己的愿望逐渐征服了重重顾虑,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了手电和母亲送她的照相机。准备出门时,她又学着欧阳倩的样子,在周敏的床头站了一会儿,听见了均匀的鼻息,这才出门。
        午夜的校园也在酣睡,四下里一片清寂。刚告别了早春的风沙季,草树的清香趁机主宰了空气,格外怡人。出了宿舍区的大道上,白日里的人来人往换成了刘亦菲的形单影只,走出很远才会偶遇一两对缱绻后不知归路的恋人。
        站在解剖楼门前那个高高的门槛外,刘亦菲才有了些许后悔之心:也许自己是有了幻觉,是看错了,又有什么好尴尬的?非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赌这个气?
        但凭什么说有风险呢?那些传说的鬼故事吗?想想上回和欧阳倩历险,不也就是巧遇一位普通的技术员?
        她不愿再多费神思量,跨过门槛,走上台阶,猛力推开了门。
        迎接她的是漆黑一片。
        也好,至少说明那驼背老头不在,不会有人对我大发雷霆。
        也不好,说明这里真的只有我孤身一人。
        小倩啊小倩,当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没忘了将门掩上,打开手电,缓缓向里走。这里比外面的校园更静,她可以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我在做什么样的傻事?
        身后五米处就是门,我可以飞快地跑出去。
        但她的脚缓慢却坚决地向前走,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刘亦菲。
        走廊末端的那间小屋仍虚掩着门,门缝里露出微光。刘亦菲推开门,眼前豁然一亮。
        玻璃柜和那无可挑剔的人体标本,正是她最初所见的一幕。她使劲揉了揉眼,没有飘忽的影像,没有朦胧的浮光,她真真切切看见的,正是一个高科技的产物,最佳的解剖学习伴侣。
        闪光灯亮处,她从各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又确信镜头没有被盖上,关了闪光灯再拍了几张,想象着明天到摄影俱乐部的暗房将胶卷冲洗好,看着周敏和陈曦惊讶的表情,该会有几分惬意吧。
        完成了使命,她本该心满意足地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对那尸体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妙不可言,不由她不驻足。什么样的技术,能将整体和细节同时处理得无一丝缺陷,即让人看清了整个人体的构造,主要器官的部位,同时又一层一层的凸现那些如毛发般纤细的血管和神经?
        细节是这样融入整体的:那些游离的血管和神经,在刘亦菲的视野里逐渐固定到肌肉和脏器间,肌肉和脏器逐渐为皮肤和包膜覆盖,而皮肤是极具质感,恍若生人。
        恍若生人,还是真的出现了生人!
        刘亦菲的眼中,那人体标本的各部件完美地整合起来,那尸体达到了更高层意义的完整:皮肤、毛发、甚至衣衫。
        玻璃柜中躺着的是个白衣女子,因为头脸破碎而面目难见,向刘亦菲缓缓伸出手!
        刘亦菲觉得惊叫声被卡在了喉中,人几乎要窒息,转身冲出房门。
        在走廊中奔了一段,忽然头被重重一撞,摔倒在地。原来是在黑暗中撞到了楼门。刘亦菲只觉一阵晕眩,轻声念叨:“月光……什么是月光?”
        她顾不得再多想,起身冲出了楼门。
        月光,什么是月光?月光在哪里?
        刘亦菲一路跑回宿舍,脑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询问。她爬上chuang,但入不了睡。她闭上双目,半梦半醒间,天籁之音又在耳畔流响,惨白的光芒中,白袍女子又出现了,脸上的鲜血比从前更为赤红,一边一步步走近,一边轻声念着:“月光,月光……”
        窗外就有月光。刘亦菲下了床,打开窗,浸在春夜美好的气息里,浑身舒畅。
        外面是整片整片的月光。
        一阵风吹来,微凉。也许是因为高处不胜寒?
        离开这鸟巢一样的小小寝室和纠缠不清的恶梦吧,窗外有享之无尽的月光和花香。
        还有欧阳倩。
        刘亦菲忽然看见欧阳倩的身影出现在宿舍楼下,正对着刘亦菲仰起了头。刘亦菲惊讶地叫道:“小倩!”却见欧阳倩神色木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醍醐灌顶般,刘亦菲忽然醒来,发觉自己站在窗台边缘。


      9楼2016-07-09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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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尸语
        火车启动了一阵,刘亦菲凭窗望去,见章云昆仍站在原地,目送着火车远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很幸福,有父母爱自己,有老师和朋友关心自己。
          当然,还是应该自己坚强起来,不要任何依靠,就像妈妈。
          但妈妈这时不也希望见到自己,互为依靠吗?原来妈妈也有脆弱的一面。
          这时,她才想起走之前忘了告诉欧阳倩。她了解欧阳倩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生病,说不定会跟自己回家。
          这个时节,长途旅行的人并不多,是“五一劳动节”客运高峰的“暴风雨前的平静”,刘亦菲的身边和对面的座位都空着。检票员走后,刘亦菲斜靠着窗,微合双目,昨晚父亲皱纹密布的脸又浮现出来,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滚落而下。
          忽然,她觉得有人用手在为她拭泪,忙睁开眼,好生吃了一惊。只见一个大男孩忙不迭地缩回手:“原来你还醒着!”
          正是那谢逊!
          刘亦菲恨恨道:“你再动手动脚,我要叫乘警了!”
          周围几个旅客好奇地探过身来,谢逊忙尴尬地笑道:“没事儿的,我们是同学,她生我气呢。”
          “你怎么上火车来了?”
          谢逊松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又叹了口气,像是受了委屈:“这个问题问得好,是不是比叫乘警重要得多?”
          刘亦菲没好气地说:“反问好像是我的专利,我劝你慎用。其实,我才不在乎你为什么上火车来,你一看就是个爱逃课的孩子。”
          “今天上大课的时候,听到你们班女生说,你家里有了事儿,我也跟着你难受,想想你一个人回家,又闷,又不安全,就快马加鞭赶来了。不过还是晚了点,我到站台的时候,‘呜’,火车的笛声已经响起来。我飞奔向前,就在火车启动的一刹那,我一个箭步跳上来,和那些电影里的情节简直一模一样。”谢逊说得有板有眼,仿佛认为刘亦菲真的会相信。
          但刘亦菲相信他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毫不遮掩,心里又生气,难免又有些感动:“你可真会胡闹,无缘无故旷课这么多天,当心系里给你处分。”
          “咱们一个年级两百多人,一个系上千人,少我一个,就像海滩上少了粒沙子,谁会知道?何况不久就‘五一’了,就当春游一次。再者说,你反问了我那么多次,咱们现在勉强也算朋友吧。朋友就是在需要的时候降临的,假如欧阳倩不生病,你说她会不会跟了你来?”谢逊理直气壮。
          “你怎么知道欧阳倩?”
          “你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跟情侣似的,傻子才会不注意呢。要不是她生了病,我哪里插得进腿来?”
          刘亦菲听谢逊越说越不堪,用脚踢了他一下:“再胡说,我又要叫乘警了。”
          “人人都这么说,我只是学给你听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个年龄,男女在一起,亲亲热热,那是天经地义;但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或者女的和女的在一起,那叫不正常。你不在乎也罢,但人言可畏啊。”
          刘亦菲忽然想起那个冷面小生来:“我看你是深有同感吧。你那个朋友呢?他长得够酷,只是……比较冷。”
          “别提了,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你是说青梅竹马?”刘亦菲开始反守为攻。
          “随便你怎么说。我这还有更好的呢,我和他呀,是剪不断,理还乱。怎么样,够不够琼瑶?”
          刘亦菲彻底放弃了:“我看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用了这么个粗俗的比喻,她也忍不住笑了。
          “你今天是不是第一次笑?”谢逊忽然又转为严肃。
          “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刘亦菲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望着车窗,窗外的风景在移动,她的眼睛却在发呆。
          “你们班的女生说,昨晚你说见到了你父亲,分明是虚构出来。”
          “信不信也和他们没关系。”刘亦菲冷冷地说。
          “说真的,整个大教室里,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你真的在昨晚见过你父亲。”
          “我知道,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讨好我。我说什么你都会说相信。知不知道我爸爸一周前就脑死亡了?告诉你吧,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了。”刘亦菲想起章云昆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随便你怎么挤兑我。我是真的相信你说的话。不过,其实你见的并不是你父亲,而是他的魂灵。一周正好是七天,破七之日,往往是死者和生者真正道别之时,你不在家,你父亲专程到学校来见你最后一面,合情合理。而且他一定给你留下了纪念品,那总不是虚构的吧?”谢逊认真地分析着。
          听他说得有理,刘亦菲的心情舒畅了许多: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就在不久前,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所见的一切。可是,这不是意味着,要相信那些鬼啊,魂啊的迷信?
          “依我看,真实和虚构,或者唯物和迷信,这些对立面之间往往没有明显的界线。”谢逊顺着自己的话头说,却仿佛读到了刘亦菲的心思。“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人是实在的,神是迷信的,但听说过人造的‘神’吗?比如说希特勒……好了,你们女生对历史没兴趣,我是对牛弹琴。”
          刘亦菲蹙起了眉:“傲慢与偏见,一派胡言。我看你是一知半解,却故作神秘。既然说到真实和虚构,该讲讲你歌儿里的那个故事了,我洗耳恭听,保证你不会对牛弹琴。”
          谢逊断然摇首:“这里不是讲这个故事的地方,以后再找机会吧。”
          刘亦菲心想,这小子看来想放长线,可惜,我不是愿意上钩的大鱼。她冷笑说:“不说不说吧,谁稀罕。其实你也不用陪我回家了,火车到下站,你就回头吧,毕竟还没走出太远。”
          “有些事,一步迈出,就难收回的,不存在远近的问题。”
          “听不懂,比如说?”
          “爱情,流行歌曲里用滥的比喻,比如‘爱上你,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一颗心付出去,收不回来’;‘爱了就不能回头’;‘爱过就不要说抱歉’等等等等。”
          “那你再给个不滥的例子。”
          谢逊拧着眉想了一阵:“不说也罢,说了怕你受不了。”
          “你说吧,我做好思想准备,你只要不说脏话,我一定不责备你。”
          谢逊一字一顿地说:“比如跳楼自杀的人,一步迈出去,又怎么收回?”
          刘亦菲猛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脸色煞时变得苍白:“你什么意思?你不要胡说!”车厢里的不多的乘客们又都瞩目过来,刘亦菲这才发觉自己失态,抱歉地向众人笑了笑,又坐回原位,目光含了恨意,冷冷盯着对面座位上的谢逊,想起自己刚说过不会责备他,有一种中了暗算的感觉。
         


        14楼2016-07-09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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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知音稀
          1967年1月23日,阴转小雪
            最近突然又有了写日记的念头。我是那种生性疏懒的人,不到百无聊赖,绝不会动笔自说自话,日后看了,白白地多出一个取笑自己的机会。提起笔来,大概证明了自己的落落寡欢:依依转到前卫线医院去实习,我们俩硬是被拆散了,她又不敢抗旨不遵,一赌气,找借口请假回了老家,估计春节前是不会回来了。这据说是“铁托”在后面捣的鬼,将依依拉到了他身边,但决定是系里做的,我没有证据和他分辩,想找他打场架也没借口,更何况他爪牙众多,即便劲松和我并肩齐上,也是光荣牺牲路一条。是啊,劲松也离开了我,他革命热情高涨,跑到西南去串联,差点儿把我也拽上。
            于是偌大一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一人。
            医院里倒是人多。近来市里红卫兵各大派系的武斗频频,十八般兵刃齐上,更听说早已有些派系用上了半自动步枪,于是各医院难免成了“战地医院”。偏偏医院里有经验的大夫们大多被打倒了,或者在交代问题,或者已被流放,也有被斗死的,于是从病房到门诊,被那些革命但业务不见得精钻的二流医生们主宰,因为人手不够,实习生更是成了工蚁。我们这个实习组所有没参加造反的学生已经没日没夜地连轴转了三天,今天终于轮到我有个整天的休息。
            这一天我都用来思念依依,很闷,闷得想抽烟,但前不久看到英国的一个流行病研究,抽烟和肺癌有直接的关联,我已经下决心不再碰烟。为了解闷,我拿出好久不听的电唱机来,放上一张巴赫《D小调双小提琴协奏曲》,音乐一响起来,寂寞和苦念顿时消减了许多。
            可是宿舍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同室的有两个在造反,另一个胆小怕事,也和他们一样不让我在宿舍里堂而皇之地听资产阶级的乐曲。吵了一回架后,我知道此时此刻一意孤行的艰险,又不愿就这么屈从,放弃欣赏我心爱的音乐,便想换个地方去听唱机。到哪儿去呢?学校的教室是个选择,教学的不正常化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毕竟还是有好学的人,自己去放一通音乐,不是存心让这些硕果仅存的未来社会栋梁心寒吗?
            忽然想到一个好去处,解剖教学楼。
            冬季没有解剖课的安排,平时也很少有学生去那里,几次经过那小洋楼,里面都是空荡荡冷清清的,和我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入夜后,我抱着唱机出了宿舍。傍晚时就飘起了小雪,到这时已是满天满地的鹅毛。刚过了大寒,天格外的冷。这样的冬夜,应该和依依相拥在一起,在门口的小饭店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水饺。可是现在,路灯投在雪地上的影子只有一条。
            解剖楼门口黑黢黢的,我险些又被那高达一尺的门槛绊了一跤。是谁的无聊主意,在一个教学楼前修这么高的门槛?据说几年前解剖楼里有个盛福尔马林药液的大缸破了,福尔马林流出楼,污染了大片校址,这门槛就是为了防止类似的液体再流出来。谁知道呢。
            我推开楼门时,心里竟有些发虚,大概还是因为听多了别人说这里常闹鬼的事儿。再想想,又有什么太可怕的?我寂寞得紧,即便是遇见了鬼,做个伴也没什么不好。那些鬼至少不是造反派,不会去批斗老教授。
            我在朝西的那间实验室里设好了唱机,放上了一张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前奏曲》唱片,为了保持情调,灯也不开,坐下来,脚翘在用来放人体标本的实验台上,闭上眼,随着音乐,渐入佳境。
            这时候,我觉得很知足,别人在造反,在进行所谓的*,莫名其妙地流血,而我优哉游哉地听着交响乐,实在不该再抱怨什么。当然,如果有依依在身边,生活就更完美了。
            想到依依,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叹,像极了依依的声音。
            我猛然起身,四下巡视,黑暗之中自然什么也看不见。我想,也许是我想依依想得情切,产生了错觉,便不再多想,重新落座,专心赏乐。
            乐曲绕在黑暗里,我浑身舒畅。但一阵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轻轻的,仿佛是怕打扰了我这个夜游神。会不会是那帮造反革命的斗士?如果他们见我在这里享资产阶级的清福,一定会让我更好地“享受”。本校虽然尚未斗学生,但我听说工学院和建筑学院已经有出身不好的学生被打倒了。所以现在应该迅速将唱机停了。
            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唱机停了。
            我的心跳几乎也停了。
            “是谁在那儿?”在黑暗中,我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也没有人回答我。
            可是从刚才的脚步声判断,绝不止一个人。
            我的手心开始冒冷汗,一步步挪向实验室门口,拉亮了电灯。
            教室内外,什么人都没有。
            可是我一转身的功夫,唱机又响了起来,却是从乐曲的开头重新放起,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抬起了唱针,又放了下去。
            我盯着那唱机看了许久,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镇定些。忽然觉得身后似乎有异样,转身看去,不由惊得几乎魂飞天外!
            身后已满满地坐了一屋的人!
            我瞬了瞬眼,想看清都是些什么人,但眼前竟又还原成早先空荡荡的教室,还有我嘴里因寒冷而吐出的白气。
            “什么人,玩儿什么花样呢?”我气咻咻地叫了起来。要说我的胆量不能算小,否则也不会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坐在解剖实验室里听音乐,但此刻觉得自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着。
            “嘘……”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似乎在示意让我噤声,而我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走!
            我冲到唱机前,将唱针移开,谁知那唱针像是被钉在了唱片上,怎么也挪不动。我索性一把拉掉了电源,火星一闪后,插头从墙上脱出。
            但唱片仍在转动,音乐仍在流淌。
            我的血却仿佛凝住了,恐惧感阵阵袭来,我隐隐觉得,今夜怕是要失去我心爱的唱机了。
            我缓缓向前伸出双手,忽然猛的抱紧了唱机,就在我触到唱机的一刹那,一股强劲的电流从唱机上发出,毫不留情地击中了我,我的身子立刻横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要不是穿着棉袄棉裤,这一跤定会让我伤筋动骨。
            我知道自己斗不过超自然的力量,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敌进我退,飞跑出了解剖楼。
            戏弄我的究竟是谁?我几乎敢肯定不是寻常的人,那么说,传说中的鬼故事都是真的?我想到头都痛了,而此刻夜已深,思路也有些混乱,就将所见所闻记下,今后有空,一定再深入研究一下。


          26楼2016-07-10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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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5月23日
              今天,终于迎来了区里的公审,本校和我一起挨批斗的还有另外两个出身有重要问题的学生,还有附近各高校类似的学生,总共十八个人,被批斗的群众戏称为“十八罗汉”,公审会开到一半,其中一个被批斗的学生就往台下跳,虽然没死,但头破血流,腿也摔断了。
              回来时,我的眼镜碎了,浑身是唾沫,膝盖因为跪得太久,已肿了起来。
              人生所能遭受的羞辱,莫过于此了吧?
              ……………………………………
              刘亦菲沉浸在日记本诉说的往事里,浑然忘却了自己坐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为日记本主人的命运悬着心,不时地发出一声声叹息。而在她自己的叹息中,另一个叹息声传来,将刘亦菲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一个声音传来,正是在自己脑后:“你还要不要命?”


            32楼2016-07-10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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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一
                “我知道这是个不好的消息,但我必须要坦白告诉你,多项检查结果表明……我也请王主任核实过了,你的女儿刘亦菲患了脑癌,而且是恶性的胶质细胞瘤。这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一度出现过严重的幻觉──脑做为中枢神经系统的主要器官,其细胞的病变会严重影响神经功能。可惜,前一阵,对刘亦菲治疗的着重点被放在了精神病学上。核磁共振和腰穿刺都显示,肿瘤细胞已经扩散到脑膜,从这个癌变类型到扩散程度,都说明手术只怕难以根治,所以术后要靠化疗来控制。”
                乔盈呆坐在赵医生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良久后,发出一阵竭力压抑着的哭泣──刘亦菲的病房就在不远处,她不愿让女儿听见自己的悲声。
                母女俩接受章云昆的建议,到医院对刘亦菲常来常往的头痛进行检查。CT片提示了肿瘤的可能,住院后的一系列检查得出了赵医生的结论。
                “我们注意到刘亦菲的父亲也有脑肿瘤的历史,所以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很痛苦,我们会尽力做好我们能做的一切,为刘亦菲的复原打好基础。”赵医生觉得这样的安慰仍很苍白。
                “请你告诉我,小菲能不能彻底复原?”乔盈殷切又绝望地望着赵医生。
                “像这样的恶性肿瘤,已经转移的恶性肿瘤,我们通常看存活率……”
                乔盈看着病床上脸色和床单一样苍白的刘亦菲,眼泪终究没有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6月16日在一场惊吓中度过,本以为女儿躲过了一场劫难,没料到这新的一难更无法避免。刘亦菲是在人生中最鲜艳的年龄,却要和残酷的病魔斗争,这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
                “妈,您不要难过了,手术后,我会好转的。别忘了,我是刘亦菲,所以我有希望,我能平安度过这一切。”刘亦菲在试图安慰母亲。
                乔盈为女儿的坚强大受感动,抚mo着她憔悴的脸,知道她的精神还是受了沉重的打击。
                就在这时,欧阳倩和章云昆一起来看刘亦菲,给刘亦菲带来了明媚的笑容,病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但再热闹的聚首也会冷却,好友一走,刘亦菲闭上眼,身心疲惫。
                她终于明白汪阑珊为什么会为自己留下那些脑科学的书,竟是在暗示自己路之将尽。她已经得知,自己得的是胶质细胞瘤,已经扩散,手术根治的希望几乎为零,强力化疗控制,杀那些肿瘤细胞,也累及正常的健康细胞,长发会脱落,血色会消失,终日疲惫无力,我将成为一个寄生虫。
                她还有那么多的理想,那么多的憧憬,对事业,对人生,对爱情。是啊,爱情。看着欧阳倩和章云昆在一起,彼此间流露出温柔情怀,她羡慕。自己只有那段不堪追忆的虚幻情感,似乎连单相思也算不上,但似乎又刻骨铭心的深刻。
                至少让她一想到就会落泪。
                泪水双线,蜿蜒爬过脸颊。
                他在的时候,会为我拭泪。
                一只手伸来,为刘亦菲擦去了脸旁的泪水。
                她身躯一颤,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是他,未加梳理的浓密黑发,开朗的脸和热情的双眼。
                “你为什么又来了?为什么让我爱上你,却只给我一个虚幻的真实?”她还念着他,她觉得这是个病态的感觉,但她无法抗拒。
                “你错了,是你让我爱上了你。爱永远是真实的。”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
                刘亦菲握住他的手,又闭上了双眼。的确,她感觉到无比的真实,她不愿再让这种感觉轻易消失,所以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久。
                很久后,刘亦菲想起,自己还有满腹疑问。
                “告诉我,你是善良的,对不对?你只是在等,等,等着依依的出现,你没有伤害那些女孩子。”
                “我却等来了你。你的感觉从来都是真实的,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那么是谁伤害了她们?难道是‘月光社’的冤魂?我感觉他们和你一样真实而善良。”
                “不错,他们都是善良的人,都有宽阔的胸怀,被平反后,就从解剖楼里消失了。这些年,我很孤独。”
                “但你身边还有他……郑劲松,是他,一切都是他在算计,用那些无辜女生的生命,制造声势,引出当年推你们下楼的真凶,对不对?”刘亦菲忽然又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她知道,他还在自己的脑中徘徊不去。
                “他是个迷途的羔羊……我想拯救他,但无能为力,我虽然和他朝夕相处,但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我知道,你对他,有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出卖了你,背弃了你的信任和友谊;另一方面,他曾经是你最亲密的朋友,即便在你决定告别人世的时候,他还试图挽回你的生命,并且因此为陆秉城所害。他死后寻求报复,潜入那些女孩子的脑中,使她们去追查‘月光’的故事,使她们精神失常,你和他同在众人的脑中,但你无法干预。”
                “他想报复的意志力更强。”
                “可是,你既然能让我感觉到你的存在,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我不存在于客观世界,不能告诉你任何具体的事。”
                “那么我为什么能感觉……”
                “都是你的感觉,因为你试图去感觉,我们才能这样交流。如果你什么都不去想,我就不存在了。”
                刘亦菲不信,她又闭上眼,什么都不想,让脑子空荡荡的。她再睁开眼,果然,他消失了。
                “你回来!”刘亦菲呼唤着。
                但他没有出现。
                刘亦菲又落下泪:为什么,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又走了?
                “瞧,你一开始想我,我就出现了。”
                “你臭美,”刘亦菲破涕为笑。“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样的交流都发生在我脑中,你并不能直接告诉我任何事,一切都是我试图感受和猜测的结果。看来汪阑珊没说错,你们并不是鬼,只是一种能量,一种激发我们去思考,或者说,搅乱我们心思的能量。”
                “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样的。你也一直在帮我,提醒我,唯恐我成为郑劲松的下一个牺牲。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天晚上在广播站,我感觉到那恐怖的脚步般的怪声,一阵强,一阵弱,一定是你在阻挠郑劲松对我的折磨;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郑劲松通过汪阑珊用催眠术杀害滕良骏医生的时候,我会被牵引过去,一定也是你在提醒着我,还记得你不主张我出院吗?你真的是在保护我。直到后来小倩受郑劲松的蛊惑,精心安排,准备坠楼,也是头痛牵引着我走近405,阻止了悲剧的发生,也是你的作为吧?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步步走向精神崩溃,是你的帮助和安慰让我保持着清醒。”
                “一来是你自身的坚强,二来是我不愿失去你。”
                “可是为什么,别的女孩不能和你这样交流?你为什么没能救下她们?”
                “她们和你不同。”
                刘亦菲沉思了片刻:“你是说,因为我……我有脑癌?”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他沉默不语,脸上现出郁郁之色。
                “原来我的所谓成功,都是因为这个致命的肿瘤?”
                “大多半是归因于你自己的聪明和不懈努力,挖出了那段沉重的历史。你应该相信自己,你所相信的就是属于你的真相。”
                “我相信的爱情是属于我的吗?”
                这一回,轮到他哭了,他握起她的小手亲吻,她看见,他的手背上,还有两排浅浅的齿印。
                刘亦菲豁然开朗,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乎虚幻和真实呢?爱情本就是一种感觉。
                哪怕,这种感觉是病态的。
                “如果我想天天见到你,你会出现在我身边吗?”刘亦菲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用手指着刘亦菲的额头:“别忘了,一切都在这里。其实,我的存在,或者说,我们的存在,都取决于你。你相信我,念着我,我就有了生命力。我就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能出现。”
                “是不是就像在精神病院的时候那样?你天天可以来看我,一天好多次,我总算理解了念兹在兹的含意。”
                “现在……”
                “我要你永远陪我,永远不走开,我宁愿永远保持着‘精神分裂’的状态。”
                “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从现在开始。你现在终于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个《等,等》的故事。你一定要讲给我听,不许耍赖。”
                “是你在耍赖,你早就知道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现在想想,那不过是个脆弱者的呼喊,真正勇敢的人,已经在面对新的生活。”
                “好,那我们一起,面对新的生活。”
                “可是……你现在……”他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他想说什么?
                “我知道,我迟早是要被这癌症吞噬,手术和化疗,不过是苟延残喘。索性,我和医生说,不要治了,减少对我妈的拖累,我也可以早日和你在一起。”
                “不要说这样的傻话。”
                “是很病态,可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反正医生说了,即便一切顺利,我只是个存活率的问题。”
                他忽然起身,双手捧起刘亦菲的脸,眼中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我们即便不能在一起,但你还有美好的明天。别忘了,希望永远在你身边。”
                刘亦菲的不祥预感又升起,她觉得他的话很重,似乎是在诀别。
                “你答应我,永远陪我。”
                他直视着刘亦菲的双眼,开口轻轻唱了起来,那歌声又似从天际飘来:
                “我睁开双眼
                只看见灰蒙蒙的一片天
                却没看到彩虹/挂在另一边
                我坐在小小的井里面
                我走不出从前
                “自从你出现
                生活不再是黑白旧照片
                从尘封中找回/久违的欢颜
                我希望时空停止变幻
                我可以陪你到永远
                “I wanna stay
              Never go away
                是你温热的视线
                照亮我黯然的世界
                “I wanna stay
              Never go away
                是你轻柔的小手
                带我走出无尽黑夜
                “时过境迁
                人说离合无常愁难免
                两心已交融/再分开万难
                就让无情的岁月冲淡
                相聚无多的遗憾
                “告别的定义
                是无奈地编织绵绵的思念
                在离开的路上/我回头多少遍
                才知道世上万语千言
                最难说的是再见
                “I wanna stay
              Never go away
                但不能放纵我的爱恋
                却让最美的花儿凋谢
                “I wanna stay
              Never go away
                为了你灿烂的明天
                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原谅我,我不能再陪你了,忘了我吧!”
               


              67楼2016-07-10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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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楼2016-07-10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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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二
                  2004年春
                    婚礼的第三道节目是钢琴表演。只见一对孪生兄弟坐在了钢琴前,两人大约七八岁年纪,其中一位身穿色彩喜庆的大红西装,也许是为了有所区别,另一位穿着很正式的黑色礼服。
                    音乐流淌在宴会厅里,先是一首新疆民歌改编的《掀起你的盖头来》,然后是一曲四十年代的老歌《凤凰于飞》。
                    刘亦菲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因为熟读汪阑珊留给她的那些书,知道《凤凰于飞》出自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同名电影,为周璇唱红,其实是失意时唱的歌儿,里面有“只剩了一片追忆”的词句,所以这歌儿的题目恰当,但内容并非完全应景,想必是婚礼操办者对掌故不太熟的原因。想想欧阳倩和章云昆苦恋十年,终结连理,怎么能“只剩了一片追忆”呢?倒是自己的那段感情,真的只剩了一片追忆,十年过去,仍未忘怀。
                    接下来的一曲更是动了她的心扉。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据说此曲是贝多芬表达爱慕之意的作品,倒是很适合这个场合,但因为十年前的旧事,不由让刘亦菲心中一叹。他为自己清除了肿瘤细胞,却再无音信,此刻会在哪里?
                    曲罢,两个孩子起身鞠躬。嘉宾们发出了热烈的掌声,都感叹这么小小的人儿,演奏技巧却已高超无比。
                    “我给你介绍一下,”新郎章云昆拖过来一个和他一样戴着深度眼镜的中年人,向刘亦菲介绍道。“这就是那两个小钢琴师的父亲,严炎,是江京科技大学物理所的教授,我的好朋友。当年他用声学仪器帮我们分析过磁带,证明了你听到的并非虚幻,今天一定要让你们认识一下。”
                    身边的欧阳倩嗔怪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又提过去的事了?”
                    刘亦菲笑笑说:“这有什么关系。严教授,恭喜你有两个这么出色的孩子。”她立刻想起欧阳倩提起过的那两盘磁带,她出国前专门讨了来,带到国外。前两年,她又找了几家实验室对两盘磁带进行了分析,奇怪的是,几次不同的分析,都没有任何异常声波在其中。就好像这么多年来,她再也没有幻觉出现,再没有见到李易峰。
                    严炎笑着说:“过奖了。刘小姐这些年来一直在国外发展吗?”
                    一直没说话的游书亮道:“刘亦菲在美国一个医学中心边行医边做科研,已经是相当出色的脑外科专家了。我正劝说这位刘博士做‘海归’呢。”他目前是精神病总院的一名主治医师。
                    欧阳倩笑道:“应该叫‘刘归人’才对。”
                    刘亦菲说:“我是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正和江医密切联系呢。”
                    说话间,严炎的两个孪生子由母亲领着走了过来,静静地望着众人。
                    刘亦菲俯身笑道:“你们弹得真棒!”笑容却突然凝在了脸上。
                    这两个孩子文弱苍白,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眼神却截然不同,一个狂热奔放,一个冷峻严肃。
                    这两个眼神似曾相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阿姨好。”
                    刘亦菲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又笑了笑,向两个孩子问了好。正好梁芷君走来寒喧,她离开了人群。
                    婚宴散场,和一对新人殷殷道别后,游书亮执意要送刘亦菲回旅馆。刘亦菲知道他一片真心,不忍拂他意,便任他去招呼出租。
                    刘亦菲站在饭店门口等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阿姨。”
                    她微微一颤,回身看去,正是严炎那一对孪生子中身穿红色礼服的孩子。
                    “你好。”她微笑道。
                    “这是你的,你忘了带走。”那孩子伸出右手,举着一柄梳子,可兼用发夹的一个宽背梳子!梳背上有数十枚红色和黑色的小钻石,被都市的霓虹映出瑰丽的光芒。
                    “你……”刘亦菲不知该怎么问。
                    她目光所及,那孩子伸出的小手手背上,有两排浅浅的齿印。
                    (全文完)


                  70楼2016-07-10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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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完了,鉴于度娘给我删了不少,虽然申请了可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就给大家留一个链接,喜欢的可以看看原文http://pan.baidu.com/share/link?shareid=1495557797&uk=3291383213&fid=1479296979


                    71楼2016-07-10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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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局有点心酸


                      来自Android客户端72楼2016-07-10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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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恰不逢时


                        IP属地:湖南来自iPhone客户端73楼2016-07-19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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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链接失效,复制到别的帖子里再点开就好了http://pan.baidu.com/mbox/homepage?short=micUUl6


                          来自Android客户端74楼2016-08-09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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