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都督，嗯…娘亲，娘亲空闲时偶尔会来此处，给三皇子殿下指点一二武技，——听说三皇子的母妃，前朝仍为医女时曾为爹爹看诊，他的胞姐，常州那位赵姬殿下，亦是爹爹学生，有如此情分，娘亲自然不会推拒敷衍。
高台边沿的石缝里隐约要顶出新绿草芽，一丝不苟的比划完一套刀法，细瘦胳膊已经开始打颤，垂着头，呼吸都粗重了些，米齿叼咬在唇面，吃力的试图继续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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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与三哥同来，趁他得都督教习的功夫，暂且拜辞二人，独拾了弓箭往另一处走。日头还未升，晨雾里瘦弱身形在空旷的场地显得突兀且陌生。是以放慢步子，观刃尖破风，带尘而起，奈何存杀心而力不足，颇有强弩之末的意思。离近时，不难瞧见她额际一层薄汗。
小娘子眼神似刀，比人掌中利刃更显锋芒，不知宫里头，何时多了这样一个人。
当下她歇刀而立，分明力竭，却似要再提，伸弓一挡刀背，食指轻轻在眼前晃了晃，放温了声。
“伤身。”

马刀原就偏沉，更兼力竭，长弓一挡，便再不能提，刀刃重重落下时荡起一片灰尘，单手拄刀而立，掌心尚不曾离开刀柄分毫。
春日里已经渐添暖意，抬手拭过额角细汗，落眼来人，恰被新阳刺破晨曦，只听着似暖玉温润声线。
按理，该称他殿下，不能给娘亲和爹爹添乱，浅色唇面不易察觉的微微蠕动，未曾出声，也不曾似同龄孩童往娘亲处张望，抬脚后撤半步，望回那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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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钦羡于外征战的将军，在尘沙里打磨，以效国力。刀锋沉入校场黄土时，两人相隔微尘，光线便从其间流入，亦如过沙场无人境，教万事驻留。
四目相对，面不欺人，一时阒寂。偶有远处枪戟之声，传来却比隔世。靴尖一抬弓柄，送入手中，眼风扫过她紧握的长刀，于她实在受累。打横递过弓，好商量的语气。
“咱们换换？”

马刀极重，实则最易伤人伤己，单单是寻常提用，时日久了都要伤及脆弱腕骨，奈何当日武器房里，矮个儿小姑娘抱定了它不撒手。
少年郎君笑如初阳，递过弓来，分明的好意，黑沉沉一双眼落他面上，没吭声，刀刃在地上划出道短线，收臂将拉近的刀柄攥得更紧，约摸是个“你别想我的，我也不要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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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下移，短横一道，却似楚河汉界，割地为城。
“好。”
几个来回，大约知她秉性，小娘子有自己的主意，也是不好硬碰硬的主。改了心思，从弓衣里抽出一根羽箭来，旋身望向远处箭靶，比了一下，偏头看她。
“会用这个吗？”
搭弓满弦，箭脱手而破空，钉入靶间。

自然不会。
一箭离弦，形似流星破空，极目望去，恰中了靶心，尾羽尚颤巍巍的。倘若时叶都督在这，想来能点评两句准头上佳，力道不足。
可落在不曾识弓的小姑娘眼里，黑沉眸底亮了亮，好似映进了星光。
马刀还在手里，又长又重没处依没处靠的，便靠自个儿稳稳当当的撑着，视线将他手中长弓来回打量了个遍，又扭头看了两眼靶上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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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学的话，我倒是可以教你些皮毛。”
捉到她眸底一点亮色，徐徐探手，见人未有较大的动作，方覆上握紧刀柄的手，助她使力往下一插，埋入尘土。遽然抽出手来，招手示意。
“来，”
腾出空地，拉人至靶前正位，示她两脚开立，半身前倾，递弓箭入怀。
“左手持弓，将箭持平搭上，这样扣弦。”
轻扶皓腕，本略显亲昵的动作，一心专注执教，做来也不觉不妥。

我一向拒人近身，便是寄春的小姐姐，夜里也不敢与我掖掖被角，——我曾半夜里摸了枕下的短匕，险些伤她。
不过他教我这弓马射术，我却是愿意学的。
被人自后扶正举弓姿态，初时难免绷紧肩背，寒毛都竖了起来——如果我是毛绒绒的，比如猫，一定已经炸开毛胖了两个身位——随后在人平缓言语里，渐渐收敛满身抵触，将下意识的防备收在抻紧的神经里。
引弓，射箭，脱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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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下身背紧绷，难免偷看一眼精致的侧脸。小娘子模样尚未长开，却比朝雨涧树，馀春山鸟，是我不曾见过的。愣了半晌，方出一语。
“……放松。”
箭穿尘埃，跌黄土，扑起茫茫飞沙。蓦然看回她，试图分辨出一份感情。
“别急，慢慢来。”
正欲再教，却见不远处叶都督身影，左右思量，大约明了。
“我叫李裴显。”
轻声，随即后撤一步，迎来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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