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几声沉闷的喘息声后,路灯像是睁开眼睛的巨兽,朝暮的罅隙之中,万家灯火泛着明灭不一的光。
毛利兰在向阿笠博士郑重道谢过后,将那个类似于蓝牙耳机的小东西戴上,步履轻盈地踏往回家的路途。
钥匙和锁孔紧紧相拥,在轻微的金属碰撞中姿态优雅地转了一圈。她打开房门,大灯亮起的那一刻桌上摆放的几只空啤酒罐反射起了光,刺得她没法睁眼。
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真与死无异。
兰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戳戳男人的后腰,听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将空着的易拉罐全部扔进垃圾桶,她架起沉得要命的父亲往卧室的方向挪去,却在一两句无意识的嘤咛中再也迈不动步子。
他说,英理,我好想你。
毛利兰看着父亲手中死死攥紧的相片,那上面的女人有着岁月也无法轻易带走的姣好容颜。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母亲和竹马坐的是同一架飞机。
偏偏世上有些人,只有失去过后才懂得珍惜。
真不巧,她父亲都只能归到这类人里。
把毛利小五郎扛上床后,毛利兰接了壶水,将鸡焖在高压锅中,顺便发了个短信婉拒铃木园子“一起夏日祭”的提议。她看着手机仅余一格的电量,叹了口气。
果然看烟火的时候我还是更想和新一在一起。
于是她就走进房间关上门,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已经披上一件十分漂亮的浴衣。
那是无尽夏,独占了整个季节的花。
站在镜子前略微拘束地摆弄几下,毛利兰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到陌生的脸,自我安慰了一句:两个小时而已,不会出事的。
关上灯锁好门,毛利兰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心虚不已。
当她一脚踏出楼梯口时才发现曾经稀稀攘攘的街道如今热闹至极。
小小的赞叹一声,毛利兰迈开脚步。一阵杂音过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兰,前面有卖苹果糖的,为什么不试一试?”
“新一!”她惊叫起来,语气中含了三分欣喜。踮起脚尖到处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靠墙的石像旁发现了吆喝的小贩,她尝试着向那个方向靠去。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停顿一下,又开始卖弄风骚洋洋得意。“你就给那位老伯说,是我工藤新一的人,他就会给你便宜。”
压下心头的笑意,兰低低应了声好。她蹭过拥挤的人群壁咚了一下石像,礼貌地鞠躬道:“阿姨,请给我一支苹果糖。”
苹果糖酸酸甜甜的味道正好。毛利兰边吃边走,也就忍了工藤新一一路上像是在背百科全书一样的絮絮叨叨。
“苹果糖可是日本的美食之一,伢子学姐做的还是挺好吃的……”
“伢子学姐是谁?”毛利兰咬了口苹果糖,有些不高兴。
“伢子学姐?就是上次带咱们进博物馆的馆长女儿,栗色头发,家里养着一只……”
家里养着一只毛色漂亮的波斯猫。她下意识在心里接道。
“养着一只毛色漂亮的纯种波斯猫。”对方说完这句,紧接着又道:“左边有个垃圾桶,吃完就把棍子丢进去。”
这还用你说?最基本的文明我还是懂的。
毛利兰将剩下的棍子扔进垃圾桶里,视线在周围绕了一圈,“新一在哪里?怎么我做了什么你都好像知道?”
“给你个惊喜咯,兰。”对方笑道,“我在能看见你的地方。怎么样?是不是就像料事如神的福尔摩斯一样?”
“什么嘛……新一这样也太狡猾了。”她抱怨一句,冷不防被一位神色匆匆的人撞到。对方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转头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耳机中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福尔摩斯的“伟大事迹”。
她摸摸手臂上蹭红的地方,倒吸一口凉气,心底泛出一丝凄凉。
“哟,小姑娘!没事吧?”毛利兰回过神循声望去,惊讶极了:“小山伯伯?”
戴着白色头巾的大叔显然也认出了她,于是走过来一把将她拉起,“今年又是一个人出来?”
“没有啦,新一在不远处等着我呢。”她下意识就道。
小山没戳穿她和往年一样的说辞,话题一转,又问,“今年还要再捞一把吗?算你免费哦。”
毛利兰欣喜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网,看准一条个头娇小的侧着网子就杀了过去,结果反而被小家伙摆了一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浴衣被小家伙摆尾时溅出来的水湿了一片。毛利兰有些烦躁,气呼呼地伸下网子一通乱搅,到最后也没能抓到一条。
“兰,别心急。”
风翻动着屋檐上的风铃,她突然就沉住了气。
“看准一条,下手!这不就捞到了。鱼漂亮吗?”
“很漂亮。”她浅笑着回应,将破掉的纸网交给小山,礼貌地挥手道别。
“蓝色的,就像新一的眼睛。”
平日里普通的街道好像延绵地无穷无尽,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是“爸爸”的字样,她忽然就恐慌起来,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爸……”
“兰,你妈妈她……她回——”
手机突然黑屏,最后的电量也消耗殆尽。
两个小时的夏日祭之旅要提前结束了呢。
泪水盈满了眼眶,她突然蹲下来抱头痛哭。
她为精神异常的父亲感到伤心,更为懦弱的自己感到无能为力。
抄近路的小道此时漆黑一片,毛利兰没再理会身边熟人的问好,脚步匆匆地朝向家的方向走去。木屐与地面磕磕嗒嗒奏出美妙的交响乐。
布满青苔的石子小路硬的有些硌脚。毛利兰提了浴衣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这感觉很奇妙,一步一个脚印铬在小姑娘心中痒痒的。她想,就像三年前新一给她披上外套时那样,恰好遮住她将要掉下来的眼泪。
她早就知道那家伙的背影帅气又迷人。
这是你走后的第二个年头,我还是假装身旁有你,幸好我们还有三年前的无数个春秋。
“新一,这个面具很漂亮喔。”
也许是信号的问题,沉默了几个呼吸,对方说道,“是啊,狐狸面具很适合你。”
“新一,我想吃章鱼小丸子。”
“吃吧吃吧胖了除了我之外我看还有谁敢娶你。”
“新一……”
工藤新一,最后一次,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
十一点的钟声还有十秒钟就要如约响起。
路旁的无尽夏早就开了花,小小的花蕊蜷曲着,撑起一团又一团的蓝花,怕是想用它自己的温柔盛满这蝉鸣不停的夏。
十。
九。
八。
人们倒计时的声音已经响起。毛利兰没想到自己期盼的烟花会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降临。她揪下耳机扔了出去。
七。
六。
五。
四。
“兰。”
她停下脚步,下意识往耳朵上摸去。
耳朵上空无一物。
“抬起头来!”
这声音好像有着某种魔力,毛利兰愣愣地抬头向上望去。
三。
二。
一。
天空亮了起来,五彩斑斓。大簇大簇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她突然觉得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夜晚。
猝不及防中有人搭上了她的肩,熟悉的柠檬香让她下意识给对方一拳。但反而被对方扯住手臂带入怀中。她想自己才几天不练跆拳道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然后她看见了那双深邃而漂亮的眼。
就是那双眼,让她狼狈到丢盔弃甲城池尽陷。
家里的高压锅好像还焖着鸡?接吻的时候毛利兰迷迷糊糊的想,一会儿粘锅底了怎么办?
但算了管他呢家里有老妈而且又没有人在意这些。
“我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她推开工藤新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唔我一定解释……等等先……”他又凑了上来,认真咬住她的唇。
纵使过了多长时间,这个情商低的家伙才不会变上一点。
烟火绚烂映了不知是谁的容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