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嫔一事，无论再压，也令后宫这一潭死水泛起了不一样的波澜与光泽，妃嫔的茶余饭后，甚至宫女太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将如嫔的故事讲的有声有色，仿若他们就在景阳宫敦成阁外，亲眼所见。】
【众人避之不及，我却想去如嫔故处看上一看。头七夜，与临霜一道，一人一只宫灯，取道景阳宫】
没想到第一次到景阳宫来，竟是因此事。

（延和四年，我与燕月进宫大概是个不太平的年头，虽说宫中多有不受宠的妃嫔逝去，或病或抑，却谁也不像这出故事里的如嫔，大胆到可悲。我没有亲眼瞧见一切的发生，纵使用眼瞧来也可能不是真相，于是不敢与众人妄加揣测，到底是如何淫靡。可是我又悲悯她的幼子，是那样的小，宫中人健忘，却永远会在触及利益的时候蓦然想起那旧事，揭人伤处，叫你寸步难行。）
（于是，在闹了许久后终于平静下俩，燕月想去景阳瞧上一瞧，我亦允了自己的好奇。那一桩并没有过多久的旧事，却观景阳仿佛已过多年，一切的一切落了尘埃，遮蔽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实。宫灯微明，微弱的黄光叫这荒凉的地儿更生怖意）
旁人避之不及，你却偏来瞧—

【景阳宫中，尚有庄妃、良妃、玉贵嫔，却无人及已去的如嫔，让我移动脚步，追随而来】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避的。
【众人最喜热闹，此事却唯恐避之不及，然而在一个个不见月光的夜里，在黑暗中，又迫不及待换上充满鄙夷的神色。夜风吹起斗篷，好似有双看不见的手撩着下摆，耳边呜咽的风声，如泣如诉】
如嫔是个可怜人。
【喟叹一声】 可我觉得，她也是个傻子。

从来，避的都不是人，而是流言。
（若说这宫里最可怕的是人心，那排着第二的，只怕是流言可畏，三人成虎。而这宫里恰是最最无聊的地儿，茶余饭后，能谈论的事甚至比不过市井鸡毛，只好把一桩桩小事传者，甚至盼着拉扯的更大。夜风吹得树影婆娑，那可怜女人的幽魂此刻又不知在哪，是否还在这地方盘旋。燕月的话小小声的忽然随着风灌入耳中，忽而觉得有趣，接了往下）
怎么傻了？明明是个小主，却将一切交与那奴才？

【我不知如嫔怀着怎样的抱负，竟然甘心委身给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太监，可明眼人都知，这实在是再糊涂不过的所为】
将自己的将来寄托在别人身上，可不是***。
【虽如此，我亦觉得她可怜，尤遗二子在世，恐怕他们今后的人生都要背负这样让人不齿的名号。缓行在甬道上，脚步声幽远，抬头看了看】
今儿是头七，不知道如嫔会不会回来。

（可不是傻-子-吗，真的大约是吧。这个女人傻的又可怜，大约也是为了从自己身上掉下的两块肉来。从前都勒时总听教习的嬷嬷教训，进了宫要是有了福气，早早怀了龙胎，比什么都来的要紧。可是啊你瞧，如嫔还两个皇子呢，又能如何，不是更加的束手束脚。想至此忽然抬了眸瞧着身前燕月的背影，出了言）
燕月，你想要孩子吗？

【在我四顾寻找如嫔身影时，身后临霜一句幽幽的话，聆听的一瞬，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向远处去了】
我也不知道，孩子是铠甲不假，却也是软肋。
【有意绕开庄妃良妃的院落，寻路向如嫔生前所在的敦诚阁走】 想要孩子也不当是现在，安知如嫔不是为了孩子才出此下策，结果不仅送了命，还搭进去两个孩子的前程。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如嫔。

你倒想的比我更长远——
（我悠悠的那一句问，燕月往前四顾的背影明显的僵直了一下，半晌方回了神再来悄悄答我一句，可是此时，不知为何如嫔的故事叫我生了惧怕，我从来，谓不得怕什么的，鬼神，生死，因着我本就是一无所有，还怕过什么，可是啊，想想来，忽然怕那小小的婴孩，他们会阻碍一切，我跟着她，往前一两步，在昏昏的宫灯映出的光辉中，自顾自的说了一句，那么小小声儿，可是我知道，她听的见）
我不想要，我做不了，一个母亲。

9
【我要先见到皇上长什么样儿，才能有孩子。慧嫔是一众秀女中首个获封嫔位之人，不知她见没见过皇上是什么模样，日后遇见，倒可问上一问】
你没做，怎知自己做不了。
【截下她小声一句，慢下步伐，等她上前并肩】 我宁愿听你说，你不想要孩子是嫌他掣肘，束手束脚，而非什么做不了母亲这样的话。

（那么幼稚的一句话，仿佛是一个孩童的固执己见。可是偏偏此时，我心中就是这样，偏偏很久没有随着心思来过。如嫔的故事，固然可悲，固然可怜可笑，可是却在其中，我瞧出了这个女人的爱，母爱以及无私，而我呢，会不会有，或者说，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我一直是自私的，并不想因为什么改变。我伸出手，挽上燕月的手臂，如同曾经未学好丝竹而罚站在院中抱着她取暖一般，挽上了臂，倚上了肩不肯放手。）
我嫌他，也怕他嫌我这样的母亲，不肯付出，计较算计一切。燕月，你会是个好母亲。
（这世间，大约只有自私，我才能活的更好。）

是吗，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们都一样，从小就学谋划和算计，又能待人有几分真心，恐怕将来，孩子也不过是我前行的工具。因而我恐怕也不能做一个好母亲。
【离如嫔的敦诚阁越来越近了。紧了紧她挽在臂上的手，忽而一阵噼啪，是一只老鸹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某种意义上说，如嫔，可能她是。

可是她死了——
（她死了，那么三个字，在我言出声的时候，透着冷意。她大约是想做一个好额娘的，可是最终没有成功，还搭上了自己，小阿哥多年后，定会因为这个污点，被宫中的孩子，瞧不起的长大。扑棱的一阵响动，在这静谧的宫阙，将我们惊的如梦初醒我握住她的指尖，有微微的凉意，继续前行）
前头应该就是敦诚了。

13
前头就是了。
【如嫔死后，景阳宫仍旧有络绎不绝往来的人，他们去找庄妃，去同良妃客套，却无一是为了她。】
【如嫔自戕时是否后悔，如今已经无从知晓，她的死除了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鄙夷话柄，再便是给这个如死水一潭的后宫增添了一抹诡异的香艳色，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脚步即便再缓，也还是到了如嫔旧处，门扉紧闭，就如里面有人安睡，与景仁宫的其他院落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如嫔是怎样一个人？可惜，咱们连见都没见过她。

(前头那暗暗无一丝光亮的阁子，与旁的灯火通明，相映成对比。这宫里头藏不住事儿，一丁点的小事儿都传的飞快，何况这等让人茶余饭后能谈月余的大事儿，可是啊，这宫里的人也健忘，健忘到，同一宫阙，比邻之间，昨日还言笑晏晏谈那花开正好的嫔位，就这么自戕逝去，仿佛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燕月的步伐渐缓，我跟在后聆她一语，不带丝毫情绪）
见她做什么，终究是一个不适合这朱墙之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