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开，明早一定开？

【逢初六，大吉。湖中，日熠熠，桥头，淡淡簇簇的梨花齐压枝，清风徐来，扑簌簌间，轻飘飘落到湖面上、桥上。】
【在请佛前，往佛楼的路是不能走的，怕尘埃气脏了佛路，当日，也独老太太亲指的今山能捧佛而来。所以，这几日都无人扫，桥面上，已似瑞雪般堆了一层梨花瓣。】
【正好，予我下手的机会。】
【昨夜里，已命云雀在桥头的玉阶上打了石蜡，任是平底的马靴，往上一踩，也是要滑的，何况踩着花盆底儿，何况，手中还端捧着不轻的玉佛。】

【请佛大事，三房齐聚，任是春风得意，官场志得如大哥、宠如灵章，也都只能在白玉桥阶前等着，等着老太太，等着今山，等着那尊人人都好奇却又都不敢妄动的玉佛。】
【一树玉琼梨花下，亭亭立，明眸一转，恰巧的，正与灵章相对上。】
【自月前佛楼遇后，每日里，也都是见的，只于此事上，她不多言，我亦不多言，她未表同仇敌忾的忠心，我亦按兵，来往间，是难得的默契，好似那日佛楼的“偶遇”、“闲谈”都不曾存在过。】
【相视间，一点螓首，予一笑，再将眼波荡转了去，赏梨花，观湖光。只奇怪的是，这般热闹，却不见一向喜凑热闹的宋书…】

【请佛之日，是老太太着人特选的黄道吉日，老太太待这件事儿极为上心，府中众人都有目共睹，自然是无一不仔细着，就怕一不小心犯了忌讳，触了老太太霉头，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目光本投向正前的佛路，忽而螓首一偏，灵眸正与临君的对上。那日在佛楼谈话的种种，仍历历在目，可这段时日，我从不曾差人去盯梢，只因我知，她并非空口白话的人，既动了念头，就必有所作为，可她会如何做，是独自谋划，还是联手他人，就不该是我知道的。】
【是以，从她弯眸笑后，复又立于众人之中，静默不言。】
【将近吉时，全府上下都恭恭敬敬地候着，候着那尊玉佛，自佛路而来。】

宋书

灵章

【翠枝上，一拂似雪，香盈袖，三房俱在这场雪与这阵香中候着，而我，也怀着计谋将成的大好心情静候着。可当老太太来时，旁侧，却是今山相扶，才知不妙。】
【请佛的不是今山。不是今山，那，又会是谁？】
【心中，似翻涌着斩旂击礁的滔滔白浪，似奔腾过千骑，思绪回环，眼风疾渡，将三房上上下下诸人收于眼底，灵章、绵灵、清瑜…独不见宋书。】
【是了，定是今山放出的消息，埋下的陷阱，又去老太太面前，献一出瞒天过海的计。可我却不能出声相阻，只能静声瞧着，瞧着宋书自葱茏花木间款来，着锦裳，手中，端捧着那尊玉佛，瞧着她渐行渐近，瞧着她花盆底儿轻一抬，缎面上，一颗明珠也晃，正要落于玉阶上…】
【而后，好似一切都发生在一瞬，宋书摔倒，玉佛碎成片片剔透的青玉，还有佛里藏着的东西，也昭昭然，非地契，非珍宝，而是一抔齑粉，飘荡荡，落在似雪的梨花瓣堆里。】

【清风拂开绿丝绦似的柳，吹起梨瓣，扬起已寂的灰，间或，三四点飘扬而来，正落在肩头锦绣着的白铃兰纹上。】
【反手沾起那点灰，指尖灰白，抿不开，擦不净，是什么灰已不言而喻，至于是谁的，这些年来，除却“因病早逝”的令章，无人故去，再往上，老祖宗的，老太太不敢动；外人的，那就不会仅是府中内斗的事了，所以，她仍不敢。】
【开坟，掘尸，烧灰，镇佛…老太太当真能做出来。】
【而这一瞬里，立于最前的老太太身形一晃，似要晕倒，蓦得，喧哗起，众人动，好似又从一场默剧变成了一场人间闹剧。再往下，掐人中，搀扶回明堂，延请名医…喧哗又散。而佛楼前的狼藉，却无人管顾。】
【也是，反正，这府中已经如此肮脏了，无谓一抔骨灰。】

【老太太来了，身侧搀扶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山，那个合该是今儿端着玉佛而来的人，一瞬，有些诧异，可老太太都静静候着玉佛，断没人敢上前去问请佛之人为何临时改了这么一个似是毫不重要的问题。】
【第一时间，我偏首望向了临君，我以为这也是她今日谋算中的一部分，可看她的神色，才知不是，那也就是说，有连临君都始料未及的事儿，正在发生。】
【这个认知，叫我不免饶有趣味地等着，等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我眼见着宋书仔细地端着玉佛，一步、又一步，缓而慢，脸上虽挂着笑靥，却像是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一般，透着些许紧张。】

【可不论她如何小心，却仍是在踏上玉阶时摔了，连着玉佛一起。】
【本该是府中流传的一纸地契，如今却成了一堆灰，我本是抱着看戏的心，却在看清了地上的是什么后，陡然变色。】
【骨灰，玉佛中藏着的，竟是一抔骨灰。能叫老太太特特藏于玉佛之中的，这骨灰到底是谁的，实是昭然若揭，忽而想起娘说的话，和那幅画，画中，临君虽是站在长姊身后，可老太太也正端坐在众人之后，原来娘的话，是这个意思？】
【周遭忽而一阵喧闹，我目光投去，老太太病倒，府中众人围上，一时间，佛楼前充斥着叫唤声，可我耳中，仍萦绕着玉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