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生而為人，對不起。”
太宰治這麽說。
很難想象我也會這麽說，從前的我大概根本想不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生而為人，對不起。對不起，我總是想群發這句對不起，因為我是人，成為了你們的女兒，成為了你們的朋友，給你們帶來負擔還有不幸，倘若我不是人，是只貓或者是只螞蟻，你們亦不會浪費心思在我的身上，生而為人，對不起。
得了抑鬱症之後才發現比三年前的脫敏可怕多了，摔碎碗也要奮不顧身地割傷自己，每次崩潰都會掉到邊緣求死。夢和現實穿插著，每次睜開眼睛都已經弄不清出我到底在哪裏。只是比起太宰治，我有不得不去死的理由，我想被包容著。比起太宰治，我失去了他說的“對人類最後的愛”，我不想再佯裝小丑，不願意再討好別人，太宰治先生啊，我很累，累的很，我比您要懦弱得多，失去了那種愛著別人的能力。生而為人，對不起。
生而為人，對不起。因為是人所以你們也委屈自己說有不得不救我的義務吧。父母也是，朋友也是，醫生也是，老師也是，就連陌生人都是，抱著那種笨拙的溫柔來靠近我，殊不知我已經到了連幸福都會傷害我的境地。也許是我太自大了，生而為人，對不起。倘若我不是人的話，你們就不用這樣花心思了，謝謝你們從垃圾堆裏把我撿起來，但是我依然覺得還是充斥著菸酒藥物的垃圾堆適合我，這麽說的話有點不知好歹吧，但是我說了不想再掩飾，所以這都是我的真心話。生而為人，對不起。
生而為人，對不起。成為一個負擔是我最最最討厭的事，驕傲的我很討厭的事，必須一個人堅強的活著是我的信條，只是我的內心從來沒有被表面的自己說服。流浪的貓咪會被别人爱抚，家養的貓咪會被主人寵愛，連貓都不需要我，沒有人需要我去照顧，去分心，去為別人活下去，實在是太難受了。太宰治先生所說的“如痴如醉的溫柔”，恐怕只有我在不停地付出這種溫柔，而从未得到過吧。又或者是我失去感受的能力，而埋怨你們做的不夠吧，果然是我太自大太不知好歹了。難得有人來救我，我卻因為別人不夠堅定不夠關心我甚至不像那個人一次一次的拒絕，一次一次逼別人說“這不關我的事”之類的話，然後一次一次埋怨別人不要我，果然是我自己放棄自己了。自我毀滅的路怎麼這麽迷人呢？為什麼我會覺得它這麽迷人？太宰治先生您一定知道的吧，求求你告訴我吧。生而為人，對不起。
太宰治先生啊，讀過《人間失格》之後沒有太多的情緒，別人說葉藏是一種極端了，但是我覺得葉藏跟我並沒有分别，他看上去就是成年的我，我討厭葉藏，討厭即將成為葉藏的我，討厭即將成為葉藏卻無能為力的我。太宰治先生您討厭葉藏嗎？你討厭我嗎？我不清楚您是個怎樣的人，但是您真的很溫柔，對人很溫柔，包容他們對您的不理解，溫柔地去取悅他們，哪怕您的心中充斥著害怕和畏懼。太宰治先生是個了不起的人，我是這麽想的。生而為人，對不起。
我連自己要怎樣都不知道，不是故意不知道，而是我看不清而不知道，我真的想過下去嗎？我真的想死掉嗎？我真的需要愛嗎？我真的能一個人活下去嗎？我不知道。我甚至疑惑到不願意去嘗試，落在頭上的棉花會把我壓垮，我這樣的膽小鬼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去鎖住每一個出口在作繭自縛吧。又或者我在等待著火苗把我的繭燒開拉我出來吧。我已經虛弱到依靠一個不安的靈魂，把那個不安的靈魂壓垮，不停榨取別人精力的殘忍，倘若這種残忍用在適當的地方，我會是個了不起的人吧。果然還是我太自大了，不應該做一個人。生而為人，對不起。

太宰治先生，天堂是怎樣的呢？他們說自殺的話就沒辦法去天堂，連主都會不愛我，因為我辜負了主。可是啊，他們不是說主無論怎樣辜負都會站在我們這邊的嗎？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呢？祂一直都在愛著我這件事，為什麼感覺不到呢？太宰治先生啊，地獄又是怎樣的呢？不過您這樣善良的人應該不會去地獄的吧，只是世人沒辦法理解您，所以您要到沒有人的地方去，只是這樣的願望祂一定會原諒您的吧。不像我，固執的逃避，固執的掙扎，固執的拋下所有人的愛來換取可悲的安全感。太宰治先生，您能不能告訴我呢？又或者說您是不是投胎成了一個幸福的人，不，人也許太辛苦，或者您是只威猛的老虎或者獅子，彌補以前他們不理解您的日子吧。太宰治先生您這麽溫柔，不應該被這樣對待的。生而為人，我卻沒能幫助您，對不起。
太宰治先生，我遇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孩子。說著要救我之類的話，我很喜歡很喜歡两个月前很固執要救我的孩子啊。明明我一直都很糟糕的推開別人，明明我一直這樣無可救藥，還說著：我不要你救我，你不要自以為是。這樣的話，卻義無反顧著。相比之下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誰呢？很陌生，我不認識，但是我也沒有失憶，是我把別人逼成那樣的，一定是。我還真是十惡不赦，太宰治先生，把一個溫柔會撒嬌的可愛至極還有救的孩子害成這樣，給他帶來不安和不幸，看著他學我自殘，自我封閉。即使這樣他也想讓我活下去，只是我找不到我活下去的理由，我真是自私呢，太宰治先生，跟您相比我真是噁心。生而為人，對不起。
生而為人，對不起。誰又會接受我的道歉呢？會接受我的道歉，違心的說一個自我放棄自大自卑的人是個好人？果然是我太委屈別人了。我不配別人的愛，我生活好好的，是我不爭氣，我無理取鬧，都是我不好，病都是我的錯，朋友的不開心是因為我的影響，重要的人不理我是我逼壞的，都是我不好才會變成這樣的。我不配去要抱抱，不配別人給我糖果，不配別人去善待我，更糟糕的是我還不知道怎麽去改變，我真是愚蠢。生而為人，對不起。

我渾身帶著毒，已經到了不死不可以，死了不可惜的境地了吧？我活著只會讓別人沾染我的毒，我也不知道我從哪裏染上這種洗不掉的毒，毒毀掉我最愛的人，令我喪失愛別人的能力。生而為人，對不起。

我的病花費很多很多的錢，身體越來越糟糕，不知廉恥的苟活著，生而為人對不起。

明明已經失去所有活力，還要努力的活著，努力的微笑，努力不讓別人的擔心……我真的很努力了，我真的竭盡全力了，你們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努力，求求你們原諒我，原諒我，對不起，生而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