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泽是晋国五境之一，地域广袤，境内有多处奇山大泊。
　　云来镇是盛泽境西部的一座小城镇，镇上只有几条大街，全镇只有近千户人家。
　　初春之际，却是人声喧沸，正是好时候。小镇的街市上却是从早到晚叫卖声不断，集市上人来人往，偏瘦的灰袍少年正从东大街一角行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一看啰！”
　　“刚炸好的臭豆腐！”
　　“捏泥人嘞，泥人，捏...哎，少侠，捏个泥人吧！”小贩嘴角一勾看着侧身走过的少年郎道。
　　少年闻声停下，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小贩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灰袍灰发灰毡帽，不算硬朗，黑瘦的模样，其眉间透着几分疲惫行色。他背后偏斜挂着一个包袱。
　　“我说......师傅都会捏什么？”少年舒展了眉头，揉了揉鼻子，却又微笑问道。
　　......
　　翠云山是紧邻盛泽境的一座奇山，盛泽城便是依翠云山所建，此山林木茂密，高耸奇巍，常年被烟雾缭绕。翠云山峰顶有一道场，唤为翠云宗，弟子门徒虽不多，但在当地甚有威名。
　　此时翠云山腰的一处林地，碧色的草地上正有一黑衣女子移步前行，白玉般的面孔上一双如玉的明眸极其惹人注意，墨发顺肩直直垂入腰间，女子身侧却有一瘦弱白净男童撑着腰正在大口喘气，男童生的清秀，穿着黑色华服黑眸却似很灵动的模样。
　　“英儿，走累了吧。”这女子勾唇一笑，“翠云山可不矮，徒步上山对你这孩子也是一种磨练。”
　　黑子女子轻挥了一下长袖，似欲轻抚男孩额头，眉间却微微一皱，轻抬臻首淡然望向天际。一道清光从空中摇摇晃晃扫向远方。
　　男童仰着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天际，眸子里透着一丝羡慕之色。
　　女子见状微微一笑，却是低头对男孩缓声道，”你看那道清光中的人定是在山顶修行的弟子在练习御剑术法，你是季家在云来镇的旁支中最有资质的孩子，你若能拜入翠云宗，自会有师父教你，倒不用羡慕他们。”
　　男孩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用力攥起小拳头道：“灵姨，我以后要学更厉害的术法，回去给齐言他们点厉害瞧瞧！”
　　黑衣女子闻言点了点头，却是身躯一顿，柳叶寒眉不经意间皱起，下意识地看了眼清光逝去的方向，随即寒眸眯起拉着男童的小手向山上行去，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是个老头，这人该不是去送死的吧。
　　云来镇，年幼男孩迈着小短腿翻过小桥，像往日一般徘徊在街头的闹市之间。
　　男孩皮肤黝黑，走在路上可以看到晶亮的小白牙，他一双灵动的眼睛四下望着，踌躇了一会，男孩锁定了前方的包子铺。
　　“李大叔。”故作腼腆的向前迈步，男孩龇牙一乐，前方大叔转过身，弯下腰来也爽朗一笑。
　　“黑小子，今日又替你阿姐来买包子了。”男孩露出标志小白牙：“大叔，其实我是来找二虎玩的。”
　　李大叔侧头笑了笑转向一旁的摊铺喊了一声，一会功夫只见一略有几分壮实，虎头虎脑的小男童趴在门口向这边望来。男童眼眸一亮地向那边摆了摆手。
　　男孩唤作齐言，小镇里很多人都认得他，这孩子从幼时起便随家里人迁到云来镇，三年前家中父母又生了变故，自此只余一个幼弟相依为命，两人皆为幼童，被左邻右舍好心人接济了一段时日，年前被一自称为二人亲戚的女子收留。
　　“大齐，咱们今天去哪玩？”二虎跟在周言身后拿着一串不知哪来的肉串啃着。
　　“今天跟我走就是了。”齐言神秘的笑了笑，二虎看着齐言的表情，下意识的有些兴奋，也没心思吃东西了，索性跟在齐言身后。
　　两个小男孩走在幽幽的小路上，转过了几条小街路过一条封闭的胡同前，二虎啃着肉串有些迟疑道：“大齐，这条路再走一段可就要出了镇子了，你该不是要去后山吧？”
　　齐言回头，莫名变得神情一暗，黑眸中有诧异闪过：“本来是要去那边的，姑且别出镇子了，二虎，你看那里......”
　　二虎把视线移到两人前方，顿时整个人目光一滞，手里的肉串也顺手掉到地上，两人前方赫然现出一个紧闭着双目，趴在地上，屁股朝天的老道人。这道人胡子有些长，胡子被他压在身下，衣衫褶皱，背后有大片血渍渗出。
　　二虎目光呆滞，迟疑了一下，看向齐言，“大齐，这人趴在地上干嘛？”
　　齐言小眉头皱了皱道：“我刚才看到这人趴在这里一动不动，你看他背后的血迹，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他说完有些迟疑伸出手指了指这个道士背后。
　　二虎眼珠转了转，有点发慌道：“死...死人啊，可看这人，他...他似乎是个道士，可我爹说，大山顶上的翠云宗就有这样的道士，他们好像是仙人，怎么会死呢？好像，我记得，季英也去大山上了......”
　　齐言心口突地跳动了下，他先看了看四周，又看向二虎板起小脸道：“......二虎，先不管别的，我们都先回家。”
　　二虎跟着齐言向着原路小跑，只是他记得老道士刚刚身上好像微微一颤，心底有些犹疑又回头看了一眼，老道士好像动了。
　　离街市不远的一条普通小巷上，和二虎分开的齐言正向着一处院落走去，齐言进了院子随手关上院门，行至门前犹豫了一下默默举起小手扣门。
　　

　“阿姐，小焕，我回来了。”齐言在屋外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开门，便搬过一把院子里的凳子爬上窗子进了屋。
　　齐言进了屋又在屋内开了门，先伸了个懒腰，便提腿向里屋跑去。
　　正欲进屋齐言却闻到了一股不知哪里传来的甜腥味道，这孩子低下头去，几处血迹零散的呈在眼前。他怀着几分忐忑皱了皱小眉头，顿了一下，便撒开小短腿往里屋一迈，向床边跑去。
　　屋子里阴阴暗暗，一个身披青衫，面上悬着青色花纹面具，头后束着长发的妖异女子正面色苍白地趴在里屋的大床上。
　　这女子双手成钩，微闭双目，衣衫上沾染了几处血渍，身后竖立着一根青红色的锋利锥子，于身后微颤，不似人形却像极了一只蝎子。

第二章 血魂术
　　“阿姐，你怎么了...小焕呢？”细细打量女子片刻后，齐言有些担忧地问道。
　　女子身躯动了动，连带着身后看上去像尾椎一般的东西也跟着四下微微挥荡。
　　像是找了个说话的好姿势，她先是打量了男孩一番，然后抿着苍白的唇有些奇怪的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功法出了一些问题。你弟弟他是去后山为我采药，言儿，我需要一点你的鲜血。”女子缓缓道。
　　男孩听及此，却是想到了今日那个巷口的老道人，吸了口气便提腿出了屋子，不一会便回到屋内，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手上提着一个小器皿。
　　“吃了这些东西，记得练习我教给你的术式。”女子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的药草对男孩有些温和地道。齐言微微低下头，迈开腿走了出去关上了里屋的门。
　　女子先是合上一双美丽的眸子，深吸了口气后又微微睁开，她鲜艳薄唇轻启，双手却费力支起上身撑开双袖，轻呼口气，双手掐诀不断，周身显现青绿光芒。
　　片刻后屋内青光四溢，里屋狭小的空间竟出现一只通体碧绿一动不动的青蝎子，这青色蝎子个头不小，通体发着微光，看上去大概尺许来长，青蝎上方两块晶莹剔透的晶石浮动，其中一块微微透着碧色，另一块则是不掺一丝杂质的血色，这青蝎眸中青光一闪，透着碧色的晶石被蝎子的尾椎轻轻一点便消逝不见，而另一块血色晶石则被青蝎放置身前平静地端详着。
　　圆月高悬，星辰横于九天之上，半夜里虫鸣声悠扬地在竹林间回荡，齐言平躺在青草地上蹬着腿双无聊地吹着口哨，他把弄着手中的花枝，看着手臂上的血痕，叹了口气使劲翻了个身，趴在地上。
　　自从今日回来，阿姐便一直把她自己关在里屋内，他和弟弟便睡在外屋。待弟弟熟睡，他便悄悄溜出屋来，跑到房后的竹林，过去几年的事情也渐渐浮上心头。
　　两年前，他一个本是将死的孩子。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初来乍到他和齐焕原本只是一对流浪的兄弟，他才只有六岁，弟弟更不到四岁，尚且不识人事，两人在街头被老乞丐接济过，也在小庙里挨过打，更多的是邻居们与好心人的接济使他们生存了一些时日。
　　在这期间他认识了二虎，识得了季英，待得遇见青衫女，年幼的兄弟二人却又时刻憧憬着远离这个不人不妖的阿姐，直到他带着弟弟逃跑未遂，再被阿姐拎着小短腿倒挂在房梁一个时辰，看着小焕哭的泪眼模糊，自此他便息了这条心思。
　　然而无论如何他也忘却不了自己本身亦是一个幸运儿，本应早早死去，却来到了这个世界代替了另一个已闭目多时的孩子，机缘巧合之下挽救了另一个小生命。
　　转眼间便与阿姐相处了近两个年头，就算每月奉上一些他自以为的特殊代价，却也因着青衫女，两人才不至于落得个饿死街头的下场。
　　齐言正品味着过去，眼前却多出一对胖乎乎的双足行至，他探起头眯起眸子看着对方。
　　“远看着不见人影，近看这不是齐小黑么，月黑风高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以老身的目力都险些找不到你这小家伙。”这声音的主人说完貌似好笑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齐言。
　　抬头看过去，男孩却是翻了个嫌弃的白眼，因着天黑加上其黝黑的肤色显得这记白眼十足的嘲讽，看得红衣女嘴角一抽。
　　对着眼前出现的红衣微胖少女，齐言索性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容面。
　　“我说，老妖婆，阿姐今日在闭关养伤，你要讨教还是找后山那位吧。”男童翻了下身抬起嫩手指了指后山方向，对迎面走来的红衣微胖少女道。
　　少女对眼前男童对他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没事人似的转过身，黑发如瀑悬于空中，少女却抬起手刻意拨拉一下额前的几根刘海，抖了抖，若不是微胖的体态破坏了几分风姿，配上白净清秀的面容倒真显出几分出尘遗世。
　　少女居高临下地瞄了眼男孩，微微透出几丝红光的眸中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端着下巴眯眼看着男孩。
　　“今夜老身可不是来找幽玥的。”红衣女带着一丝神秘道：“黑小子，你想带着你弟弟离开云来镇么......“
　　齐言的身体忽地颤动了一下，双眼睁大了一些，他看着霞现，又敛眉低了低头：”不是......我是说.....霞现，你真能让我和小焕离开这里么？”
　　”当然不是老身能带你们离开这里，是你们也该离开了。“霞现话锋一转眸子突然竖起，赤色双瞳看着齐言：”云来镇镇压老身等人数十年的封印大阵已经被我等消磨殆尽。”
　　齐言眸光一亮，霞现却在草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唇角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笑。
　　齐言缓缓地点了点头。即使加上另一个世界的年岁他的心理年龄也只是十几岁，两个世界自小的经历让他知晓了一些人间琐事，心智不比平常，不然几年的饥寒交迫，他和弟弟也活不到如今！
　　但是霞现不似常人，在他的内心深处霞现是少有的不被他所防备的人，在霞现略有复杂的笑容下，他认真地听着。
　　“你阿姐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霞现看向木屋方向低低的笑了笑。
　　”这十年来，我们两个拼命修炼血魂之术，冲击封印，早已回不到正途了，徒留挣扎。”

”哥，你们在说什么？”齐言看向身后，一个瘦弱单薄比齐言矮了半个头的男童现于眼前，却是齐焕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这里，有些奇怪地道。
　　齐焕白皙瘦弱的小脸上眼睛睁得大大地，幼小的身躯披着单薄的衣裳被竹林中的晚风吹得有些颤动。
　　齐言也有些困惑，赶忙走了过去抱住小家伙。正要张口询问霞现，却见霞现轻笑着看了眼齐焕又转过头微笑地看着齐言，周言被她看的有些紧张，终究年纪还小，直觉地皱起眉头问道:”我说，霞现，你所说的话和封印，血魂术有什么关系啊？”
　　霞现没有回话，只是伸出左手端起面庞继续看着齐言，不时打量着齐焕。
　　齐言被霞现的一双竖瞳反复地打量，直觉有些发毛，他眉头拧了拧，“老妖婆，你干嘛总是盯着我们啊？”凉风吹来，齐言一个激灵。
　　月光萦绕在竹林中，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齐言几乎是下意识回头看去，一个带着青色花纹面具的女子静静地立于男孩的面前，面具平淡无光，女子往日的精致面容上总是带着的一丝温和的笑消逝不见，此刻青衫女子眸中透着一丝伤感看着三人启唇道：“魂术么...“

第三章 选择
夜晚的竹林有些静谧。齐言看着眼前女子，直觉得有点惊悚，他还未见过阿姐露出这样的笑容。
　　下意识地有些紧张，他转过身去拉住弟弟站到霞现身后，他终究对阿姐有一些惧怕。
　　霞现又一屁股坐了起来，她身着一袭红衣，除去一双透着红色的竖瞳，看上去只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看着青衫女在不远处呆呆站着，她撅了撅嘴角。
　　抖了抖微胖的身躯摇摇晃晃又站起身来向后走了几步，淡淡的看着青衫女子。
　　慕容幽玥向前行了两步，身后梳至两边的长发在腰侧缓缓摆动，让她的身形看上去越发的秀丽，她没有看霞现，直接看向齐言露出一抹有些异样的笑。
“两年了，我捡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两个躲在小镇的神庙里，攒成一团抱在一起，快要饿死，是我一手一个抱起了你们。”齐言低下了头。
青衫女又转过身子走向齐焕，轻轻抱起齐焕的小身子抖了抖:“焕儿，你想要离开阿姐么？”齐焕有些困惑，眼睛睁得大大的，低头看向身边有些犹疑的哥哥。
　　她面向红衣少女，霞现对青衫女倒是没有称呼“老身”，此刻迎向她的目光有些迷惑道:“幽玥，孤苦了这么多年，我看得出你不想让他们离开，若是如此让他们修炼血魂术又是为了什么？你也想让他们经历我等以前的苦楚么？”
　　齐言有些怔怔，他想起霞现方才的话语，好似有些明白了什么一般。
他吸了口气，却没有开口说话。齐焕则是伸出小手勾住了哥哥，睁大眼睛看着阿姐。
　　慕容幽玥目光看向霞现有些波动，可也只是一瞬：“他们还小，修行血魂术未必对他们有害，以我多年道行早已能让他们不必坠入妖道。我看重的是血魂术的筑基之用，两年来每月我都会查验他们的血液，若不修炼血魂之术，我们的传承难道要就此断绝......言儿的年龄也到了，过几年等翠云开山，我会让他们拜入翠云山。”她皱起眉头深深地看了两个男童一眼。
　　红衣波动，落叶飘起，霞现有些微胖的身躯向后行了一步抬起手拨弄了一下头上的乱发，直视青衫女面色有些阴沉地道:”我有些明白你的打算了，只是如今封印已破，镇妖石已碎，那翠云山一帮牛鼻子如何能比得上我们几个！更何况......”
霞现语气一顿，“让他们一世为人，安享平凡有何不好？这多让人羡慕!”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落叶无声，慕容幽玥原本平淡地看着霞现，此刻微微低头。
”若是如此当然最好，但他们既然是由我来抚养，这便由不得你我，也由不得他们。”
　　少女抬头望着青衫女子，眉头深皱，安静了一会，看向十娘淡淡道：“即便如此，你总该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慕容幽玥看向竹林深处，思虑了一会，看向两个孩童。
　　霞现身形一转便已出现在青十娘身侧淡淡地看着齐言，齐言弄着手臂上有些作疼的伤痕。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自己该做个抉择。
　　他此刻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绪分明有几许复杂。
　　又要做选择了么，真是不喜欢决定啊！他此刻想到了齐焕，想到了二虎，季英，想起了街口的老道，记忆中模糊的爹娘。他的目光微微发亮，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拉着齐焕的手说走就走......
　　车窗外面下着朦胧的小雨，齐言有些郁闷地看着弟弟。
此刻，齐焕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车的后垫上，小嘴巴还流着口水，一只肉肉的小手死命地拽着齐言的衣服。
少顷，齐言则抱着被子露出短腿伸着一只手揉着齐焕肉肉的小脸，坐在席垫上睁着眼睛有些出神。
　　“阿嚏......”齐焕打了个喷嚏，耸了耸小鼻子翻过身去面朝着齐言，小肉手抓了抓还不忘拉着哥哥的衣襟蹭了蹭。齐言表情先是有些呆滞紧接着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手，起身为齐焕拉上被子，也拽了拽自己仅剩的席子继续出神。
昨日晚间，他与阿姐和霞现说了一番话，虽然话语有些晦涩稚嫩，可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他想要一个有希望的人生！
他有些自私地也想要弟弟活得久一些，他不想像几年前一样只是自以为睡了一觉就再也醒不来，变了模样。
　　............
　　云来镇一条有些幽深的小巷中，青衣女子半倚着院门，抬眸目视远方，神色深深。许久女子转身向巷中行去，素色面庞上掠过微不可见地浅笑，小巷深处，青光闪没。

第四章 盛泽钟家
云来镇通往盛泽城的官道上，重重竹林掩映下，一列车队行驰而去，马车先后而行，乌云遍天阴雨绵绵。
　　天色蒙蒙亮，一阵阵奇怪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齐言躺在席垫上，扭头看了看身侧张牙舞爪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齐焕，眸光微暗。齐焕也是抬头迎向兄长投来的视线，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哥，你也饿了......”齐焕撑死小身子，打了个哈欠，悄悄地将目光移至前帘。
　　霞现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百无聊赖地坐在车夫的坐位上，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到她的身上，她却毫不在意，任由雨水簌簌流下，细细看去却是在她身周形成一道模糊的轮廓将雨水阻隔开来，此刻霞现微微带着些许肉感的手中拿着包子，口中咀嚼着，耳朵耸动着，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车帘被齐焕肉肉的小手拨拉开来，齐焕目光有些发亮，大眼睛盯视着霞现，没过一会儿，黑漆漆的齐言也翻起身扒拉开车帘。察觉到两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霞现的身躯有些僵硬，神色露出古怪。
　　“我说，霞现，你不能吃独食啊。”齐焕眸光黑亮。
　　一脸决绝地回过身，霞现清秀的面容有些变化，她却挤出一丝笑容，身周水幕不近，霞现手中现出两张干硬的面饼递出，齐焕有些嫌弃地接过，眉头皱了皱，鼻子耸动了一下，却是仍然盯视霞现，稚嫩的小脸上黑亮的眼睛透出深邃了然的光芒。
　　霞现的身躯变得僵硬，轻轻抽回手，脸上的微笑变成了不情愿，此刻轻轻吐了口气，胖手在空中一缕，红霞掩映，两屉热乎乎的小笼包现于两人面前，齐焕欢呼了一声，正要接过，却见霞现眼珠一转轻启薄唇:”这可是老身。大清早去临近的镇子打回的包子，合该有老身一份！”
　　红光一闪，面前的包子从两屉变成了一屉，齐焕有些发呆，齐言却是撇了撇嘴，霞现揉着圆滚滚的肚子，仿佛卸尽了一身的力气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真是比云来的好吃。”
　　三天后，翠云山脚下，齐言扒拉开车帘，有些惊憾地看着眼前高阔的城墙。
　　............
　　赵国有四境，盛泽境内有三座主城，盛泽城更是境内第一主城，即使在整个赵国像盛泽城这般的巨城也没有几座。盛泽城之大几欲与赵国国都比肩，这座巨大城池依翠云山而建，占地极广，周围千里，皆是青竹掩映，林木森森。
　　阴雨乌云皆已散去，马车渐渐驶至城门，在城门前慢慢随着人群驶入城池。碧色晴空下霞现轻抬臻首，精致的面容下，少女有些发胖的身躯微微颤抖。
　　这不是白日做梦，也不是夜深人静时的肖想！
　　思绪沸腾后，霞现皱了皱眉头，习惯性地抬手轻拨秀发。
　　十三四岁的红衣少女跳下马车，捋了捋有些发褶的衣袖抬首微勾唇角，喃喃道：“钟家，六弟，我回来了。”
　　盛泽城很大，大的让扒着窗帘的齐言目不暇接，忽然一声叹息传来，齐言回过头去，却是齐焕捧着一束肉串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黑亮的眼睛透过车帘看向车外，看起来分外好奇。
　　盛泽街头，货物玲琅满目，大街宽阔，车水马龙，一辆辆马车与行人交错而过，街道两侧高大的房屋层层林立，从根本上便把云来镇比成了穷乡僻壤，看得让齐言觉得自己是只土鳖。
　　马车拐了几条巷子，穿行了几条大街，又奔向一条主街，渐渐放慢了速度，天色渐暗，齐言若有所觉。
　　车帘翻动卷向一侧，霞现面无表情地看向兄弟两个:“下车吧，钟府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齐言拉着齐焕的小手站在霞现身后仰头望去。
　　对面是一条朱红色的院墙，院墙看上去有里许长。马车前头几丈远矗立着一扇颇有几分气势的府门，再往上看去是一门方匾。方匾悬在丈许高的地方，其上署名钟府。
　　......
　　天色已经有些近黑，钟府门前挂着两扇大红灯笼，对面的街道已经少有人声。霞现脚步迈出，轻扣府门，凝视着对面有些昏黄灯光映照下的钟府二字，面上看不出有情绪波动，目中却罕见流露出复杂光芒。
　　钟府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的青年男子探头走了出来，有些小心谨慎又有些迷惑地望着对面的霞现三人:“请问三位到我钟府有何贵干？”
　　霞现眼中复杂光芒早已散去，她先是眉头轻皱看着眼前的瘦小青年男子，渐渐目中现出几分温和光芒，“你的面相和我昔年一个熟人生的很像，江远是你什么人？”
　　瘦小青年男子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面前红衣少女的答非所问，目露思索，渐渐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般缓缓抱拳开口道:“小子江氏子弟江宁青，小姐竟识得我家叔祖，不知小姐是否需要小的通报？”瘦小青年男子目中露出几分忐忑，盛泽江氏历代为钟家附属的家族，面前少女所提的江远乃是江家老祖，他的亲叔祖，钟氏供奉之一，地位在钟氏极为尊崇。
　　霞现整了整红衣，向后看了看两个睁大眼睛目露好奇的小家伙，毫不注意形象地在怀中随意摸索了一阵，目露笑意看向青年男子。
　　微微圆润的右手向前伸出，霞现向男子递出一块看上去有些老旧的三角形状木牌，瘦小青年男子伸手一接已是明了，目中郑重道:“请小姐稍等。”

　“原来，姑奶奶你也有被称为小姐的时候！”齐言转头说了一句刺心的话。
　　“小姐。”少女嘴角先是抽了抽，接着面容上闪过一抹黯淡之色。

第五章 姑母霞现
盛泽城依翠云山而建，却是因盛泽而得名。
　　盛泽是一城中湖，在城中占地数十里方圆，处于盛泽城西。城西地势低洼，翠云山上的流水有一部分经过这里多年下来便汇聚成了这处湖泊。
　　盛泽周围是小片山丘，这里水气弥漫，灵气氤氲，也因此盛泽城中的世家大多都定族于城西。
　　而在诸多城西世家之中，尤以辛，胡，朱三大世家为大。占据了城西小半的灵氲，建为宗族府邸。
　　此时繁星满天，圆月悬空。
　　盛泽城西的钟府灯光大亮，大堂前的一间院落挂满大红灯笼，堂内有数十人列坐两排，点点红光在院落中汇聚，照的院中一片明亮。
　　堂中两侧的座椅还有不少空的，霞现挑了挑眉，还是决定坐在左侧十余人中某个不显眼的位置，丝毫不在意身边路过的钟府之人对她略带疑惑与打量的目光，两兄弟则坐在霞现身后两张木凳上。
　　齐言有些犯困趴在霞现身后摇摇晃晃眯缝着眼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齐焕则是明显有些兴奋，扒着凳子东张西望。
　　又过了一会，小家伙明显精力有限，端起手支着下巴打量着身前陆续坐下的几位中年长须的男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身着淡黄色劲衣男子簇拥着一位穿着淡红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男子面相红润，貌似中年，生地端正，他行至正中主位，面色已然变得严肃。
　　“见过家主。”端坐在两旁的主位以下所有人除了霞现都起身行礼。等了一会，周围人见霞现与两个孩子未起身皆面露困惑，但家主与二位长老在上并未责怪，反而郑重其事地整了整衣身。
　　钟家之人虽然疑惑，可也不是泛泛之辈，没有人在众人面前声张此事，皆是对三人面露寒意。
　　居中的家主中年年纪，生着一张国字脸，引人瞩目的是其面上生着一双狭长凤眼。家主先是吩咐了几句接着肃然开口道:“诸位，今夜召集诸位来此是有要事宣布。今日是我钟家大喜之日。”家主语气停顿了一下，面露肃穆缓缓道。
　　座下众人未有言语，先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最终还是右首第二位一位中年精瘦灰袍男子有些疑惑道:“晚辈不知大伯此言何意，还请大伯言明示下。”
　　家主钟楚方与身侧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却是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缓缓躬下身躯向着座下两排中一道鲜红身影齐声开口道:“后辈钟楚方，钟楚文，钟楚云见过姑母。”
　　一言惊四座，场中众人皆是而立以上的年龄，不然也不会被召集至此，听闻此言稍微迟疑就都纷纷低头朝向红衣少女行礼。
　　钟楚方是钟家当代家主，是钟家的二代子弟之首，包括他两侧的中年男子与妇人也都是钟家的两位二代长老，几貌似中年，可实际年龄至少也在六十岁开外了，事实上若不是钟家还有一位一代长辈与供奉尚存，他们这三人便已是年岁最长的几人。
　　齐言此时微微抬头，像是被场中的大动静惊扰，靠在右侧眯着眼抬头看向霞现。红衣少女目光平淡，微胖的双手端放在原地木椅之上，见此刻众人皆是望来，先是呆愣了一下，有些拘谨，接着唇角却勾勒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目视众人，轻启红唇。
　　“老身离家时，二哥与几位长老且还活着，钟家正值鼎盛，是盛泽城有数的望族。”
　　少女面露缅怀。主位下方众人露出古怪之色，似是对少女所言有些奇怪，又对少女口中二哥为何人有些猜测但又不敢确信，主座上的三人却面露惭愧之色。
　　居中的家主钟楚方面色先是有些怪异，接着面露难堪低头道:“姑母不知，二伯当年与翠云宗千门前辈于盛泽湖心共演凝元之境，然盛泽灵气不顺，二伯与千门前辈双双坐化。”钟楚方走下主位，行至红衣少女身前微微躬身以示晚辈姿态。
　　“这数十年来我等后辈，未曾出过似二伯一般功成造化之人，如今长辈中仅余六叔与几位供奉前辈，六叔百年道行，余威犹存但毕竟双腿有疾，钟家气运衰弱已是比不得城西的另外几家，六叔令下封族数十年且不得与世家争斗，我等尚能勉强支撑。“
　　钟楚方接着感叹：”姑母离家之时，楚方尚未出生，长辈健在，言及姑母皆是赞叹。数十年过去，父母长辈皆已逝，姑母画像与佩剑仍存于宗堂暗室。“
　　”今日姑母以百岁之龄却似少女容貌归来钟家，晚辈不敢妄言，却知从此我钟家再不用苟延残喘，于这城中足以真正立足。”钟楚方抬头看着霞现，标正的国字脸上明显流露出欣喜激动之色。
　　在座的钟家众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带着喜色议论纷纷，怪不得家主言之今日是大喜之日，原是家族一位宗祖归来，怪不得如此这般郑重，上一次钟家这般召唤附近宗族之人聚集尚已是数年前六宗祖百年大寿。
　　只是面前少女如此年轻，令众人有些迟疑。
　　夜风吹过吹回，霞现眸中有复杂之色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间。
　　修行之路事事皆不可预料，她当年因误入一处绝阵被封印数十近百年也归不了宗族，今时今日封印已破，以她的修为几日前便可归家，却实是近乡情怯。
　　眼见红衣少女思量了一会儿，钟楚方以为面前长辈要说些什么，忽地只见霞现低头唇角冷冷一勾，探出右手。

红袖一展，四条狭长的猩红色弧光于半空出现，向堂外小院延伸而去，众人眼前一晃，面前便已多了三名被狭长红布紧紧包裹的男子。
　　一旁齐言有些惊讶地看着院中众人有不少面露惊愕之色站起，不少人面上有愤懑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却只是苦涩一笑，齐言趴在凳子上，又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么光明正大地窥视，这个钟家的处境似乎不怎么好啊。
　　这三人中有两个青年男子在地上剧烈地挣扎翻滚，还有一个男子年岁稍长貌似中年，像是比另外二人先明白了情势，此刻趴在地上费力抬头看向眼前的红衣少女。
　　他刚刚收到家主消息带着两个族人的行至钟家，眼前红光一闪就变成现在这样，他念头一转就已然知晓是眼前之人将他们三人抓来院中。他心中有些骇然，有合花镜在手自己带着两个小辈竟毫无抵抗之力，钟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高手了？
　　霞现将红袖收起，将收来的镜子甩给一旁的钟楚方，低头抬眸瞧了面前三人一眼，只一眼就让两名青年男子目光涣散，年岁稍长的中年男子亦是呆滞了一下。
　　“这，这是...”他刚要开口，面前的红衣微胖少女却开始言语了，话语中颇有几分玩味之意。
　　“老身还以为是什么宵小之辈，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合花境竟还在你们胡家手上。这本就是钟家的东西，不可多得的一件宝物啊，以前老身就眼馋得很，只是被当成聘礼赠往了胡家。”
　　她话锋一转，忽地有些感叹道:“那老家伙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这镜子上面都没有他的印迹了...像是二嫂，不，胡雪迎的气息。”说着霞现眸中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钟楚方接过合花镜后就一直有些犹豫，他认出面前的中年男子是胡家的一位长老，此刻耳边听着霞现的话，心中却是了然。这胡雪迎是胡家的宗祖，与六叔和姑母是一代的人物。
　　这合花境是一件奇物他自是知道，这东西有隐匿与增持心魂之能，只是没想到姑母竟能发现这胡承运，也不知姑母修为究竟到了何等程度。
　　他还在暗暗感慨，一旁的钟楚云可就按耐不住了，此刻目露奇芒，为四周疑惑众人解释起来，面现欣喜，一旁的钟楚文却是低头，目中闪过疑色。
　　中年男子呆滞了一下后便反应过来，扫了一眼钟楚文就作慌忙状抬头看向霞现，“不知前辈是钟家的哪位长辈，晚辈胡承运，此行是受胡家家主之命前来，还请前辈宽恕谅解。”
　　他也是聪明之人，知道先亮出胡家钟家会有收敛，此消彼长之下，就算面前之人高深莫测，胡家身为城西三大世家之一，在多年积压下盛于钟家，对方必有顾忌。
　　众人正在交谈，也没有顾及两个年幼的孩子。耳边有古怪声音传来，齐言转头看向齐焕，齐焕正老实不客气地用牙齿磕着钟家的暗红木椅，忙地不亦乐乎。齐言眸光一暗，伸手拍了一把前者的后脑勺，齐焕抬起头来，揉着头有些幽怨地看向兄长。
　　“......”
　　“哥，原来霞现年纪这么大啊！”齐言嘴角一抽。

第六章 再见眉声
胡承运态度恭谨，在众人面前姿态放的很低，尽管趴在地上他也做不出什么姿态。
　　身前的芳龄少女散发出的气势在他看来就仿佛他那生疏的母亲，高不可攀又令人心生畏惧。
　　霞现故意等了一会儿，见胡承运面色变化，微微红润的脸庞上嘴角一挑，含着深意地眯着眸子看了他一眼，笑着开口:“听好了，老身道号霞现。至于老身是谁.......你归家之后描绘我的样貌，你家中肯定有人知晓，不过你这合花境却是要留下了，老身可是听说你们胡家欠了我们不少东西。”少女转头看了眼钟楚方。
　　钟楚方脸色红润，心情愉悦，这不仅仅是因为霞现的归来。
　　胡承运在胡家二代长老中排行老六，更是胡家那位的亲子，平时即便是他顶着钟家家主的身份，对于这胡承运虽不必惧怕，也要生出几分忌惮，谦让与礼遇三分。更何况这厮一把年纪，修为不俗，为人却实为谨慎，若不是合花境在手，这次也绝不会如此肆无忌惮，能看到这厮丢面子，钟楚方的内心是满怀欣慰的。
　　他看到霞现的视线转到他这边来，尚未明了姑母目中含义，耳中便想起一道声音。
　　钟楚方心中波动。
　　他转过身，轻抖了抖衣袖，面向众人微笑道:“诸位，在座的各位都是我钟家的底蕴所在，钟氏的整门兴衰都握在众位的手中。”
　　他瞄了旁边不敢乱动的胡承运一眼，话锋一转，嘴角微微勾起:“然今日之事，诸位已心知肚明。其余之事，便容老夫在此卖个关子，还请两位长老容老夫带这三人退去，各位见谅。”钟楚方笑眯眯看向众人拱手道。
　　钟楚方身边的两位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左边的钟楚云上前一步，看向两侧众人后开口躬身道:“恭送家主。”在座众人纷纷正了正颜色，起身相送。
　　行出庭院，众人身影渐渐消失于身后，霞现抬头看向钟楚方，目中有几分恍惚，又有几分审视之色，“你是对的，无论什么时候，钟家的家主都少不了几分计量，若做不到不动声色便做不成家主，家族最忌讳的事就是人心浮动。”
　　钟楚方眉眼不动，轻轻躬身道了一句:“姑母说的是。”
　　“这胡承运今日虽然冒犯了姑母，但他是胡家胡雪迎前辈的儿子，晚辈想着这老小子平日里虽对钟家不算平和但也并未行出格之事，不如请姑母将他交由侄儿处置。”钟楚方补了一句看向身旁被大汉拎着的胡承运轻轻一叹道。
　　“竟然是胡雪迎的儿子，我本来也不准备动他，说不准这小子还和我们钟家有几分关系。”
　　钟楚方疑惑向霞现看去。
　　“罢了，方儿，带我去该去的地方吧，耽搁地够久了。”霞现侧过头看着钟楚方道，清丽的面容被微微臃肿的身躯对比得极为动人，一双眼睛泛着异样的光。
　　“是，姑母。”钟楚方收心道。
　　“你们两个小不点也不用跟着了！”霞现眨了下眼睛，摸了摸手中的红菱，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规规矩矩跟在身后的兄弟俩。
　　齐焕有了点精神，小身板一个抖动，先是抬头瞄了瞄霞现，又面向齐言，小肉手指了指前方挂着一片灯笼的房间。
　　“哥，我们去客房睡觉吧。”
　　齐言静静地看着霞现抚着手中红菱，心中暗暗犯起嘀咕，却也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一边拉着弟弟跟着一位大汉向前方行去。
　　......
　　钟府，灯火通明。
　　钟氏的府邸很大，延续了数百年也没有什么大的更改。霞现是认得路的，钟楚方则在前方引路，身边的壮汉早已不知何时夹着胡承运退去，霞现在后面缓缓地跟着，不停地观望着周围。
　　只过了一会儿，钟楚方将霞现引到一处二节竹楼前，自己停了下来。
　　“姑母，六叔就在茶斋里。”
　　竹楼不大，门前挂着四顶红灯笼，昏黑的天色下，彰显地竹楼周围很是有几分古色古香的气氛。
　　霞现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竹楼，不言不语，钟楚方看见姑母有些呆住，小心地扶了一把，引着霞现打开了小楼的一扇门，自己驻留在门外。
　　打开房门，是昏黄烛光，空无一人的大厅，放置着六个蒲团。
　　霞现向前行去，行至靠左第二个蒲团，她轻轻掸了掸上面些许的灰尘，身形一闪。
　　又是另一副画面，眼前的蒲团上是一道盘膝而坐的红衣身影，男子正对着霞现，露出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四十岁上下的外貌，面庞有棱有角，梳着黑发，瞳色分明，身材壮硕，除了一身红衣看上去与霞现并无任何相似之处的红衣男子。单从外表上看，无人能看得出他已是一位年过百岁高龄的老人。
　　他此刻微微抬头，眉眼中似含着一丝嘲讽，深深地埋怨与缅怀开口道:“整整八十八年，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这八十八年，死了这么多人，却只有我终于熬着等到了你。”
　　男子深深吸了口气。
　　“六弟也想问你一句，钟眉红，如此多年，究竟是何事能让你舍得归家了？”
　　红衣少女此刻并不似刚刚的姿态，她微微抬眉翻了个白眼，抖了抖微微发胖的身子，顺势歪歪斜斜地坐在红衣钟眉声身前，刻意不去看跌坐在地上的红衣男子复杂的目光。
　　她此刻撅了噘嘴，犹豫了一会，面色泛起一丝古怪：“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个样子。”

烛光闪烁，钟眉声看着她伸出自己有几分发胖的手掌，轻抚了下他头上黑白斑驳的乱发。
　　男子有些不适应，面上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别扭神色。她却仿佛像当年一般深深吸了口气，柔声叹息:“你懂什么，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有时间我自会一一告诉你。”
　　“现在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将我唯一的弟弟双腿折断了？”凶厉之色自少女原本柔和的眸中一闪而过。

文笔还算扎实，剧情太过平缓缺乏出彩的地方，比如青十娘与霞现遇上照面来场斗法什么的，或是在去钟家前于路上撞见钟家恶少胡作非为逼良为娼等等，只是比方，来增加剧情的起伏感，个人觉得会更好些

齐言有些担心的看了阿丽一眼，阿丽却是轻轻一笑，“小公子放心，奴婢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这小东西在奴婢的袖中不会被闷坏，也不会发出声音，请小公子随奴婢去用膳吧。”语罢微微躬身，手掌朝向右边。
　　齐言狐疑地看了阿丽一眼，心中同样有些诧异。钟家不是一般家族，他自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阿丽身为钟家的一等丫头也有几分功夫在身，他心里明白都是因为霞现的存在。
　　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像往常在云来镇一般，齐言迈开小短腿，抬了抬头，跟着阿丽向右迈步。

第八章 青竹书院
对于青竹书院的众书生来说，今天是不平凡的一天。
　　青竹书院是盛泽地界的大书院，书院斜对面便是盛泽城赫赫有名的角斗场，书院乃是清净之处，角斗场却是喧然之所，这也形成了这一地界极为特殊的风貌。
　　然则与往日比起来，这一日却是青竹书院少有的热闹日子。每年一度招收弟子的时日正是从今天开始。
　　晌午时分，艳阳高照，修葺宽广的院门前挤满了人，多以少年人为主，年幼的不过六、七岁，年长的也不过10岁。马路常与赵敬礼便是今日被派来负责招收的两名书院弟子，此刻马路常接了赵敬礼的活，负责报名事宜，赵敬礼则是难得与一旁歇下来的师兄带笑闲聊。
　　“孙师兄，这一次听几位师弟说，这一次城西的几大世家有些动静，连院长大人都被惊动了，师弟知之甚少，而师兄身为书院执事，不知师兄可有什么听闻？”赵敬礼略显恭敬地向身旁端坐在席垫上的一名灰袍中年男子问道。
　　灰袍中年男子生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面目方正，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一类人，此刻孙师兄见赵敬礼发问，隐隐发觉周围有几道视线瞟来，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变颜色，抚了一把不算长的胡须，娓娓道来。
　　“早在书院成立之时，城西便有四大世家，分别是辛，胡，钟，朱四家，这你应该是知道的。”赵敬礼跟着点头，书院成立已有二百多年，这四大世家少说也有几百年的传承了。
　　“这四大世家明争暗斗多年，城南的局势却一直很平稳。直至钟家式微，被其余三家打压地有点凄惨。”孙师兄再次轻轻抚了把胡须。
　　“钟家是如何式微的？师弟记得清楚，家中曾有长辈说过，钟家有一前辈拜入天南海，那是海外仙地，地位尊崇，便是山上之人见到也要礼遇三分，更何况是城西的三家？”旁边有一位中年男子忍不住理论道。
　　孙师兄缓缓道：“一般来说的确如此，就算钟家高手凋零，有这么一位存在，城西的三大世家便不敢轻动干戈。”
　　“然而，刘师弟你在书院多年，未归家族，有所不知，钟家那位前辈已离家近百年有余。而这些年的时光，就算是几大世家也足够更换几代人了。实在是太久太久，就算是院子大人当年也还只是个十余岁的娃娃。”
　　“咳，孙师弟，注意你的言辞。”旁边一位师兄微见白发，此刻有些尴尬地看向这位师弟。
　　......
　　马路常此时刚刚替换下赵敬礼，开始主管报名事宜。
　　“小友名字？”“贾方翊！”
　　“你的籍贯？”“盛泽境，芦墟东城，十三铺！”
　　“到另一边吧，下一位！”
　　马路常目光严肃看着下一位孩童，这孩童生的浓眉大眼，虎头虎脑，七、八岁的年纪，看着就像爱闯祸的。
　　“小友名字？”“李成梁！”孩童咬着牙大声道。
　　“你的籍贯？”“盛泽境，盛泽城，云来镇！”孩童继续大声道。
　　“到另一处吧，下一位！”孩童松了口气，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走向另一边的队列。
　　李成梁看着前方，面前是一位20左右年纪的宫装貌美女子，她此刻微微含笑，注视着这个看起来有几分可爱的男孩。
　　“你的年纪多大了？叫什么？”女子含着笑意问道。
　　“八岁半，李成梁。”李成梁愣愣地点头。好美的姨姨啊，李成梁心中暗暗道。
　　“明天来领分配的书籍吧！”女子温和道。
　　“这样就完了，不用付银子么？”李成梁又发愣了。
　　“今年的入院学徒，学费已经全部被城西几大世家预算了。”女子好意提醒。
　　“预算？城西，对了！”二虎一愣。他小跑奔向不远处的父亲，走近时，掏了掏父亲的口袋，没去看父亲手里的银两，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上面只有歪歪扭扭四个字...“青竹...钟家！”
　　“姨姨，这个字是不是念钟！”二虎向女子跑来，他父亲不识字。
　　二虎想起以前他和齐言的约定，一起到盛泽城的青竹书院读书，一起到翠云山上见到季英。他想起一个多月前，齐言的家，他只看到空空荡荡的房屋，他发狂地到处找，却只在往日他们嬉闹的狗洞里找到了一张四个字的小纸条。
　　“大齐，你要是多跟你阿姐识几个字就好了。”二虎眼睛睁得大大的，仰着头看向书院的天空，正是平淡蔚蓝明媚。
　　二虎不知道的是，这张小纸条还是齐言灵机一动偷了青十娘的纸笔趁着小解的功夫偷偷塞到狗洞的，半夜时分，青十娘与霞现商量后，哪管他的小心思，直接便把两个小家伙塞到马车上了。
　　......
　　马路常将视线从面前一位身材壮硕的中年大妈身上艰难移开，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面前身着黑色衣袍肤色也黑漆漆的男孩，淡淡开口：“小友名字？”
　　男孩看着面前的青年男子，呲牙一乐，刚要开口。
　　“汪汪！汪！”
　　齐言低头，眼角余光扫到一道显眼的黑光，嘴角一勾。一旁的阿丽面色闪过一抹尴尬，大袖一收，怀中多出了一道形似田园犬的模糊身影。
　　“孩子，你的名字！”马路常扫了一眼，收起面上隐含的一丝诧异，淡淡开口。
　　“我叫钟言。”齐言黑眸中有一抹光亮一闪而过，微笑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