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环绕着我们,连结着我们。
我们连于一处,又彼此相连。
这就是原力的真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尘世连结众生。
天行有常,兴衰轮替。
从婴儿的第一口气
到老人的最后一口气
皆为一体。
——阿奴哈卡的贤者(Sage of Uhnuhakka),凯鲁·哈利(Kiru Hali)
引自《关于原力的诗篇、祷文与冥想集(Collected poems, Prayers, and Meditations on the Force)》
编者是慧尔门徒(Disciple of the Whills)科兹姆·佩尔(Kozem Pel)
第一章
“奇鲁·英威(Chirrut Imewe),”斯万妮·费斯特(Slivanie Phest)说道。“我们请求派一个守卫(Guardian)来援助。”
奇鲁·英威将下巴搭在胸前,他露出微笑,却一言不发。对他来说,斯万妮·费斯特的声音是一种宽慰,让他想起那些更美好的时光,聆听她的话语总能让他感到愉快。她是个阿诺米德人(Anomid),是一小群从她们的母星雅布拉利(Yablari)来到杰达(Jedha)的同胞的其中一名。阿诺米德人没有声带,她们用一种手语和身体语言的混合体互相交流,这种语言十分复杂、极其巧妙,即使奇鲁没有失明,也无法跟上她们的交谈。离开她们的聚居地时,斯万妮用一台声音合成器与人交流,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合成器的声音听起来既纤弱又有种悦耳的平淡感。即使在尼杰达(NiJedha)的喧闹中,奇鲁也觉得她的声音能抚慰人心。在往日时光中,当她歌唱祷词时,那调制过的美妙声音就会响起,凯伯圣殿(Temple of the Kyber)里的每一个守卫都会驻足聆听。
然后,帝国来到了杰达。帝国践踏了圣殿,践踏了它的文物、它的历史。他们封住大门,在周围设下冲锋队岗哨,像封死入口一样封死信仰。勤勉崇敬了许久的慧尔门徒们被赶走了,警惕地看护着他们的守卫们也一样。现在,就奇鲁所知,侍奉着坐落在尼杰达——也就是圣城(Holy City)——的凯伯圣殿的人,只剩下一小群信徒,斯万妮·费斯特是其中一个,还有两个无处可守却又不肯抛弃家园的慧尔守卫(Guardians of the Whills)。
或者,如果由贝兹·马彪斯(Baze Malbus)来告诉你的话,是一个盲眼守卫和他那患难许久的朋友。
斯万妮·费斯特不再歌唱了,而奇鲁·英威对此十分怀念。
奇鲁微微抬起头,一来为了听得更清楚,二来为了让她知道自己在听。他晃了晃自己手里光滑的钵盂,感受着钱币沿着侧边滑落到钵底的感觉,听着不同种类的硬币碰撞时发出的悦耳声响:有帝国信用点(Imperial credit),还有老杰达结(Old Jedha Knot)以及其他一些不知道从哪来的钱币。他很少有丰收的时候,但他并不在意。收集善款只是副产品,不是原本目的。这是个能让他在冲锋队员们的眼皮底下活动的借口。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他坐着聆听和学习,并且试着——就像他长久以来一直在做的——感受周身流动的生命原力。
“在凯伯圣殿里,”斯万妮说,“在古影(Old Shadows)那里。有个男人。他不肯走。他吓到信徒们了。”
“原力就是一切,”奇鲁说。“原力包容一切。”
“那个人不是来礼拜的,奇鲁·英威守卫。”斯万妮的语调像旋律一样层层降低,她的话中充满无言的担忧和无言的哀伤。“他带来了危险。我们害怕他会带来暴力。我们害怕他会带来冲锋队。现在仍然有许多来朝圣的人,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想尽可能地帮他们。我们害怕这个人会带来死亡。”
“他是什么人?”奇鲁问道。
“他自称是一个绝地,”斯万妮说。
奇鲁扬起下巴。在他的左后方,他能感到身材魁梧的贝兹·马彪斯,从他打盹的一小块宝贵的有温暖阳光的地方站起身来。
“不,”贝兹说道。
在许多意义上,这句话是贝兹·马彪斯的完美的具现,这句话和他本人一样硬朗粗犷。这些天来,这句“不”就能定义他,自从帝国占领以来更是如此。贝兹·马彪斯在这句“不”中表达了许多意思:不,他不会接受这些事,无论什么事,不管是帝国法律还是圣城中出现绝地,还是帝国给他身边的人们强加的苦难,他都不会接受。尤其是,不接受——奇鲁对此感到深深的悲伤——对原力的信仰。
“他说原力与他同在,”斯万妮说。奇鲁听到她的声音轻微的波动,他几乎能看见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贝兹,然后重新看向自己。“求求你们,守卫们——”
“没有‘们’,”贝兹说。“只有一个。他。”
本来微笑的奇鲁咧开嘴笑了,他感到贝兹朝自己的方向竖起了拇指。
斯万妮继续说道。“我们能给那些来的人提供的东西太少了,这个人可能连这点都要威胁到。如果冲锋队们听到他说的话,如果他们来了,这会成为他们渴望的借口,他们会指责我们——”
奇鲁突然站起身来,将钵盂里的东西倒在一只手里,然后用另一只手将钵盂塞进长袍中。他伸出手,摸到了斯万妮的有六根手指的手,将自己收集的东西全部塞进她的手中。
“拿去买食物和水吧,”他说着抽回手取自己的手杖。“我们会去。”
“我不去,”贝兹撒了个谎。
奇鲁笑了。
在圣城里,谁的生活都不容易,但也并非总让人过不下去。总有人在失去和艰辛中痛苦,总有人试图仗势欺人、利用他人的弱点。总有疾病,总有饥民,也总有放弃希望之人。
但是,这里也有平静,有宽容,有慰藉,有温暖。这里总有被爱包围的家庭,有做着老实工作的老实人。智慧种族间总是互相尊重,人们都知道自己生活在银河系中一个稀有且珍贵的地方,知道这里对无数人的重大意义,这种认知将大家连为一体。这里总有信仰虔诚的仆人们,他们以自己的方式献身于对原力的尊崇,比如开颜兄弟会(Brotherhood of the Beatific Countenance)、菲尔姆信徒(Phirmist)、恩典焊唱团(Weldsingers of Grace)、中央等翅会(Central Isopter)等等一系列团体,慧尔门徒只是其中一个,但也许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因为他们在凯伯圣殿中活动。
在奇鲁的感觉中,曾经存在过平衡。
帝国打破了平衡。它索取,而且宣称将以“秩序”作为交换。实际上,奇鲁和贝兹都知道这是谎言,帝国什么都没有给他们。不平衡在方方面面扩散着。曾经由朝圣者和游客组成的长河川流不息,现在只剩下那么几滴水了。凯伯水晶矿曾给那些在其中工作的人适量的利益,现在帝国在杰达的地表上撕开裂口,贪婪地索取再索取。这种行为,反过来导致更多的污染物和尘土进入了大气层。曾经,食物和干净的水虽称不上富足,但也一向够用,现在也变得罕见了,有的时候还有毒。疾病和受伤变成了家常便饭。药品和医师越来越少了。
人们越来越绝望,冲锋队以暴力回应绝望。人们以暴力回应暴力。零散的暴乱在各地爆发,既无组织又缺少引领,人们出于愤怒而扑向帝国。头顶上接连不断的货运飞船的声音中现在加上了装甲运兵车的隆隆声、冲锋队员盔甲的响声,以及他们手中的枪准备、瞄准、开火的声音。一个个住所被摧毁,无家可回的难民们只好拼命逃跑,如果他们逃不掉,就只能挣扎着求生存。
痛苦无处不在;有些人少,有些人多,但同样令人同情,住在杰达的每一个人都无可避免。
这造就了贝兹,他长久以来一直在涵养自己的愤怒,他越来越愤怒。
这着实让奇鲁感到难过,而这一切只是更加坚定了他对原力的信仰,他要找到一种方法减轻身边众生的痛苦。
于是他跟着斯万妮·费斯特。贝兹·马彪斯也跟着他,奇鲁早就知道知道他会这么做。
他腰间的回波共振器温和地发出喀嗒声,它偶尔振动一下,提醒他路上潜在的障碍物和危险。他已经佩戴了类似的设备好多年,以至于它接连不断的回馈几乎都被他内化了。更确切地说,对于哪些信息是设备给予的、那些信息是他自己得到的,奇鲁经常无意识地模糊它们的界限。他能听到斯万妮的长腿大踏步地走路声,自己长袍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他们周围的嘈杂声响。即使周围漂浮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他也能从中寻到她的味道。帝国带来了另一个改变——卫生状况变差了,洗澡从必需品变成了奢侈品。圣城里很少有人能设法保持清洁,能这么做的人毫无疑问几乎全都是帝国人员。所有的物件上都沾有汗水、尘土、烟雾和脏东西,在这中间还有另一种味道,奇鲁从小就不了解、也几乎忘掉了这种味道。
这就是恐惧的味道。
它无处不在。它混在油炸食物和小贩地摊上几乎腐烂的蔬菜的味道之中。它渗在永不停歇的采矿作业的烟尘中,它从渴望离开这颗卫星的难民们中间生出,从套在盔甲里、表面耀武扬威内心却胆小如鼠的冲锋队员们中间生出。它无处不在,无处不生。
尽管不愿意,奇鲁有时仍然在自己身上发现恐惧。
但他从未在贝兹身上发现过恐惧。
斯万妮带着他们走过位于桌山城市南缘的历史悠久的小道,穿过老市场区进入新市场区,又经过库拜酒馆(Khubai Shanty)、绕过解脱圆顶(Dome of Deliverance),来到被称作“刀锋”的一片迷宫般的窄街上。他们一步步接近奇鲁曾经为之付出一切、而今却被迫离开的凯伯圣殿。他们越接近那信仰的古老中心,奇鲁听到的冲锋队员通讯器轻微的静电声、巡逻车的轰鸣声就越多。
曾经,奇鲁听到过一个朝圣者问一个门徒,圣殿究竟有多古老。
“原力有多古老?”名叫科兹姆·佩尔的门徒这样回答。
奇鲁·英威觉得这是个十分恰当的答案。
杰达的天气一如既往地凉爽。一行人走着,奇鲁感觉一股凉意涌了上来。他对空间、对方位、对动作的感知告诉他,一行人刚刚转过弯沿着古影(the Old Shadows)前行。古影是凯伯圣殿的绵延不绝的外墙,它命中注定永远遮蔽着阳光。这其中也别有深意。正因存在光明,也就必然要有黑暗。体现在原力身上就是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