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党益民
这一年的七月,我们的安宁,一个人悄悄上路了。
她要去西藏。她要把自己嫁给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而那个人并不知道。不光那个人不知道,她的父母也不知道。
安宁的行囊里有一本书。一本名叫《一个人的高原》的摄影集。封面上一个光着脊背的女人,面对一座很高的雪山,周围是无际的绿草和正在盛开着的格桑花。安宁准备把这本摄影集送给那个她要嫁给的人。但封面上的女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姐姐,安静。
安宁出嫁的事,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告诉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但她告诉了姐姐。她不能不告诉姐姐。以前爸爸还没有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和姐姐一直住在家里,每次穿姐姐的衣服或用姐姐的化妆品时,都要给姐姐说一声。这事比衣服和化妆品都重要,她当然要告诉她了。姐姐三年前出了国,供职于英国一家音乐公司。姐姐叫安静。但她一点也不安静。不是她不想安静,是别人不让她安静。因为安静长得漂亮。漂亮的安静,就像其他漂亮的女孩一样,一般不止一个手机。手机越多,秘密越多。而且经常更换手机号码。换一次号码,就删除一拨男友。安静手机不算多,只有两个,一个是公开的,一个是不公开的。心烦的时候,不想让人打扰的时候,就关掉那个公开的,这样就只有安宁和几个密友才能找得到她。
其实安宁也挺漂亮,只是身材比安静小了一号,男人的目光也就少了一圈,所以安宁的生活一直比安静安宁,直到认识了李青格才发生了变化。姐妹俩从小关系就好,相互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她们从家里搬到学校后,关系就更加密切了,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那时,她们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安宁读的是中文。安静在艺术系读研究生,研究藏族音乐。
她们离家的原因,是因为安静和妈妈把爸爸堵在宾馆的房间里。当然,还有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一个和安静同岁,比安宁大两岁的女孩。
安静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但在安宁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她要结婚的时候,她却半天没说话。安宁知道她在哭。挂断电话前,安静告诉安宁,她近期可能要回国,打算在成才举办“格桑花开了”音乐会。为了这场音乐会,她已经准备了两年。
除了姐姐安静,还有一个人知道安宁的这次行动。这人是安宁的上司,《蓉城报》编辑部主任原野。原野在西藏当过三年兵,复员回来后考上了大学,毕业进了报社。听了安宁的计划,原野激动得脸都红了:“这个主意好!我给你开专栏,《新娘走西藏》,郎个样?”长途汽车从成才出发,沿成雅高速公路西行,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雅安。吃午饭的时候,安宁要了一份雅鱼,一碗米饭。对面是一对母女,像城里人,又像农村人,大概是小县城来的。安宁注意她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们没有点菜,一人只要了一碗面条。安宁一个人吃不完那条鱼,就热情地邀请母女俩:“来来,我们一起吃。”“谢谢了大妹子,你吃吧,我们吃不惯。”
母亲一口陕西话,仍然吃她的面条。那母亲看上去三十几岁,神情有些忧郁。她低头吃着面条,看也不看安宁的鱼。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很乖,她很快就吃完了面条,把碗往旁边一推,从随身的小书包里掏出一张小纸片,开始叠纸鹤。安宁好奇地问:“小妹妹,给谁叠的呀?”女孩没有回答,看也没看她。不知是神情专注没有听见,还是不会说话,或者听见了不想说话。母亲也装着没听见。好奇怪的一对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