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看清
山鬼谣趴在八卦图式的木门上,眯着眼从缝隙里偷看,但总是一片模糊,看久了头也微微晕眩。
他尚在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声吱响,左师便随着木门打开的动作缓步而出。山鬼谣想赶紧先装作来看风景的样子,可又觉着左右瞒不过左师,干脆心一横,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左师倒像是没看见他一副硬摆气势的样子,拍拍衣角,从容地走下石梯,话若有似无地融在喛风里:“弋痕夕这孩子这几天都孤自养伤,也是苦了他了。”
一席话说得山鬼谣顾不上面子,浮在心里的愧疚再次腾然而起,用手背抵了会儿发白的额头,不带犹豫,跨了进去。
房间里一派简洁干净,弋痕夕他还不知道,成日就想着怎样超过他,又不愿让人为难,衣服都不穿几件好的,何况这些无用的摆设。
霎然驻足,山鬼谣见着弋痕夕盘膝而坐,在床上调息元炁,长睫微垂,隔世如墨,但一只眼睛密密地缠上了雪白纱布,包裹着片缕青丝,将原本清隽的脸也掩了大半。
山鬼谣难免又起了深怨自己之心,他怎么能做到兴云不惊,弋痕夕这伤,说到底是拜他所赐。
前日,破碎虚空比试。两人各自都准备了好些天,自然有些跃跃欲试之感。元炁交融,光芒显现,弋痕夕为了防止鬼尘珠侵体,拼命地维护自己造出的结界,但山鬼谣不是块软豆腐,也尽力以元炁击破结界,谁知,最后一次是成功了,可鬼尘玩发出的方向却不太对,当他意识到时,弋痕夕已经捂着眼睛,无力地倒地了。
老师没怪他,弋痕夕也没怪他,只道是个意外,然而,那天给弋痕夕疗伤时,从眼角滑落到下色的血,温温热热的,不由得刺痛了他。
这是他干的好事,他也许该高兴,自己竟是一个为了输赢连同伴都会伤的人。
“你来了为何不叫我?”弋痕夕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一边的眼,清越如许的声音唤回了山鬼谣的思绪。
山鬼谣沉声道:“我就来看看你,没必要。”
“你这几天都没来过,也不知上哪去了,今天反而勤快起来了。”弋痕夕打趣了他一句,观他面色凝重,就很快住了口。
叹了口气,山鬼谣用手指覆上略感粗糙的纱布,摩挲了片刻,闷闷开口:“还疼吗?”
突然,弋痕夕一点即明,晓得了他的心思,清凌的眸光微闪,悄然勾起唇角,笑意溢出,道:“早没事了,过几天也该拆了这玩意儿。”
山鬼谣眼中薄霭微漪,隐着默不作声的温柔,轻声道:“万一你以后看不清了可怎么好?”
听完这话,弋痕夕就更不以为意地笑笑,声如琮珑落盘,扣响了山鬼谣的心弦:“怕什么?不还有你吗?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看不清也无妨,我放心。”
很久以后,流年洗尽了他身后所有的风景,独独留了山鬼谣一人,眉眼如初,清晰得令他以泪相看,直到牙齿脱落、发如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