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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Love in Depre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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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大萧条时期的爱情》、《华尔街:真爱永不眠》、《霸道总裁之先婚后爱》(呸)。
春节前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做大银行家加隆的原型考据,看了罗恩·彻诺《摩根财团》的前两篇,最后憋成了两百字不到的“大银行家加隆·席德拉肯成名史”(并没有这种东西)。这是一本时不时会突然跑偏的书,专业性极强,对背景知识要求极高,当消遣看或许挺有意思,但要读懂十分累人——至少十分累我,既然如此不多写点什么感觉可惜了。
主情节原型来自于佩科拉听证会和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出台。真实情况是摩根财团过于自负,在听证会中惨败。当然了,其自身确实存在一堆把柄,毕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但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来为大萧条背锅,他们很不幸成为了罗斯福拿来安抚群众的道具。
撒米的年龄不具体设定了,至少在三十代后半和前半,国籍问题也忽略。人名方面,双子、米罗和大小艾的姓是在世界人名翻译大词典中Gemini、Antares和Leo三个词(我很震惊它们居然真的都可以拿来当名字用)的前后选择了我看到过的源自英语的姓,打酱油的美衣小姐直接用了原来的名字。


IP属地:上海1楼2017-03-05 11:50回复
      1933年5月22日。
    尚未完全入夜的天空有着和最优质的钢笔墨水一样高贵的深蓝,头顶神秘的黑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将逐渐覆盖整个天际,但靠近地平线的一侧此时还泛着淡淡的粉红。只是这片天然的美丽被卡尔顿酒店人工制圌造的金碧辉煌完全盖过了风头。当公路以奶农们大声的抗圌议为背景音,随着运送车辆的前行被染成一片白色,这座奢华的酒店却还保留了爵士时代纸醉金迷的遗风。
    数不清的人将宽敞明亮的正门围得水泄不通,著名财经报纸的首席记者和三流八卦小报的主编推推搡搡,护着自己的相机争抢地盘,好奇的群众在他们后面探头张望,活像一群伸长了脖子的公鸡。这些人可不是来欣赏酒店华丽夜景的,他们正在等待华尔街最负盛名的银圌行家们,他们不仅在银圌行业呼风唤雨,甚至连最傲慢的政圌客也不得不在他们面前咬牙切齿地低下骄傲的头颅。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高喊了一声,一队黑色的福特轿车出现在了街角,疯狂的人群立即一拥而上,镁光灯闪得人睁不开眼,安保人员努力地试图维持秩序,但毫无用处。汽车极其缓慢地前行,短短几十米的路程用了十倍于以往的时间才走完。面无表情的保圌镖近乎无礼地推开靠得太近的记者,车门终于打开,美国银圌行业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格梅罗家族第三代领圌导人撒加•格梅罗率先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容貌俊美,仪表堂堂,不论何时都保持着处变不惊的稳重姿态,是最深不可测的金融巨子。
    “格梅罗先生,请问您对这次附加的听证会有什么看法?”
    “佩科拉律师称他发现了十分重要的疑点,您对此作何回应?”
    “您认为格拉斯参议员和斯蒂格尔众议员的联合提案会对银圌行业产生怎样的影响?”
    “有人说总统在财政部任用了大批格梅罗银圌行的人,这是真的吗?”
    “……”
    在一片嘈杂的提问中,撒加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虽然最后一个是明显的造谣,他痛恨任何人把他和总统说成利益共同体。他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然后在保圌镖的护送下快步向酒店大堂走去,只在进门前稍微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以确认他最信赖的左膀右臂米罗•安塔尔没有落下。和注重内部事务的神秘的撒加不同,米罗是一位拥有外圌交圌官风采的银圌行家,他善于交际,使格梅罗银圌行在社圌会上大放光彩,以至于华尔街上流传着“撒加先生对米罗讲话,米罗先生对人圌民讲话”的说法。他总是带着愉快的表情,似乎是在表示亲切,实际上却是在探究每一个和他接圌触的人。他紧密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仿佛一眼就可以把一个人看穿。他小心地避开记者们的围追堵截,不卑不亢地向他们微微点头致意,但撒加却比谁都明白那公式化的笑容里此刻满是疲惫与厌恶,只有在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才流露圌出些许真诚的感情。
    而人群的最后一个目标——同为格梅罗银圌行合伙人的艾欧利亚•伦哈特显然没有前两人那么沉得住气了。他黑着脸不耐烦地瞪着好事者们,匆匆跟上米罗,并肩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这该死的听证会要是再追加几场,我们真的得从后门走了。”价值2000美元一天的豪华套间里,卸下精英外衣的米罗懒散地半躺在沙发里,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翻阅着腿上厚厚的资料。茶几上,两杯刚送来的咖啡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如毒药一般发挥着提神的作用。格梅罗家族向来标榜透圌明公开,对内圌幕交易嗤之以鼻,撒加虽然很少直接和公圌众打交道,对自己的事情更是讳莫如深,但在重要场合,他永远选择堂堂正正地在众人的视线中进出,体现他们的经营之道。这一家族惯例不仅在它的成员中代代相传,在新闻界亦是如此,记者们十分高兴不用分散精力去堵侧门或是后门,就能轻圌松地捕捉到他们的目标。
    撒加没有对米罗的建议发表看法,他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扯开话题:“你很累了,米罗。”
    “再累也得给你做预演,”他打起精神坐正,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你可是第一个接受问询的,如果你顶不住,我和艾欧利亚就都完了。”
    撒加端起咖啡,苦笑了一下:“那我还真是责任重大。但是,米罗,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这次的调圌查明显是蓄意针对我们,反驳就是狡辩,默认则是认圌罪,从一开始那个狡猾的二流律师就没有给我们留下圌任何退路。其实刚才进酒店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个被人围观的马戏团小丑。”
    悲观却真圌实的自嘲让米罗一时接不上话,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提振一下撒加的信心,可又觉得不论说什么都是自欺欺人。“你应该去告诉艾欧利亚,让他知道其实我们也只是在装模作样,这样他得到共鸣后说不定脸色会好看一点。他刚才那个表情要是上了明天报纸的头条,只怕那些排着队想嫁给他的姑娘们全都得吓跑了。”
    撒加忍不住笑出了声。见他心情有所好转,米罗也稍稍轻圌松了一些,他摊开材料:“讨论正事吧。委圌员会肯定会提出许多尖锐的问题,首当其冲就是所得税,我们从股票亏损上大量冲销收入,你打算怎么解释?”
    “这样做并没有违法,但是也仅此而已。”撒加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只能靠装傻来应对了。不甘心的米罗一次次地想出解释,又一次次自我否决。已经放弃在这个烫手山芋上为自己辩驳的撒加没有在意他挖空心思想出的说辞,只是入迷地看着米罗表情丰富的俊脸,仿佛那比他捐赠给大都会博物馆的几千件稀世珍宝更值得仔细品味。
    他不由得想起了他们针锋相对的第一次见面。
    20圌年代的美国正值最繁荣的时期,大战刚刚结束,萧条尚未来临,清教圌徒的道圌德土圌崩圌瓦圌解,享乐主圌义大行其道。撒加的事业在这一时期登上了成功的顶峰。他的银圌行屹立于资本世界的中心,其他人望尘莫及。可就在他最风光无限之时,却传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他最得力的助手、合伙人之一的艾俄洛斯•伦哈特在度假时遭遇轮船事圌故,意外身亡。
    火车班车向恩格尔伍德飞驰,那里有伦哈特兄弟十分喜爱的一处房产,但此刻只有他们年迈的父母在为英年早逝的长子痛圌哭圌流圌涕。艾欧利亚翻开刚才在站台上从报童手里买到的报纸,看到兄长去世的新闻紧挨着娱乐版被大肆报道,瞬间怒火中烧,如果不是最后的公德心还有效地约束着他,他真的很想把报纸揉成一团从车窗扔出去。坐在他对面的撒加也眉头紧锁,在哀悼好友之余,艾俄洛斯留下的职位空缺也困扰着他。虽然撒加开明地将权力下放给其他人,以一种潇洒的姿态掌管全局,但他骨子里一直恪守着家族保守稳健的传统,只有经过他严苛考核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合伙人,在他的麾下,合伙人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不会轻易让人进入他的企业,更何况是顶替艾俄洛斯这样亲信的位置。
    在两人愁眉不展相对无言之时,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了车厢里:“……抱歉,能否请您让一下……谢谢……”
    “米罗?”熟悉的声音让艾欧利亚转过了头。
    “艾欧利亚,好久不见。你哥圌哥的事,我很难过……”
    他们礼貌地交谈起来。米罗是艾欧利亚在恩格尔伍德的邻居。在这个充斥着不法投机和肤浅的乐观主圌义的时代,他却是一个自我奋斗式的人物。和大部分人一样,他出身普通,羡慕那些有钱人,但不同的是他从不感到低人一等。他努力地试图摆脱原本的处境,靠着奖学金进入了哈佛大学。毕业后他曾在《纽圌约圌时圌报》短暂任职,随后巧妙地利圌用报纸广告拯救了一家行将倒闭的进出口公圌司,并将它变成了自己的企业。这一神来之举引起了他的邻居,也就是伦哈特兄弟的注意,他们主动邀请米罗来家里做客,并很快成为了朋友。
    “……对了,米罗,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银圌行工作?”在撒加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人时,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艾俄洛斯留下的工作上。艾欧利亚的提议有些突然,不过是认真的,他了解米罗的为人,认为他脚踏实地的作风很符合他们银圌行的气质,他的兄长生前也对他赞赏有加。
    米罗笑了,换做别人听到这样的提议或许会满口答应,但他可不是那种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的人,他有他自己的职业计划,更重要的是,“我连银圌行业最起码的知识都不懂。在我短暂的商业生涯中,只有我向别人借钱,而不是我借钱给别人。”
    “很好,”一直沉默不语的撒加突然插了进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果断地拒绝来他的企业工作的人,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这就是我们要你的原因。像你这样无畏的借款人理应成为谨慎的贷圌款人。”
    如果说艾欧利亚突兀的想法因为两人之间的友情而更像是一个善意的胡闹,那么撒加听上去不容置疑的语气则让米罗有些不高兴,“感谢您的好意,格梅罗先生,但我自己的企业才刚刚走上正轨,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人各有志,不是么?”他恰到好处地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米罗原本以为火车上的经历只是一段意外的插曲,就像小石块扔进池子里,不论激起了多大的水花最终都会归于平静,但他显然低估了撒加的执着。在从艾欧利亚口圌中了解了更多米罗的经历后,格梅罗家族年轻的继承人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将他招至麾下的决心,他直觉地认定了他就是他需要的人才。一个晴朗的早晨,当米罗踌躇满志地打算走进公圌司,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蛮不讲圌理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后排座位上的撒加摇下玻璃窗,露圌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然后不容分说地将他强行带去了位于华尔街23号的银圌行。
    这是一座由特罗布里奇和利文斯顿设计的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建筑。数年圌前撒加将这片土地完整买下时创造了有史以来房地产交易的最高纪录,而为了建造这座宏伟的大理石大厦,他甚至把田圌纳圌西圌州的一个大理石采石场买了下来。“格梅罗先生,请问您没有经过礼貌的邀请和预约就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干什么?我承认我只是一家小企业的所有人,但我也有自己的日程安排,我今天有两个订单需要商谈,还要和刚刚签订长约的客户共进午餐,您这样擅自打乱我的行程会让我很困扰的。”撒加对米罗的抗圌议充耳不闻,只是自说自话地领着他把整栋大楼的角角落落参观了一遍,耐心地介绍他们的工作、理念、还有宏伟蓝图。最后,他指着紧挨着自己的办公室、原本属于艾俄洛斯的房间说道:“看见这间屋子了吗?它现在空着,我把它留给你,我希望几年后就能看到你在这里办公。”
    如果说刚刚踏进大楼时米罗还有一肚子的不满,那么在全面地参观了银圌行的办公情况后,他真的心动了。华尔街23号的大门只向特定的客户敞开,初入商界的他自然无缘得见真圌实的情况。当然,他从别人口圌中听到过很多传闻,不过也只是置之一笑,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不需要太久就能在那里开上一个账户的。可现在,眼前一派繁忙的景象和他内心深处抽象的远大理想——成为华尔街最负盛名的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虽然此前从未想过涉足这个领域,但他仿佛从熠熠生辉的炉火中看到了更远更美好的未来。他转向撒加,睁大了眼睛:“可我能做什么?我对银圌行业一窍不通。”
    “你会有很多事情要忙,别担心,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可以了。”
    撒加满意的笑容和鼓励的语气让米罗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不经意间流露圌出了明显的憧憬和不安,他有些不甘心这么轻易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象征性地进行了最后的抵圌抗:“但我一直梦想每年能外出旅行三个月,在这里只怕不能实现了吧?”
    “不,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我从不提倡一味地工作却不进行任何放松。想离开多久随你便,完全由你自己掌握。对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愿不愿意9月和我一起游览尼罗河?”
    米罗没有让撒加失望,他遵循着他的安排从最基层开始脚踏实地地向前迈进,五年后,这位出色的天才就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正式成为了银圌行新的合伙人,搬进了离撒加最近的办公室。


    IP属地:上海2楼2017-03-05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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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的客厅里,米罗看着早已翻烂的资料,眉头紧锁,撒加则一直沉默着。米罗的合伙人之路并不顺利,他在大萧条中被推到了前线,从一开始就不得不肩负起最棘手的担子,几乎是在最艰难的经济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们尽一切挽救崩溃的股市,并一度取得了成效,但最后依然不可避免地沦为了政圌治家们的牺圌牲圌品,成了别人的替圌罪圌羊。
      听证会几天后才开始,但撒加已经能看到他们被各方谴责谩骂的场景了,即使米罗找到合适的理由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辩驳,又有谁愿意听?已经注定的结局又会发生改变吗?他站起身,关掉了天花板正中间闪耀的水晶吊灯,周围瞬间暗了下去,只剩角落里的落地灯散发出橘黄圌色的光芒。米罗困惑地抬起头,却看到撒加站在他面前,一只手轻轻圌按着他的头顶:“早点休息吧,我们已经‘预演’了三个月了,不是么?”
        1933年5月23日。
      车队在国圌会大厦前缓缓停下。在最高规格的保护措施下,前一天酒店门口的混乱总算没有重现,没能获准进入大厦内部进行报道的记者们只能远远地在警戒线后探头张望。撒加抬起头,宏伟的建筑屹立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如白色的幽圌灵一般压圌迫着他,他和他的合伙人们即将在这里接受一项用心险恶的调圌查,他们核心的机圌密将被赤圌裸裸地曝光在记者们的镜头前,在经济危圌机中损失惨重的人们已经酝酿好了满腹的抨击之词等待发圌泄——所有的人都像是突然失忆了一样,忘记了他们曾经为这个国圌家和世界做出的贡献。
      距离十点还有几分钟,在警卫人员的开路下,撒加迈着稳健的步伐进入听证会会场,米罗和艾欧利亚走在他的两侧。在闪光灯的炸响和旁观者的嘈杂声中,世界上最著名的私人银圌行家在枝形吊灯和科林斯式的壁灯下走过。他神情冷静,身着做工精细的三件套西装,金表链露在外面,和负责主持此次听证会的佩科拉律师形成鲜明的对比:冷静的保圌守圌派迎战自信的移民。
      正如米罗所料,客套的开场白过后,所得税问题立即被抛到了台前。好事者们无比期待向来不动声色的撒加在面对有理有据的指控时脸上会露圌出怎样的表情:尴尬?难堪?还是慌乱?可惜他们并未完全如愿,因为撒加选择了回避,不论委圌员会提出怎样诱导性的问题,他都避而不谈,只说自己不记得纳圌税的细节了。虽然他没有正面承认逃税,但在那个在税收上钻法圌律的空子还没有变成企业家们体现自己经营智慧的年代,这无疑是一个爆圌炸性的事圌件,更何况大萧条期间政圌府急需要钱。咄咄逼人的问题使室内空气也弥漫着紧张,看门人关上了后门以防止走廊里的人声盖过撒加的回答,摄影师们也被禁止使用刺眼的闪光灯。米罗在一旁厌恶地看着黑发向后高高梳起的佩科拉狂圌妄地挥动双手,甚至用雪茄无礼地对着撒加指指点点。听证会才开始没多久,他已经从周围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里看到了全国圌民众的心态,他们不仅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而且还是在无数围观者的注视下,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了。
      撒加没有承认,但也拿不出证据反驳,这对委圌员会而言已经足够了。他们很快扔出了另一个棘手的话题——优惠客户名单。格梅罗银圌行不仅把股票承销给股票交易人,还沿用了英国的先例,将银圌行作为承销费而保留的一部分承销给几十个亲朋好友。在行情上涨的市场上,这些在公开发行之前就提圌供给特定人圌士的股票已经按极高的溢价在发行后交割的基础上买卖了。银圌行给他们确定的价圌格和预期价圌格之间有很大的差额,可以立即带来一笔横圌财,看上去简直就是直截了当的馈赠。米罗曾经对此表示过担忧,可这的确是很好的维护银圌行庞大关系网的手段,更何况在20圌年代的华尔街并不违法,所有人都在这么做,他也就将这份忧虑压了下去。而现在,这让抨击他们的人抓到了所谓腐圌败的铁证。优惠名单包括了美国商界和政圌界的精英,令人瞠目结舌:刚刚去世的共圌和党前总统库利奇、全国委圌员会主圌席希尔斯、胡佛的海军部圌长亚当斯……民圌主党人的那部分则更让人难堪,直接涉及到现任财政部圌长伍丁等参与新政的重要人圌士,其中的一位获益人麦卡杜参议员甚至就坐在听证会委圌员会成员中。另外还有通用电气、标准石油、第一国圌民银圌行等商界和金融界高管、战争英雄、知名律师、知名家族等响当当的名字,几乎涵盖了整个美国上流社圌会。
      对此,撒加一口咬定这是为了使小投资者免于风险:“我们将股票分配给有钱的投资者,是为了不使个人介入高风险的股票交易,这是我们一贯的交易政圌策。众所周知,我的祖辈当年在亲眼目睹并亲身经历了北太平洋铁路融资事圌件后就形成了自己的战略——只和实力最雄厚的人打交道,避开投机者。六十多年来我们一直谨遵教圌诲,只为我们自己选择的客户服圌务,在承销中也只选择我们认为在经济上和精神上能够经受得起风险的人,他们有获利的机会,也有亏本的风险。”
      委圌员会认为这只是在狡辩,反驳道20圌年代一飞冲天的股市与堪比如今大萧条的北太平洋铁路融资事圌件的发生背景截然不同,佩科拉挖苦地表示:“有很多人当时是非常愿意帮助这些客户来分担那骇人听闻的风险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站在这里接受调圌查的是我们,而不是那些经营不善、毫无生气的小银圌行?当风险真正来临的时候,那些倾家荡产小投资人为什么不能忍受巨额的亏损?撒加咬着牙齿把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以免又被安上一个逃避责任的罪名。
      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恶圌毒的问题:“啊,太平洋舰队海军中校加隆•格梅罗,他好像是您的弟圌弟吧?”“中校”两个字被刻意地强调了,明显是在暗讽这份名单上并不都是“实力最雄厚的人”,只是见不得人的贿圌赂和自私的利益馈赠。
      忍无可忍的撒加冷笑了一声:“您似乎弄错了问题的重点,加隆在成为海军中校前首先是‘我的弟圌弟’,他拥有格梅罗家族一半的资产,更继承了我们父亲智慧的投资头脑。如果您认为身家过亿的他没有承担风险的能力,那我是不是可以合理地做出推断,我也没有承担风险的能力?那您是不是忘记了,在斯穆特-霍利关税法生效之前,我们这些‘普通’的银圌行家一度制止了股市的下滑!”
      这也许是他在整个调圌查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IP属地:上海3楼2017-03-05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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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6圌月16日。
        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随着总统的签字正式生效,存贷圌款还是证券买卖,银圌行必须做出抉择。高悬在银圌行家们头顶的审判之刃终于落下,群众拍手叫好的欢呼声回荡在华尔街。撒加倚在窗边,沉默地看着行人来来往往,甚至有过激者在银圌行正门口粗圌鲁地问候他的家人。即便隔着一层结实的玻璃,他们的声音听上去也是那样刺耳。他不甘心,但并非回天乏术,一个游走在法规边缘的想法已经在他的脑中有了雏形。他是银圌行界的领圌袖,他不会向政圌治家低头的,商业银圌行和投资银圌行业圌务,无论哪一个撒加都不会放弃。
        米罗还在进行最后的反驳:“美国银圌行系统之所以脆弱,与其说是因为规模过大,倒不如说是因为整个系统过于分散。银圌行倒闭主要集中在数以千计的小银圌行,而华尔街大银圌行的地位稳固得多;英国、法国和加拿大只有为数不多的大型国圌民银圌行,它们较为顺利地经受住了大萧条。所以为什么不鼓励更大、资本更雄厚的银圌行?即便法案早就存在,也不可能冷却20圌年代的投机狂圌热,这种做法只是具有政圌治意义而非经济意义。将大商业银圌行排斥在承销业圌务之外,总有一天会导致投资银圌行资本短缺!”
        但是没有人愿意听。调圌查结束后,连金融精英们十分有道理的论点听起来也像是只顾自己利益的胡言乱语。没有人关心银圌行界的未来,公圌众就是要看到大银圌行被拿来开刀,他们要发圌泄黑色星期四以来一直憋着的怨气。
        当米罗结束一天的行程,略显烦躁地用圌力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时,意外发现撒加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昏暗的室内只有桌上的台灯静静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似乎瞬间就平复了刚进门时的坏心情。“你怎么还在?”他脱掉闷热的西装挂在衣帽架上,随手松开领带,在旁边的皮沙发上坐下,“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
        撒加摇了摇头:“我在等你。”
        “等我?有什么事吗?谁又来找过我们麻烦了?”
        “你应该去休假了。”撒加在他身边坐下,右手安慰似的覆上了米罗手背,明明是初夏时节,掌心却传来了凉意,“总是心情不好不利于身圌体健康。”
        米罗翻转手腕紧紧地回握住他。或许就是从黑色星期四的那个晚上开始,这个过于亲圌密的动作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习惯,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援助之手,又好像这样就能从撒加身上找回失去的信心。他疲惫地靠在舒适的垫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我不甘心……他们就是要剥夺我们的力量,因为我们太强大了……”
        “我明白……还有一年的过渡期,会有办法的……”头顶轻轻转动的风扇将朦胧的灯光所营造出的暧昧洒到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撒加的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和米罗之间并非从未产生过嫌隙,他很清楚,自己渗入血液里的保守价值观在他们之间树起了一道看不见然而又确实存在的屏障。两年圌前他们曾因为是否应当废除金本位制一事产生了激烈的冲圌突,从来不对他发火的米罗起草了一份言辞尖锐的声讨书,犀利的笔锋深深刺痛了撒加,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没有一句交流。而如今,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谩骂、背叛和蓄意针对下,他们前所未有地紧密团结在一起,在席卷整个金融界的风暴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这大概是现在的情形下仅有的好事了,撒加想。
        1935年8月。
        在业圌务的抉择上,没有谁比格梅罗银圌行更加两难的了,因为它在两个领域都拥有无可撼动的霸主地位,抛弃任何一边都如同砍掉自己的一条手臂一样让合伙人们感到痛苦。他们尽可能拖延做出选择的脚步,期待法案能在银圌行家与政圌治家之间的拉锯中圌出现他们所期望的修改,然而,格拉斯参议员关于恢复存款银圌行从事有限的证券业圌务的提案遭到了来自总统的一拳重击,他亲自出面将其否决,并表示拒绝考虑进行任何修改,这浇灭了银圌行家们最后的希望。
        格梅罗银圌行被依法禁止从事证券业已有一年了,总统的态度表明他们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性。撒加似乎也有圌意公布他的决定,他以休假的名义把合伙人和高管们召集到他在缅因州的庄园,但奇怪的是迟迟没有举行众人等待已久的会圌议,每天只是气定神闲地在一望无际的绿草地上骑马、去附近山上的树林里打猎、或者登上如同水上宫殿一般的豪华游艇出海吹风。怪异的举动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都不认为撒加只是单纯地在度假,但如果他不想说,那谁也没本事套出他的话来。终于在几天后,按捺不住的合伙人们集体拜托米罗想办法去探探他的口风。
        “撒加,你现在有空么?我想和你谈谈。”整整一上午的露天烧烤结束后,米罗终于抓圌住了下午茶的时间把他堵在了客厅里。
        “当然,你无论什么时候来我都十分欢迎。”他示意米罗坐下,叫仆人再取来一套精致的陶瓷茶具。他们在小桌边相对而坐,茶水的热气衬得刚出炉的点心散发出更加甜腻的香味,要不是一阵微风吹入室内,让手边玻璃花瓶中新鲜采摘的茉圌莉带来了一丝清新,恍惚间米罗差点就沉溺在这悠闲的氛围中而忘记了过来的真正目的。
        “银圌行业圌务选择的问题,你想好结果了吗?”听到仆人离开并关上圌门,米罗开口问道。来之前他曾想了好几种旁敲侧击的方法,然而当撒加微笑着邀请他共进茶点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种无谓的客套,所以他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他们的疑惑。
        撒加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才以一种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看向米罗:“所以你就是大家推选出的代圌表了?”
        “就算是吧,”过于随意的态度让米罗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都知道这次不仅仅是来休假的。撒加,银圌行不仅是你的家族企业,也是我们用尽心力想要守住的资产,我们也对它有很深的感情。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你的决定,可你……”
        “如果我说我真的只是想和你们一起轻圌松愉快地度过这个炎热的夏天呢?”
        “你说什么?”米罗惊讶地睁大眼睛,而这幅表情让撒加更加铁了心打算戏耍一下他。
        “你的问题太多了,米罗,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已经摸不清撒加到底在想什么的米罗叹了口气,顺着他的话答道:“第一个。”
        玩笑的表情渐渐褪去,撒加避开米罗直视的目光,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像是在做心理建设一样,然后才认真地重新看向他:“是的,我已经想好了,格梅罗银圌行会继续从事商业银圌行的业圌务。”
        “商业银圌行?撒加,你没说错吧?”这个回答明显出乎米罗的意料。虽说在两类业圌务之间做出选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在他以及大部分合伙人心里,它们的重要性并非刚好的五五开,米罗的感情颇为明显地倾向在投资银圌行上,而且他相信撒加也会这么想,所以在听到这个答圌案后,他真的怀疑是对方的口误或者是自己听错了。
        “没有,我们会转型成为一家纯正的商业银圌行。”
        “你疯了吗?还是被总统吓怕了?”米罗重重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我们是首屈一指的承销商,过去十四年来已经牵头经办了60亿美元的蓝筹公圌司和外国政圌府债券,还能带来各种抵押金融业圌务。我们在这方面的经验和信圌誉无人能比,还拥有最活跃的外交能力,可你现在居然想放弃?”
        “米罗,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先让我说完!”气恼不已的他甚至无礼地拍掉了撒加向他伸来的手,“你不觉得信用证、贷圌款、外汇和股票过户这类业圌务对我们来说太平淡寡味了吗?被大通和波士顿第一国圌民银圌行裁掉的债券部员工一起成圌立了第一波士顿,高盛、雷曼兄弟也都选择了投资银圌行,可你呢?如果没有证券业圌务,银圌行业圌务会很快枯竭的,你打算让我们主动让出华尔街最高的王座,然后像个毫无生气的干瘪老人一样看着别人一点一点抢走原本属于我们的荣耀?撒加,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知道听证会让你蒙受了巨大的屈辱,也清楚现在证券市场的确不景气,可你,金融界最响亮的名字,难道因为这点挫折就打算止步不前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目光短浅,你身为大银圌行家的雄心壮志都到哪里去了?”
        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完了最后几句,不得不进行深呼吸来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撒加并没有介意他的态度,只是任由他大声发圌泄着心中的不解,然后柔声问道:“说完了吗?可以轮到我了吗?”
        米罗看着他依然平静的脸,不明白为什么上面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而察觉出掺杂其中的苦涩后,他突然意识到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让撒加不得不放弃。
        “我问你,我们银圌行现在一共有多少员工?”
        “4圌25。”
        “如果我放弃了商业银圌行这种劳动密集型业圌务,我需要在失业率高达20%的现在裁掉多少人?”
        米罗无话可说了,因为这个数字是惊人的400人。
        “你说的都对,我都明白,但我不能做出裁掉九成以上的员工这种事情,长久以来他们为银圌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绝不能这么做。而且,我只说了‘格梅罗银圌行会继续从事商业银圌行业圌务,’有说过就此和证券交易划清界限再也不涉足其中吗?”
        “你……”米罗似乎猜到了他的计划。
        “我会分离债券部的人,然后成圌立一家新的投资银圌行,交给愿意经营的合伙人负责,这样我们就不会失去任何老客户,然后有朝一日,等到法案被废除,两家企业就能重新回到一起。所以,你的第二个问题,这是我们以格梅罗银圌行合伙人的身份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了,你不想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么?”
        撒加并没有发昏,米罗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却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你不亲自去负责新成圌立的银圌行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家族企业,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已经在了,承载着几代人的心血,就好像……一直都是我的一部分生命一样,我不能丢下它,那会让我良心不安。米罗,这种感情是你永远体会不了的,当然,你也不需要认同。”他又一次抬起手,轻轻搭在米罗的肩膀上,这一次没有被推开,“至于你,是去是留,只管做出你认为正确的决定,不要顾忌任何人,包括我。”撒加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就一定可以留住米罗,但从刚才的话中他明确地感受到了他对证券业圌务的偏爱,更重要的是,他本就认为米罗是新银圌行负责人最好的人选,他对此深信不疑,即使他愿意留下,撒加也会把他撵过去。
        已经冷静下来的米罗对自己刚才的话非常懊恼:“我要为自己的态度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再去提那个该死的听证会让你重新想起那些烦心事。”
        “没什么,我早料到你会是这种反应,不过……”撒加歪着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还是比我想象中更过激了一点。什么叫我被总统吓怕了?米罗,总统是有任期的,而我只要不犯圌下大错,接下来二圌十圌年、三十年,都将继续是华尔街一流的银圌行家,我为什么要去怕他们?”
        米罗的表情十分尴尬,撒加继续装出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说道:“我最得力的合伙人居然对我产生了这么深的误解,实在是让我有些伤心。作为赔罪,米罗,你得留下来陪我继续今天的下午茶。”
        “呃……那个……对了,我和艾欧利亚约好了一会儿要去打松鸡……”
        “不可以。”


        IP属地:上海5楼2017-03-05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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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5年9月5日下午4点,华尔街银圌行界的领军人物格梅罗银圌行正式分家了。撒加站在狭长的会圌议室尽头,在墙上肖像画中父亲的注视下,向记者们宣布米罗•安塔尔和另两位合伙人将带领原债券部的员工组建新的公圌司——格梅罗-安塔尔投资银圌行,从事证券业圌务。尽管一些竞争者和政圌治家指责称他违背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实质,只是在玩文圌字游戏,但新的投资银圌行依然作为恢复繁荣的征兆而得到喝彩,也成为恢复华尔街信心的强心剂。
          米罗在记者们的簇拥中,以信心十足的语调展望着新公圌司和证券业的未来。撒加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中流露圌出越来越多的不舍,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似乎紧紧掐着他的咽喉,让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意识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十一年间对米罗日积月累的感情。
          投资银圌行开业前一天,米罗悄悄来到了华尔街23号。他的办公室里大部分的文件和物品已经派人搬去了不远处的新公圌司,他在那里的新办公室已经布置完毕,甚至比撒加在这里的房间还要大上一圈。突然空旷的环境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慢慢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将明天发言所需的几页草稿叠好放进包里,然后小心地拿起了手边的派克笔。漆黑的笔杆拥有黑曜石一般沉稳的光泽,镀金的装饰完美地衬托着拥有者尊贵的地位。这是六年圌前搬进来的第一天撒加送给他的礼物,也是现在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件私人物品。米罗没有让搬运公圌司的人代劳,因为这支笔记载了他所有宝贵的经历和回忆,陪伴他度过了大萧条的一个又一个风浪,他要在最后亲自将它带走。他轻轻圌抚摩着光滑的笔盖,带着怀念的表情,嘴角不经意间扬起。正当他准备把它收起来时,突然发现撒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外面,倚在门框上含圌着微笑看着自己。
          米罗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今天可是星期天。”
          撒加走到他身边:“你是我招进来的,现在要走了,于情于理我都得送送你。”
          一想到自己刚才毫无防备的表情尽数落入了撒加的眼中,他不免有些慌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很简单,你的仆人是我的管家的外甥,他告诉我你来公圌司了……如果打扰到了你的独处,请原谅。”
          “没有,”米罗连忙摇头,“我很高兴。”他仰头仔细地凝视着他的引路人,时间并没有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挫折反而让他更加气度不凡。有那么一瞬间米罗真的很想再劝他一次,把商业银圌行留给别人,和他一起去新的公圌司,他是华尔街的王者,那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但撒加脸上毫不后悔的神情让米罗把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什么。”米罗笑了,正如撒加所言,他永远理解不了那份在家族成员中代代相传、深入骨髓的保守,而且他们都是执着的人,不会轻易改变自己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但他相信他们都会有更好的未来,会在各自的领域里继续一往无前,直到重新回到一起的那一天。
          他们离开办公室,走过长长的楼梯,来到宽敞的大厅。米罗停下脚步,抬起头,装缀着1900颗水晶片的光彩夺目的路易十五吊灯在头顶熠熠生辉。他想起了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时候,万般不情愿的自己站在这盏华丽的吊灯下,忽然感到充满了自信,还有传统的万鼎千钧之力。而现在,过去即将翻页,明天开始会有新的挑战等待着他。他看向撒加,后者似乎也颇为怀念地仰着头。他选择了开拓,撒加选择了固圌守,他们终于还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米罗却从未感到他们如此亲近。
          “我们是不是该拥圌抱一下?”
          撒加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但下一秒就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抱紧了他,这样的反应有些出乎米罗的意料,一时间似乎都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但米罗能从他们过快的心跳里感觉到这个已经不属于礼节性的拥圌抱中多了其他不同以往的感情。他有千言万语想对撒加说,感谢他将自己带入了波澜壮阔的银圌行家世界,他的倾囊相授,不安时的鼓励,挫败时的安慰,成功时的赞赏,还有对自己决定离开的理解和尊重,他有多庆幸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一个如此了解并且关心自己的人。但平时能说会道的自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像不论什么样的话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最终只是化为了一个拥圌抱的邀请。
          而撒加的回应让他明白,这不是他单方面的感受。
          米罗收拢手臂伏圌在他的肩头,任由他们不言而喻的感情在此刻静静地宣圌泄,仿佛时间都停下了脚步。
          这不是一个什么都可以说出口的年代。
          9月16日,格梅罗-安塔尔投资银圌行在华尔街2号风光无限地开业了。新办公室沿用了华尔街23号的风格布置,不论是装潢、墙上的风景画还是标志性的拉盖式书桌,都颇有格梅罗银圌行分行的味道。而开张的架势更是没有半点新公圌司的招摇,低调得如同一家老字号银圌行任何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倒是竞争者和华尔街同圌僚送来了数不清的漂亮花束,简直搞成了花卉展览。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业圌务商谈和办圌理,米罗很快就发现公圌司面圌临着严重的人手不足,不得不向撒加借了两个员工协助新银圌行的工作,而自己的日程更是提前一个星期排得满满当当。9月底,他们就完成了第一笔大型电力公用事业的证券发行。
          在结束了一个无聊的晚宴后,撒加疲惫地躺在书房的红木摇椅里。墙上的时钟分针划过一圈又一圈,他却毫无睡意。夜深人静的日子里,孤独总会不期而至,最近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起来,而一切的根源只是身边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么说其实并不正确,格梅罗银圌行和新公圌司之间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圌系,证券的支付与交割在他的银圌行进行,而他作为客户的私人顾问则将他们介绍给米罗。他们的办公场所只隔了90米,还能经常碰面,但看似微不足道的距离感似乎正在把他们一点点分开,这不是撒加想看到的,这让他有些不满,以至于在刚才的晚宴上,他罕见地以一种冷漠到近乎失礼的方式拒绝了向自己暗送秋波的名门千金。
          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
          位于麦迪逊大街与三十六街交汇处的豪华住宅里寂静无声。撒加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上花纹素雅的墙纸和小巧精致的水晶吊灯,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需要陪伴。他想起很久以前,在沙龙一般的大客厅里,年幼的自己坐在父亲身边,崇拜地看着他和金融界的巨头们谈笑风生,然后自豪地向他们介绍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他和加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喜欢在任何事情上都分个高下,从无聊的跑楼梯一直到符合他们身份的赛马;后来发生了很多的变故,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初出茅庐的大家族继承者跃升为银圌行界的顶级精英;接着他遇到了米罗,这个出身普通的年轻人没有像他那样背负着来自家族传统的无形枷锁,他说出了他说不出口的话,做出了他无法做出的决定,给银圌行古老的贵圌族气质增添了生机和活力,他觉得好像只要有米罗在,哪怕是彻夜研究应付各种麻烦的对策都变得轻圌松起来。
          可现在,他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随手拿过放在桌上的报纸,头版的图片上,总统正神情坚毅地看着他,仿佛透着胜者的骄傲,环绕在四周的文圌字用夸张的表述歌颂着他重振经济的丰功伟绩。撒加突然无比恼火:这个被大众视为楷模和救世主的人不仅拆掉了他的家业,还让他不得不放走了自己亲手抓到的最重视的人。虽然在那个炎热的8月下午他曾信誓旦旦地向米罗描绘着有朝一日财团重建的计划,但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来临,撒加自己也不清楚,他甚至怀疑在他们的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
          他忽然站起身,拉开抽屉取出剪刀,把总统的照片剪了下来,然后扔进了燃圌烧的壁炉。纸张迅速被金色的火苗吞没,化作灰烬,烧焦的气味让他不得不打开窗子。寒冷的夜风让头脑冷静了一些。夜空已经开始泛白,他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撒加低头向下看去,四季如春的花园掩映在黑圌暗中,只看得见深浅不一的黑色树影,不远处一堵砖墙隔开了他的庭院和隔壁空置已久的另一座豪宅。闲暇时他偶尔会觉得这个花园相对整个房子而言小了些,不过他不是那种会对这类事情斤斤计较的人,可今天,对着自己的宅邸和不存在的邻居,他忽然越看越不顺眼。
          是时候把这堵墙拆掉了,撒加想。


          IP属地:上海6楼2017-03-05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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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罗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向一个真正的工作狂靠拢。他匆匆沿着走廊向公圌司大门走去,准备前往卡尔顿酒店参加一个酒会,他一边向路上遇到的员工们微笑致意,一边仔细听着秘圌书絮絮叨叨地念着他的工作安排:“……明天上午美国电圌话电报公圌司要来咨询证券业圌务、下午是杜邦公圌司、三圌点召开例会……啊对了,亚当斯小圌姐发来了明天晚餐的邀请,您还没有回圌复。”
            “就说我已经有别的安排了。”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身为全国最英俊富有的单身贵圌族之一,米罗对这些越发圌热情的姑娘和她们更加热情的长辈感到非常头疼,偏偏他还不能轻易地得罪他们,“今天的酒会还请了些什么人?”
            “有大通的奥尔德里奇、内政部圌长伊克斯……”
            他才走到大厅,就看见一辆黑色福特毫不客气地堵在了正门口。熟悉的车型,不讲道理的停车方式,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谁的爱车,“撒加?”他惊喜地打断了秘圌书的喋喋不休,快步走到车边。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撒加向他露圌出熟悉的笑容:“晚上有时间吗?”
            “当然!”
            秘圌书连忙轻声提醒道:“先生,您的酒会……”
            “不去了,”他低声回答,“谁要跟那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光是想到要和他们呼吸同一个大厅的空气我都觉得恶心。”法案条款的仇米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而内政部圌长坚持认为格梅罗银圌行依然暗地里在证券业搞鬼,一直处处针对业圌务不断扩大的新公圌司,也让他很是恼火。
            他们的悄悄话让撒加起了疑惑:“怎么了?不方便?”
            “没有。”米罗赶紧挥手打发了秘圌书,然后高兴地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撒加看着他,关切地问道:“工作很累吧,你脸色不太好。”
            “昨天有点失眠。你来的正好,好久没吃到你家厨师做的龙虾和牛排了。”米罗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随即转移了话题。他没有告诉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自己常常彻夜难眠。他的工作内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撒加的缺席却让他感到十分不习惯,好像背后失去了一个依靠,虽然在过去他的大部分决定也只是象征性地征求一下他的同意而已。米罗希望撒加能在自己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像现在,仅仅是两人并肩而坐,聊着日常琐碎的话题,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天知道刚才在烦恼不已之时这辆招摇的黑色福特突然闯入视线让他有多高兴。
            撒加神神秘秘地笑了:“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能吃得到。”
            “你把他借给我了?”
            不待米罗得到回答,福特车已经拐进了三十七街。他靠在窗边,有些诧异:“喂,这里不是你的隔壁么?你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我已经把它买下来了,所以这里也是我的。”仆人用圌力拉开油漆一新的黑色雕花大铁门,撒加得意地圌下车走了进去,米罗紧随其后。这幢豪宅和撒加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粉红色大理石构筑的外墙在夕阳下散发出暖意,十六世纪罗马风格的檐口线脚和门廊简洁中不乏精致,两幢楼之间的矮墙和一幢小楼已经被圌拆圌除,辟出了一个更大的花园,俨然将它们连在了一起,这样,麦迪逊大街从三十六街至三十七街之间的一整个街区全都变成了撒加的地盘。
            过于夸张的房产着实让米罗目瞪口呆:“你真的为了要一个大花园就把隔壁买下来了?”
            “当然不是。”撒加领着他走进圆形大厅,圆拱顶天花板上满是精美的浮雕,镶嵌着杂色的大理石,与青金石的廊柱和斑岩的地板形成对比,辉煌而又壮丽,惊人地宽敞亮堂,几乎复制了隔壁的装饰和风格。待米罗惊讶地环视完周围,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时,撒加牵过他的手,将一把钥匙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极尽温柔地说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它现在是你的了。”
            米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是因为震圌惊、疑惑、还是别的什么。见他瞪大了眼睛一副还不能理解状况的样子,撒加体贴地补充道:“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了,从今以后我的厨师、汽车、游艇、赛马、藏书、还有那些瓷器、挂毯、油画什么的也都是你的,我每天都可以见到你,你也一样,”他将米罗的手连同钥匙一起紧紧圌握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失眠。”
            金属的齿硌得手心有些疼,手背上却传来熟悉的温度,米罗看向撒加,觉得那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神情像极了他第一次把他拽到银圌行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撒加的眼中蕴含的不是求贤若渴的决心,而是强烈的爱意,好像根本就认定了自己不会被拒绝,而且也不准他拒绝他。理智尚存的米罗有些担心:“这会给别人留下话柄的,伊克斯一直认为我们联手在搞小动作,要是……”
            “够了,”撒加突然用圌力把他拽向自己,伸出手臂将他整个人牢牢地圈在怀里,“谁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他们已经拆了我的家业,难道还要管我每天晚上下了班和什么人在一起?这是我们两个的私事,就算是总统都别想管!”
            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他,灼圌热的呼吸拂在脸上,仿佛在诱圌惑米罗做出下一步更亲圌密的举动。然而此刻他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笑,并且真的这么做了,他闷头靠在撒加的肩膀上,咬着嘴唇笑个不停。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高价的告白了吧,他想。
            -End-


            IP属地:上海7楼2017-03-05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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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写的真好,顶一个。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3-21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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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矫情的两只很招人喜欢


                9楼2017-03-23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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