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以永恒之名惩戒
与政府联谊会的觥筹交错不同,陈思思隔着酒吧的矮木门便觉得有腾腾的热气铺面而来,像极了中古世界里兽族与矮人的聚会。
高泰明站在酒吧门口没有进去,而是饶有兴味地回头看着披着带兜帽斗篷的陈思思。年轻的外交官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佯装无视地问道:“怎么不进去?”
高泰明转过身笑了笑,手指点在手心,一副为难的模样,瞧着她说道:“我忘了说,这酒吧是实名制的,外交官小姐把自己的通行证拿出来吧。”
陈思思瞪他一眼,只想把跟他到此的自己的腿给打断:政府外交官和皇家空军上将在出差期间公然酗酒,更难保这酒吧里不会有什么特殊需求的顾客。
高泰明抱臂笑着看陈思思的圆眼睛转了几转,卡着时机挡在了想要跑路的陈思思的面前,态度诚恳道:“我自然不想做星航日报的头版头条,也不想你去,所以拿着吧。”高泰明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芯片递给她,一边笑着把话说完。
陈思思半信半疑地把芯片放入手腕上的读卡手环,挑着眉读出来:“马大路,男……”读罢,拔腿要走。
“哦拿错了,那个是我的,”高泰明几乎半抱着拦住她,又握着她的手指用指纹划开芯片锁,放入另一枚芯片,随即保持开安全距离说道,“这个是你的。”
白蔷,女,星航注册探险测绘师。
陈思思无话,收回手跟随着高泰明在酒吧门口扫描核实后进入了酒吧。酒吧里并没有想象中獠牙巨身的兽族,也没有长胡子的矮人,酒吧里的空间并不狭小,甚至有一条长走廊连接着很多隔间。
高泰明径直走向吧台的位置,与酒吧老板对了对拳,回过头冲陈思思招手,陈思思便坐到了他身边。
酒吧老板单手撑在下巴上,推给高泰明一杯黑啤,眯着眼睛问:“这位小姐要点儿什么?”
陈思思正想摆手,高泰明却抢先一步说道:“梅子酒加苏打水和柠檬吧。”说完,看了陈思思一眼,低声道:“我不会灌醉你的,至少现在不会。”
“那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这话问出口便是真的生气了。
高泰明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吊着手腕指了指正在调酒的老板,冲陈思思赔笑道:“他,去过利姆伯斯的中心地。”
听闻这话,陈思思下意识地坐直脊背,过于正经的模样引得高泰明笑出声来。
老板正好调完酒端着高脚杯走过来,便见高泰明握着酒杯喝得尽兴,陈思思则坐在一旁手指轻轻点在吧台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是探险家吗?”陈思思接过老板递来的酒杯,抬头问道。老板却笑着摇头。
“你问他什么他都不会回答的,”高泰明看着透亮的酒液,仰首一饮而尽,“从利姆伯斯回来,他就什么都不回答了。”
老板听了高泰明的论述并不反驳,照旧笑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吧台一侧只有陈思思等待着高泰明的回答。
“你猜得没错,他确实是一个探险家,自从在文献传说中知道造物主钟摆在利姆伯斯后就一心想去看个究竟,”高泰明把空酒杯放在桌子上,透过凸面玻璃看过去,吧台的平面也被扭曲了,“与妄图用造物主钟摆称霸寰宇的人不同,他是单纯的好奇。”
妄图称霸寰宇的人,这个指向不言而喻,政府与皇家,都是这样的人。
陈思思看着高脚杯里浮动的冰块与气泡,许久问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泰明只是点了点手腕上的芯片读卡器,说道:“因为他就是马大路。”
马大路,人如其名,像是地摊武侠里那个青涩得时常挠头的少年侠客,性格大路得很。
“大路,是什么意思?”陈思思与高泰明一同走出酒吧,坐在建筑物背面的沙堆后,看着全息投影出的马大路的资料,终于问道。
“大路,就是大方、马虎,还糊涂,你说,用这个做名字的人是不是够随意的?”高泰明笑着用手指关掉了全息投影,盯着上方变幻莫测的星云表情有些阴郁。
“但是,从利姆伯斯回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陈思思并没有看完马大路的资料,但她显然不想拿高泰明的手打开投影,于是,她调出了白蔷的资料。
高泰明本在闭目休息,这下也睁开眼看着陈思思调出的资料。
“可白蔷是……消失了?”白蔷的资料要远远短过马大路,陈思思一划便看到结尾,她不得不去问高泰明。
“接触到造物主钟摆只有两个结果,永恒或毁灭,”高泰明翻身从陈思思的手腕里取出芯片,继续说道,“马大路的结局是永恒,而白蔷走向了毁灭。”
“这样的结局是……永恒?”陈思思转过身看着被离子风吹动着的酒吧招牌,狐疑地问道。
“他不再回答人类的提问,也不再表达自己——是他抛弃了我们,”高泰明停顿了许久,“他已经成为了宇宙本身,而宇宙即是永恒。”
陈思思无言,她听得出高泰明言语中的伤感;她想宽慰他,但高泰明先一步开口,语气竟是难得的恳切:“不要进入利姆伯斯。”
陈思思看着他,站起身来,问道:“我不听你的,你是不是就不带我回去了,上将先生?”
高泰明半躺在沙堆上抬头看着她,片刻的沉寂后,高泰明翻身起来,只是进了酒吧。陈思思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矮木门,自己顺了顺被离子风吹乱的头发。
并不多时,高泰明拎着几罐啤酒走出来,他毫不犹豫地在陈思思身边坐下,还顺手扯了扯陈思思的斗篷,意思是你也坐。
陈思思觉得自己被带到“荒郊野岭”自然不能同司机过不去,便抱膝坐下,笑笑说:“上将为达目的都是用这样孩子气的计谋吗?”
“你听过西西弗斯的故事吗?”高泰明打开一罐啤酒的拉环,泡沫顷刻间溢出来,“西西弗斯,科林斯的建城者,每天要把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推到非常陡的山上,然后朝边上迈一步出去,再眼看着这个大石头滚到山脚下面。西西弗斯要永远地、并且没有任何希望地重复着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这就是永恒的后果。”
陈思思并不反驳,仅仅用手指勾了勾啤酒的拉环,罐子就被高泰明夺了过去,她也只好顺了他的意思,空手说道:“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在森林里有食肉动物,也有食草动物,食肉动物好战群居,竟是意外的和睦,而食草动物为争夺草皮打得不眠不休。食草动物中有着最大鹿角的鹿安排一只小鹿去寻找新的草原,你说,她怎么能不去呢?”
高泰明不再说话,拎着剩下的易拉罐向飞船的方向走去,陈思思看着他的背影,她本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