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岁月都无穷
春末夏来,池塘藕荷纵交曼和,额心莹蓝白玉为身的锦鲤团圈环绕,南风将至,簌簌芳菲携云间素雨,水落青梨,暖意渐融。
亭廊错杂,囷囷而落,堂屋抱水而立,红瓦粉墙,檐角铜铃微动,远方巨钟叩击传响,山谷层峦,叠翠而上。钟鸣连绵,步履未歇。
长廊,还是当年的模样。塘边天青色纸鸢轻拨闺梦,是否又惊醒了雪颊染红的豆蔻黄花。美景似曾相识,可惜未到良辰。
雨初霁,日微斜,风过醉意,流云匆忙亦卷亦舒,矄黄天色里尽是霞光,牧童当归,青牛低嘶,踏过散发湿润土腥气的水洼。沿途坞中星点丝蕊,一开一落间竟能拜倒芳丛。
堂前新燕初长成,啄泥衔草挽春光,只可怜初夏无嫩柳,戏嚼棠叶齿间余香。山间行人旅客,三三两两,山腰文人墨客,酴釄浓醴。
唯有自己,一壶清茗缭绕百千柔肠,茶浆清固清,凉固凉,始终抚不平灼热性子,抱一腔江湖义气,穿山过岭,踏浪寻川。有蛱蝶穿花,蜻蜓款款;有涛击雪浪,瀑生紫烟。蓦然回首,夜半昏里灯火珊阑,天地浩大,竟无安身所。方觉半生已过,无可觅处。
堂屋旧书厢,诵读声朗朗,诵蒹葭苍苍,咏素衣红裳。唇角微弯,恍惚间又见八九少年郎,即使不是昔共年少。
春草枯荣不知几回,花灯不知殆尽多少,犹记谁家青葱浅披春衫,衣袂绣竹,踩翠迎月来,轻道一声近来无恙。红尘倥偬,伊人难留,唯有一双秋波眉下桃花眸,笑意盈盈。
往来流年里,究竟错失了什么。猜想大抵是言笑晏晏的青梅,记忆里泪眼汍澜的娇娥,年少花颜,一去不复回了罢。
驻足良久,风微醺,叶微动,一如当年离开的模样,她是何时到了眼前,她是何时披上轻衫,不知晓,不深究,心底只有一片缠绵的温柔,化成一汪秋湖水,从口中倾泻而出。
“一别经年,汝可安好。”
她眼睫张合,笑道:“近来无恙。”
霎时仿佛石光火阴逆流回溯,少年白衣猎猎拂动,勒马回眸那一瞬,便注定了岁月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