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6
烬
短篇/双幽/BE/中古欧洲背景/宗教向
.
鸣幽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个连日阴雨后难得的晴天阳光浸透肌肤时近乎不真实的温暖,令他一瞬间有仿佛身在午后宫廷后庭的恍惚。
他低头轻声哼唱旋律轻快悠长的不知名牧歌,纵使因深陷囹圄而多日不见光的生锈般的四肢已被将他束缚在身后乌黑巨大的金属十字架上的铁铐勒出了浅浅的血痕。
高台下海潮似的人群如蝼蚁一般,渺小却又无知愚妄。他看见他们脸上愚昧的癫狂,像是要把信仰生生撕裂,鲜血溅落在理性上,干涸成无人敢再触碰的伤。
鸣幽无声地笑了,轻蔑而悲凉。
火焰在身下燃烧起来,轻盈地吻上他的足底,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仰起头直面刺目的日光。穿越半个帝国扑面而来的风里携杂着极淡的边境郊野中矢车菊的清香,虚渺得恍若梦境。
花园里养着的那些矢车菊…大多都枯萎了吧…?他模糊地想。旋即又嘲讽般地笑了:活不过一刻钟的人了,却还在牵挂这种事情。
――只是还有什么,值得他眷恋的呢。
真理?他用了一生的时间追逐光明妄图攀上真理的神坛,最终却被权与利的锁链捆绑着,把自己送上了神坛的祭台;
国家?那个掌握着所谓真理的至高无上得教皇签署火刑令时,又何尝不是说着实则不过是他指尖任意摆控的权力木偶的国家;
人民?满足于阴暗的蝼蚁永远不会去追逐光亮,而那个名叫鸣幽的异端被烧死的第二日太阳依旧绕着地球东升西落,正如他们终日为着毫无意义的琐事奔忙一般。
火舌舔舐着他的脚踝,蛇一般缠绕上他的小腿,贪婪地将所有的希望与绝望一并吞噬。
鸣幽合上了眼。零落的火星跃上眼睫,灼烧出黑暗中不甘蜿蜒着的印记顷刻间便被命运的潮水淹没,不遗一点痕迹。
如同万念俱灰。
却忽然有人轻轻拥住了他,臂弯的弧度温柔而悲哀。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颈子里,像是盛夏走过的田间小径旁及人高的麦穗不经意拂上脖颈般带着微微的痒麻。
他愕然睁眼。
银发白袍的少年抬眸对上他的目光,依稀笑得温柔。他与他相对而望,脚下是千顷碧波,身后是万丈苍穹。
少年清澈明净的碧色眸子宛如早春清鲜嫩叶芽尖上倒映着整个世界的露水,披肩银发仿若仲夏夜多瑙河上新月洒落粼粼波光。月白色长袍在火光中猎猎飞扬,风中残破的衣料疯魔一般舞动,好似深秋折翼陨落的白蝶或是寒冬盼至初降的落雪。
仿佛一年四季轮回的美好都定格在他身上,透着不谙世事的澄澈和未经岁月雕琢的无暇。
鸣幽怔怔地伸出手去,满是伤痕的指尖凝滞在少年微风般柔和的笑颜前。从声带被无尽折磨损坏的喉咙深处哽出的名字嘶哑得不似人声。
火焰蔓上他的肩,像是蛇的信子,细细描摹着敞露在散乱白袍外的锁骨的清晰轮廓。
他合了眼复再睁开。
眼前是无人的高台,十字架的巨大阴影被刺目的日光深深镶嵌在刑场地面镌着的日月星辰纹路中心,高台下贱民的辱骂和嘲讽遥远得像是风声。火光绘上天边,尽是血的颜色。
而消失在风中的少年虚幻得像是梦境,却又从未走远。
胸口撕裂般疼痛,却又好似被谁印下过一个轻柔如樱坠的吻,透着刻骨的温柔。
他抛弃了全世界,却唯独不曾抛弃他。而当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也唯独只余下他。
――本心。
仿佛要燃尽整个世界的冲天火光里,银发碧眼的青年无声地微笑起来,带着透骨的温柔。
――如同涅槃的凤凰。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