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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四月，北京城的千红万紫方吐芽争艳，料峭之寒未尽退去。一路颠簸，道上偶见垂髫老翁还披戴薄裘小袄。杭州府如今想已芳菲遍地，旧日此时我应是在西湖小舟之上，信手折几枝春桂回去添进糖糕。
北京自有北京的妙，这是临行爹说的，我听了，记了。人声轻便掀开小帘望望，随行嬷嬷道已进了甬路，砖瓦纵横，宫车辘轳，兀地想起阿房赋里一句，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添笑。
前头有人叫停，与慵儿相搀下车，嬷嬷嘱咐仔细着，与人笑笑。出了马车，气温似是马上蒋了。露在外的手指余温很快散尽，回身握住慵儿的。望往天上瞧去，四月的天还很高远。
“觉着冷么”

（这一路来的有些快，棉帘儿将将掀开的时候还不及探出头去就被扑面的小风打了回来，被丫头拽下车的时候人还有些懵，还沉浸在想象中北京城的纸醉金迷里没缓过劲儿来。其实打眼儿一看，这两壁也不过是普通的红，普通的墙，只是这穿堂儿的风，格外冷。手上忽的一温，一时还不适应，猛地打了个寒颤。细挑的一双眼儿顺着袖笼看过去，于慎儿，我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如同往常一般的带着温阳般荡漾的笑脸儿打我身上扫过抬头看了看天。说实话，她的脸，比这京里的天，更有春意。）
姐姐冷么？手倒是不怎么凉。
（似是并不经意的环扫了一眼周遭缓缓而至的宫人，嘴角儿略略一抬，声儿轻轻地。）
冷也不必怕，我既然陪姐姐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我们姊妹二人相伴取暖，岂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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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时候已过了辰时，今儿梳洗上妆格外费了心思，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方才在马车上小憩半刻下车仍有些倦意，瞧见日头方醒了精神。
慵儿于我是同胞亲妹。慎慵二字，一眼明了，自也清楚父辈在我俩身上埋了甚样心思。如今已进入皇城的深墙中，这马车有去无回，我身上贴着于字，承这于家恩耀。
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瞅着近处的人儿。黛眉轻挑，梨涡上旋。
“打算？那同我说说你有何打算？”
冷有冷时，暖有暖时，全凭自个。至于相伴取暖么，我没想过，也没想要过。

（按理说，春来应是燕归巢时，这蓝莹莹的一汪空里，却并不见一只鸟雀飞过，安静的，只能听见碌碌宫车。凉风带起鬓发扬在脸侧，像是婴孩儿的手刮搔着，应着于慎儿的话，像是在嘲笑着，你知不知羞。）
打算——陪姐姐共度余生啊。
（笑眯眯的瞧着她，姐姐？不过比她晚来了一柱香的功夫，怎的好处就让她占了尽？爹娘这样苦心的教导她，为的不过就是今日一遭，而我，从始至终，不过是个陪衬。这命，叫我怎么好认？怎么能认？）
还是，姐姐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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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矫作几句废言，我这小妹惯会这般。只是心照不宣彼此那点心思。心下嗤笑，面上却无波澜，浅勾嘴角，丹凤笑眼酝酿着讽嘲，也懒得瞧她嘴脸。收回方才相搭的手，匿于自己衣袖避着丝丝凉意。陪我？也得先修了那份本事去。
“我愿或不愿又何干？遂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慎慵双生，旁人尽道于家福气齐天。如今谁也不敢说没存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踏着甬路往里走，太阳比方才高些，光线有了热度，仿佛在警告快藏了些个龌蹉心思。抬手借着锦袖挡挡。
“太阳出了，仔细别伤着皮肤”

（手掌骤然失了依附有些孤单的端在那儿，手心因为方才的相握略略有些潮，展平了手掌让那些细细的纹路在温阳下反着光。幼时娘常说掌心的线啊，一条是长命百岁，一条是幸福美满，一条是家财万贯，慵儿的命好，日后一定嫁个好郎君。可她，还不是送我随慎儿一同来了？我自明白一家人的打算，可我偏偏不容许她们如意，落她下风的事儿，我不会做。才还有些潮的掌心这会儿在风里吹的有的发皱，急急的缩回袖笼里，假模假样的抬了抬袖子挡一挡光。）
怕什么，姐姐才貌双绝，即便是晒黑了，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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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儿说得虚情几分假意几成我不得而知，只是听得我更添寒意。指甲摩挲着自个掌心还残存对方的温度，尽管我仍是不屑的。娘说背井离乡总要吃些苦头，皇城不比家里自在完事要谨言慎行，千言万语似也道不尽这远嫁的坏处。但我同爹思虑相同，我于慎儿的命格里头只有征途没有归路。手心手背的肉没有长得匀称的，爹娘对我俩的心思自然不同。各自心怀玲珑，却不见得心有七窍。这会风意和煦许是被阳光晒得暖了。走进一片宫墙遮蔽的阴凉下候着，放下手臂理理微皱的衣袖。
"你觉着好便好了。只是别到时候之争了奇，却斗不成艳"
又有几辆马车缓缓而至，下来的女子多是俏丽非常，又能如何。

（随着她身后一并往前走着，投下来的一抹娇影儿纤软的腰肢随行而摆，极是袅娜。从前被娘骂过许多次我们于家的孩子要行的端庄稳重，才有大家闺秀之风，而我却偏偏不听，反道而行，一颦一动甚是风流。慎儿自小便守着朱子之教，恪守家规门风，我又何必去效仿。于氏双生，形貌各异才入人眼。）
姐姐这话儿说的谁？（明亮的一双眸子转了转，从她脸上探究着。）姐姐自小可是于家出类拔萃的一个，这话怕是说的我了。
（嗤嗤一笑对她的通身做派不置可否。）姐姐有姐姐的好，我自独有妙处，姐姐若不信——我们便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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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家门便佯装一派和气，我权当这融洽能维持多久，怎得这就端不住了，就莫要怪我瞧不上你于慵儿。正经后宫的的门还没进去，矫揉做派倒摆得十足十，本色尽显，藏么，于家的人素不屑藏。依进宫前的教诲，举手投足合该彰显闺秀之风，这风是礼数周全，落落而大方，偏不是那风流的风，风尘的风。我这好妹妹怕是会错了意？只瞧着朱漆红门，门环上瑞兽意气风发的模样，嗔笑几声。没应她的话，只听着她自说自的，后面的听也未尽数听去，只当耳旁风过，拨弄几下臂钏上的小珠，摩擦声嘶嘶入耳。
几阵骚动过去，都人打开宫门迎着。随前头几人走着。身子探去，几句吴侬。
"先别瞧了，该进去了。"

（日头逐升，照在排排琉璃金瓦之上折出耀眼的光，这才将将有些金碧辉煌皇家庭院的模样。自内庭而至的三五宫婢，上了年岁的模样，厉声催促的于前引路，原还有些莺燕婉转私语，一时竟被唬的禁了声，不觉有些好笑。不过吃了一二年宫城饭便学了好一付主子做派作威作福，传出去，失的岂不是皇家颜面，这样的作派竟也被指来引教秀女。狭长的眼眸自她们身上一一扫过，才转过脸儿来。）
不急~板上钉钉儿的事儿，先——提前贺姐姐~
（她自是无心应我，一个眼风而过转身往内庭而去，嘴角儿堪堪一斜随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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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里人勤快，动作利落生怕一点疏忽就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这不，昨儿个晨昏定省瞧见甬路墙边上一块石头破旧松动，当时只绕开了走，今天瞧见已经是完好的新砖，忍不住要感叹一番。脚踏上去似比旁边那些还结实些，来回几下忘了时间，自己已在一块砖头旁边逗留许久，让人看见岂不好笑。
就连自己也有些尴尬，从那地方离开继续往毓德的方向走。

（风飒飒吹来，树影漏下黯光。细香熏着花笺，存好放在枕下。夏夜里燥热，几日不能寐，娇额漫汗，夜来腿抻酸涩难忍，素蔻紧捏着薄被吃痛几声。思及此轻揉了腿腹，莲步三两寻至甬道。）
（远便瞧见倩影一抹左右逡巡又逗留，心下疑趣，上前才看个明净。折蔻说是婕妤于氏，已然不好折身回去，近前。）
：于婕妤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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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路不算长每日也得来回走几遍，走得久了竟觉得这条巷子静谧时候是处别样景致。只是秋来风急，苏蔷劝我快些回去，皇城不比江南，容易寒风入体，眼下这时节最不能出了乱子。自己在此处多徘徊流连也颇具闲情雅致，不自觉步子放慢了，只想多走一会儿。
即便有意漫步耐不住甬路短小，只片刻功夫要到尽头。身后倩音入耳，回身见是个不熟悉的模样，苏蔷先一步向对方行礼，这妮子学得到快。后附耳说是崔氏美人，是启祥那位同族。点头收礼。
“崔氏？启祥崔婕妤可是你姊姊？”

：那位是我三姊，你们认识？
（甬道直而少了曲意，直恍恍没有遮掩，从这端生生瞧见那头，总少了趣。垂眼看她绣足底下那块砖，眉梢儿挑起，上前探玉足叩几下。笑问。）
：这砖可有什么机关？是叩门的还是垫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