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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修订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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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玉从窘迫中解脱出来,才发现台上那孟姜女正肝肠寸断地唱到:“不如随夫黄泉下——”,甚是哀婉。她有些奇怪,跨马提枪这么多年的张清浦,为什么会对这种苦大仇深的剧目感兴趣?
“大秦亡于昏君,而非孟姜。”张清浦轻声道,“愚民也只能编出这样的戏折自我安慰了。”
他骨节修长的手交叠在一起,不知是鄙夷或其他,微微动了些力气,指尖瘀着点红。
为玉敛了裙摆落座,忽听晋玄一声清咳,抖着二郎腿笑道:“长官此言差矣,古时有孟姜女传闻,足见暴秦已得万民怨怼,致使人心背离,失道寡助,最终覆灭。政 权归属与你所谓的愚民息息相关,又如何能说他们是‘自我安慰’呢?”
有那么一瞬间,张清浦的面部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泄露出并非波澜不惊的心境,但他极快稳住了自己,微微侧过脸,淡淡笑道:“我初见贤弟,自觉颇为投缘,今日相谈,更见真章。如蒙不弃,便交个朋友,闲暇时也好畅谈切磋一番。”
“不胜荣幸,不胜荣幸。”晋玄皮笑肉不笑道。
为玉只听他俩“贤弟愚兄”来回客套着,心中嘀咕着无趣,便从纹彩瓷盆里抓了一把瓜子,聚精会神地去看戏。那台上已换了布景,正是石桥清湖,斜风垂柳,白衣女子莲步细细,敛袖微微,婉声唱道:
“雨后天晴湖山如洗,春风暖暖,拂罗衣。”
晋玄止住话头,瞥了眼楼下:“怎么不唱秦腔,唱起京剧来了?”
刘景生瞅准机会,上前一步殷勤解释道:“这位是京剧大家柳英柳先生,专唱青衣,又以《白蛇传》见长,刚从外地来,咱们这的人都叫他‘白云仙’,也就是俗称的白素贞。他可是个出了名的善人,经常义演出台,接济穷人……”
“你不是重庆人吗?”为玉实在有些遭不住他满口的“咱们这”。
刘景生卡了壳,讪笑着灰溜溜退开两步,张清轻笑出声:“宁小姐真是快人快语。”
为玉摸不清这是夸是嘲,只是一听他笑,心底便有如绿芽轻搔的痒,便一弯朱唇,也不答话。晋玄看的有些不是滋味,耳边又听张清浦发问:“宁小姐脖子上带的是——”
为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晋玄抢先一步:“我送的!”
他丝毫不掩藏挑衅之意,张清浦剑眉一挑,显然察觉到了这明显的敌意,目光玩味地在两人中来回一转,又落回为玉的颈项间,悠悠道:“别致不假,但宁小姐值得更好的。”
为玉的心弦弹了个颤音,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那枚小珠子,悄悄抬眼,只见晋玄双手扶膝坐得直直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台下,唇却紧抿着,似憋着一口怒气。她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快活,细声道:“我倒挺喜欢的。”
晋玄眉心跳了一下,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眸光一动,正对上为玉满面娇嗔,心中更是得意,神采飞扬地道:“贤兄只知相配,却不知相悦,未免偏激了。”
张清浦松了松丝绸领带,不置可否地一笑:“许仙若早知道与其妻人妖有别,即便是心存眷恋,怕也不会与她同床共枕了吧。”
晋玄神色一僵,有如被点中穴道,脑中忽然浮现一个莫名可怕的猜想。他皱起眉头,屏气凝神,缓缓移眸望向笑意微微的张清浦,却分明感到对方身上阳气充沛,毫无疑问是个活生生的人,绝非借尸还阳的体态。
若真是那千百年前的老鬼王,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适应这个千差万别的世界?更别说知道他的来历了。
他一面骂自己神经过敏,一面搭着话移开目光,不经意扫了眼台上,簪朱翠着罗衣的白素贞姿态娇柔,却惊得他心跳骤停,那分明——!
晋玄猛然站起身,吓得周遭一片低语笑音都戛然而止。为玉一粒瓜子送到嘴边忘了咬,张清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锁起了眉头。僵持半晌,晋玄打了个哈哈,拍了拍长袍:“方才那段唱的太妙,是我忘情了。”
只听周遭几声零散的“嘁”,大家又恢复了常态。张清浦笑道:“能让贤弟如此失态,看来此人确实不寻常,刘参谋,散场了替我送两个花篮去。”
晋玄应和着点了点头,但已无心再坐,暗暗向为玉使了个眼色:“时候不早,再晚些只怕回去要不方便。”
为玉察觉到他有内因,顺从地站起了身,两人告别之后便匆匆离去。张清浦若有所思地靠回椅子上,垂下眼帘,成了尘嚣中一尊优雅缄默的铜像。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17-11-16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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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这么急着走?”出了戏院,恰是一阵寒风迎面扑来,为玉不由得向羊羔绒元宝领里缩了缩。
    晋玄不答,伸手招过一辆黄包车,拉她坐了上去。为玉对着手心哈了口气,偏头去瞧他侧脸,小声道:“你该不会是小心眼,不乐意见着他吧。”
    晋玄闻言转向她,张了张口似乎要辩白,最终却只呼出了一串晕开的白气。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相视片刻,他才艰难地开了口:“那种军官,什么女人没见过,不是你这种小姑娘惹得起的。”
    为玉丹唇翕动了两下,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晋玄这才想到,若论阅历,他比那张清浦只多不少,在女人方面也不例外。只是他体质特殊,并不能公之于众,但要隐瞒一心想跟他的姑娘,未免也太不负责了些。所以他于情事之上,向来浅尝辄止,抽身而去。若恰好遇到无牵无挂又不怕他的姑娘,便极力黏住不肯松。他的人生很长,可多数时候都是孤身在风雨中流浪,所以即便是片刻安宁,也格外视若珍宝。
    可这么矫情的话,怎么能说的出口。
    他有些讪讪地转过身去,双手交叉摊开,盯着掌心里的纹路出神。为玉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急赤白咧地为自己辩解,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又是一阵冷风,挟着白馍腾腾的面香缭绕着散入街上的行人之中。为玉双眼平视着前方,葱白的纤指却悄悄爬到晋玄的膝上,又别别扭扭蹭进他掌中。
    “我也不喜欢同他在一处,”她轻声道,“他总让我很紧张。”
    晋玄一抬眼,恰巧看见她侧脸上不知是不是冻出来的浅樱色,掌心不由自主地覆住了她冰冷的素手,扬唇一笑道:“就这点出息。”
    为玉瞪了他一眼,掐住他的手心用力一拧,晋玄连声低呼着“疼疼疼疼”。黄包车拉着一对凡俗男女驶入这激荡乱世的安宁一隅,时光正好,人声正喧嚣。
    为玉总觉得自那日回来,晋玄便有些不对头。
    他不再每日闲到在家里打太极,也不再忙着督促她读书,反而时常出门去,直到傍晚才乐呵呵地回来,一层薄薄的酒气中藏着淡淡香风。
    “现在的人都是过一天算一天,不晓得哪天头上就一颗炮弹把人炸死了。”吴妈语重心长地道,“再好的男人这时候也没法不学坏。你看看这些军官富商,不晓得多少个有原配在沦陷区,可鞭长莫及呀!谁管的了他们娶抗战夫人?先生在你眼皮子底下胡来,你可不能不管。”
    为玉知道她是好心,怕自己丢了清誉又丢了人,这世道,女人没了男人,就没法好好活。可晋玄不会有时时刻刻的末日感,又怎么会胡来呢?她有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是妻子问丈夫的吧?她是谁?他是谁?
    这样憋了几日,为玉满腔郁结的不快终于在晋玄午后又喜滋滋地溜出门时爆发了。她翻箱倒柜地挖出一顶半旧的深棕软呢帽,换下平日穿的袄裙,罩了件浅咖色毛领大衣,急匆匆地踩上绒靴噔噔噔地跟了出去。
    天光不愠不火地正好,晋玄也走的不紧不慢,甚至时不时停下来逗一逗草丛里打盹的狸花猫,为玉也不得不随时隐蔽。她本是一时冲动,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弄个分明,跟了一段路后,又觉得自己滑稽,这么大费周章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更丢人?倒不如直接上前问清楚的好。她打定主意,从一堵墙后探出头,眼前一片车水马龙,行人熙攘,却已不见那人了。
    “宁小姐?”
    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为玉猛地转过身。张清浦穿着身考究的深灰厚呢子大衣,西装熨烫得挺括,衬得他身形更是修长挺拔。为玉不大好意思看他,只能局促地垂下眼帘,盯着他衣襟某处圆润的黑纽扣,小声客套道:“张先生怎么也在这?”
    “本来打算去贵府造访,谁知开着车半路见着你了。”他微微侧首瞥了眼停在路边的车,“宁小姐要去哪?或许我可以效劳一二。”
    为玉连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没什么事,今日表兄不在家,张先生还是去忙——”
    话音未落,那人已上前一步,越过了礼貌的距离,为玉一僵,鼻端萦绕着男人特有的气息,心跳乱的没了节奏,脑中唰唰一片空白。张清浦轻轻扯下右手上的皮手套,缓缓托起她恨不得埋到胸前的下颌,一双盈满冰凉星子的黑眸深深凝视着她,声线轻缓醉人:“我今日,不找他。”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0楼2017-11-19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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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咸阳至西安,当年富丽堂皇的阿房宫,如今也化作尘土了。”
      为玉垂眸无意识地搓着裙腰上的白纱蝴蝶结,听了这句莫名的感慨,有些差异地抬眼看他。张清浦双手把持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高挺的眉骨与鼻梁塑成俊逸儒雅的弧度,为玉不觉又看得出了神,直到一阵“叮铃叮铃”的电车声滑过去,才陡然清醒,磕磕巴巴地道:“世事……无常,沧,沧桑那个,变化嘛。”
      张清浦喉中溢出一声轻笑,痒痒地撩人。为玉全身一下绷得紧紧的,别过脸去看侧窗外的街市,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才细声道:“你要带我去哪?”
      “你初到此地,就当随意观光吧。”
      为玉哪有这个心思,嘴上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心只在想着能找什么理由开溜。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一间独门独户的小宅院,有些斑驳的朱门微启,一个清秀女子正将阶前的男人往里引。那熟悉的青布长衫,熟悉的背影……那不是晋玄吗!
      她猛然坐直身子,车却已经开了过去,那两人的身影又哪还看的见。张清浦察觉了她的异样,余光微动:“怎么了?”
      为玉有些恍惚地瘫坐回来,心绪早已乱成了一团乱麻。若说之前她还对吴妈的劝告半信半疑,现在可是不得不信了!一时间,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齐头并进,酸与苦占了上风,逼仄地刺红了鼻尖。她想起那个说喜欢与她在一起的晋玄,那个出了事总是“有我呢”的晋玄,那个见着张清浦恨不得将“快滚”两个字写在脸上的晋玄,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呢?
      她的眼窝有点烫,偷偷伸手去摸一块白绸绢却冷不防送到了一旁,张清浦依旧直视着前方,不徐不疾道:“就算是急于脱身,也不至于要哭吧。”
      为玉眼眶一热,想起方才那情景,又觉得十分不值,便一咬牙夺过了他递上的手绢,恶狠狠地在眼睛上揉了一通,犟声道:“谁说的!我才不急着走,今天我就要跟你——”
      她愤愤地说到一半,忽地反应过来这男人并不是可以由她出气的普通人,堪堪收了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低低垂眸,余光暗暗去瞧他的反应:“我…我说着玩的。”
      张清浦身形未动,薄唇却冷冽地突出两个字:“晚了。”
      为玉打了个寒战。
      他移过目光,扬眉一笑:“我当真了。”
      平心而论,与张清浦在一块委实不是什么愉悦的体验,不仅是因为他时常令人紧张。
      为玉初见张清浦时,他那般风流倜傥的男性魅力是辐射型的,无时不刻不在吸引众人。而如今,那种神韵却像是因那发子弹而沉睡了。除却偶尔刻意的撩拨,其他时候他更像某个自视甚高的老派八旗子弟,对周遭事物皆是一副轻蔑淡漠的神气,却偏偏莫名地想讨她的好——没错,是讨好。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为玉多看了一眼路边色泽艳丽的糖人,他便快步走过去,回来时挂着点嫌弃的微笑,递给她一支憨态可掬的猪八戒。
      “和你笑起来挺像的。”
      为玉立刻收住了眉眼弯弯的笑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没有勇气瞪他,只别过脸去呛声道:“我不要。”
      张清浦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口咬掉了一只猪耳朵。
      为玉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你怎么会吃这种东西?”
      张清浦眼睫下跃过几点太阳的金光,缓缓一笑:“打仗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吃。”
      就这样,两人将西安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逛了个遍,一直到日渐西沉,画笔饱蘸朱砂,在天际晕开一抹抹深深浅浅的红云。失了刺目灼热的光彩,日光投到大地上只剩下没了余温的血色。张清浦一步步登上古城楼,晚风悄然拂动他的衣摆,使他被夕阳拉的很长的影子多了猎猎临风的姿态,有点侠客穷途的悲怆之感。
      为玉小心地避开他的影子跟了上去。西安原本是多朝皇都,遗下的历代城墙几经修葺,依然不失大气恢宏。城楼下的护城河无声流淌,底下的泥沙像是沉寂了千年的故事——晋玄讲过的故事。
      “宁小姐,”张清浦的声音永远像抿过一杯香醇的红酒,“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为玉迟疑着抬起眼帘,到底还是在他的衣襟排扣处停住了,酝酿片刻,小声道:“张先生不必勉强陪着我,我看得出,你…你——”
      “并不喜欢我”这个词,吞吞吐吐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张清浦却仿佛猜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夕阳在他身后裁出一道金边,却使他的脸晦暗难辨:“此话怎讲。”
      为玉眨了眨眼,一时没了头绪,她在情爱一事上的经历本就单纯得可怜,只是见他对着那“女特务”时似乎与现在格外不同些,才莫名地有这感觉。犹豫片刻,她跳过了这个话题,顺着自己的猜测说了下去:“我知道张先生是想和表哥亲近些,才待我好,其实——”
      她话还未说完,身上忽然一沉,张清浦解开了厚重的大衣披了上去,像是没听见她方才的说辞一般,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的颈间:“几日前见它黑不溜秋的,今日一看,仿佛还有些红色。”
      为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枚珠子,一头雾水地垂眸瞧了一眼:“大约是光线吧。”
      张清浦伸手捻住那颗圆溜溜的黑珠,忽地眉头一皱,瞳孔倏然放大,为玉见他捻着珠子的指尖都发红了,不由怯怯问道:“怎么了?”
      他抬眼,缓缓松开手,半晌,轻声一笑:“没什么,我送你回去。”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1楼2017-11-20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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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
        张清浦利落地下了车,按响了雕花铁栏外的电铃。月色清凉如潭水,从夜幕上一倾而下,将他的轮廓浇融出寒玉的质地。为玉探出车门,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摸了摸身上厚重的毛料大衣,又看看他略显单薄的身影,小心翼翼道:“张先生,你的衣服……”
        张清浦回过身,眸光深沉凝视着她缓步走近,像一只接近猎物的狼。为玉不安地低下头,放轻了呼吸,余光只见他伸出手,拂过她额前稍乱的发丝,又顺着鬓边轻柔而下,至下颌处陡然发力,将她一张腻玉芙蓉般的面容抬了起来。为玉局促地躲闪着他的目光,暗暗想不着痕迹地挣脱出去,谁知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探进了大衣里,竟已放肆地环住了她的腰——明明没有多少力道,可她偏是挣扎不得,只能无措地垂下眼睫,任由他挺拔的鼻梁暧昧地点过眉心,缓缓向下……
        “干什么呢?”
        一声不客气的冷喝打断了接下来的进程,为玉连忙推开他,却见是晋玄立在门前,一首背着,家中橘黄的灯火映在他身后,显得他的脸拢在一片深沉的阴影中。
        张清浦倒丝毫没有尴尬,反而摊开手轻声发笑:“小弟何必如此?我这不是完璧归赵了。”
        言罢潇洒转过身,开车离去。为玉有些不知所措,牵了牵身上的大衣,想脱了了事,又怕寒风一股脑灌了个透心凉;想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又心虚地挪不开步子。她不敢看晋玄的身影,却忍不住拷问自己,凭什么他能找了新欢日日相好,而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怎么闹得像被捉 奸似的?
        两人远远僵持了一会,还是晋玄先让开了门,阔步向内走去。为玉垂下眼睫匆匆跟了进去。她一面痛骂着心底莫名其妙的负罪感,一面脱掉张清浦的大衣用力丢在了沙发上,飞快奔向楼上,谁知在拐角正迎面撞上一身长衫。晋玄拦在扶梯旁,不知是否是光线昏暗,他的脸色有些黯淡:“你今天跟张清浦在一起?”
        为玉想到今日之事皆是因他而起,一股无名顿时火窜出心头,张口呛道:“关你什么事!让开!”
        说着便伸手去推搡他,晋玄稳稳地攥住她的手腕,眉心深深拢起:“就算我管不着,那张清浦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比你大十来岁,常人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还没成家——”
        “那你呢!你这老妖怪,还不是费尽心思诓我!”为玉莫名地被他那句“我管不着”刺痛了神经,尖声打断道,“你把我带到这来,转眼就同别人好上了!难道不是要骗光了我好一走了之吗!”
        晋玄怔了一下,手中力道一松,便被她挣脱了去。为玉咬的下唇发白才忍住眼眶里盈满的泪水,噔噔噔上了楼,刚握住冰凉的门把,一只手便闷头将她揽进了怀中。她被那熟悉的气息冲的鼻子一酸,愈发委屈起来,一面用力挣扎,一面泣声道:“你不要我,我还不乐意你呢,走开!”
        晋玄只管搂住不放,贴着她的耳畔柔声唤道:“玉儿?”那挣扎的力道便仿佛软了些,他心中欢喜,抑制不住,接连又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热切:原来他的小姑娘早已自视为是他的人!一个暖流窜上头,他靠近为玉抽泣的脸颊,两人呼吸在隐秘处无声交闻,他的喉结滑动了两下,终于吻了上去。
        为玉只觉唇畔一湿,干裂处被一一细致地抚过,却如烈火灼油,蔓延开大片炽热的温度。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双手用力环住他的脖子踮脚迎了上去。晋玄轻哼一声,将她打横抱起,别开把手,步履凌乱地进了门,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床边,按着她躺了下去。唇齿犹在缠绵,为玉渐渐有些呼吸不畅,娇柔地低 吟着推了他一把。晋玄顺从地移开唇,却贴着她的耳根一路亲吻下去,于颈肩反复辗转,试图向衣领下开疆扩土。为玉在一片意乱情迷中勉强拾起了一丝理智,以微薄的气声咕哝道:“不行……我爹说如今成亲是要登个报纸的。”
        晋玄的动作滞了一下,忽而对着她的锁骨窝笑出了声,嗓音微哑道:“成啊,那咱们明天就登报,婚书就写,宋晋玄先生,宁为玉小姐,誓成比翼,结为连理。虽山海不能阻其愿,虽离乱不能断其志。今生今世,永不相负。”
        为玉哪里听过这样绵绵婉转的情话,不觉眉眼弯弯,心中像住了只雀跃的小鹿,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口中却道:“那可不行,咱们还是要问过长辈,在选好日子,糊弄不得的。”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2楼2017-11-24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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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玄撑起身靠在床头,轻轻抚弄着她的手,漫不经心笑道:“只怕你那大伯二姑是不肯的。”
          为玉被迎面泼了凉水,倒有些醒了。她坐起身一把抽回手,气冲冲地道:“我还忘了问,你今上哪去了?”
          晋玄掸着长衫笑道:“我听吴妈说你不是跟出去了……”在触到为玉的目光后他连忙收了声,坐直解释道:“我这几天都是去见了个朋友,就是那天唱白蛇传的,柳英!记得吧?”
          为玉皱着秀眉想了一会:“见他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瞒着我做什么?”
          晋玄一脸无辜:“我几时瞒你了,你也不曾问过。”
          为玉一时语塞,又问道:“那你每天带回来一声脂粉味怎么回事?那个给你开门的女人呢?”
          晋玄整了整盘扣道:“我能怎么办,那柳英好色,家中莺莺燕燕六七个,对饮时又必叫出来作陪,红粉丛中如何能不沾气味,你见着的那个,也不过是他的妻妾罢了。”
          为玉鄙夷地撇了撇嘴:“好人家的女孩才不做这事。”
          晋玄知晓她心思,含笑附和道:“是是是。柳英的妻妾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孤女,个个都对他感恩戴德的,自然言听计从。”
          为玉听了这话,联想到自己身世,倒生了几分同情:“那你改日再去,我也要一起。”
          晋玄犹豫片刻,还是温声好气地应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17-11-24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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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17-12-01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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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为玉换了身杏色绿玉镶滚袄裙,拈了两缕鬓发结成小辫,对着镜子左右比了会,觉得似乎素净了点,又犹豫地拿起一把琉璃宝络插梳。晋玄恰在此时推门而入,背着手含笑走近道:“女为悦己者容,你总算也知道打扮给我看了?”
              为玉耳根一红,用力将插梳掼在了妆台上:“我高兴给自己看,你上赶着凑什么!”
              晋玄唇角微扬,拿起那小物件,轻轻别在了她发髻间,雕花圆镜中映出一对依依璧人影,他的笑意缓缓漾开,蕴着三分自得:“我早说过,若要看,不急在一时。”
              方瑶推开门时,为玉有些吃惊。
              昨日车上匆匆一瞥,只觉她颇为清秀,如今细下一看,她肤色白得有些阴郁,又穿着件铁锈色条纹旗袍,外罩灰白长大衣,显得整个人都有些阴沉。她露出个细小的微笑,向晋玄点了点头,又迟疑着转向为玉:“这位是?”
              晋玄理直气壮道:“是我未婚妻。”为玉听着这斩钉截铁的口气,半是羞半是恼地别开了脸,方瑶带笑将二人引进门:“早就听说宋先生提起过,真是个俊俏人物。爷若是知道了,想也是有一阵高兴!”
              她的声音喜悠悠地传入庭院,那冬日光景正好,透过稀疏的枝丫洒向一把黄花梨木摇椅,椅上半躺着个青黑长衫的男人,他眯着一双狭长眼打着盹,细密的睫毛微微发颤,听了这声,便将眼皮浅浅一掀,略直起身,日光下澈,映得他本就柔美的面庞更是剔透:“宋兄今日迟来,原是有美人在侧相伴。似这般巫山仙子之貌,洛水花神之态,实是世间难—寻—呀——!”
              他说着说着,竟绕上了戏腔,为玉心下莫名难堪,晋玄倒颇为自得:“天天在你这蹭着女人香,可算叫我——哎呦!”
              为玉恶狠狠地在他手心里掐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向柳英道:“他尽会混说,柳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柳英毫不在意地付之一笑:“我自与宋兄相知,不需旁人指点。”
              气氛一下有些僵了,方瑶见势不对,忙笑着破了局:“宁小姐是宋先生的亲近人,互相责备两句,也是一番情趣呀。”
              柳英半眯着桃花眼,不徐不疾道:“你是怪我不与你打情骂俏了?”
              方瑶含笑飞了一记眼风过去,微微垂首抿唇道:“我可不敢。”
              柳英随意一抬手牵过她,轻声如呢喃:“我只问你想不想。”
              为玉见他一言一行,皆像是浑然世外,丝毫不在意旁人如何,不免有些不自在,晋玄虽看的多了,也觉得这会他不太合时宜,于是清咳一声,正要开口,却听几声泠泠轻笑,鹂音即来。
              “方瑶姐姐今日可看过绮雯姐姐了?这早春时节,可别把病气过给了爷呀。”
              为玉循音望去,那说话的正是个妙龄女子,穿着件厚重的白狐大衣,仍可见其身姿纤纤,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然而那稍显弱气的五官又因这点病态蕴着一派楚楚可怜的味道,实叫人怦然心动。柳英望向她,唇角一勾,眸中蜜意柔情似乎将这初春冰霜也化作了脉脉如水:“几时来的?仔细着了凉。”
              周佩瑜素手微掩唇,眉眼又是一番风流娇俏:“还不是流苏怯怯的怕扰了你们,倒叫我藏着听了那么久酸话!”
              流苏生的有些圆润,留着齐耳短发,一听这话,红扑扑的脸更像是烫着了,忙低垂了眉眼,小声道:“姐姐不要取笑我。”
              方瑶笑意温和:“绮雯病中起的晚,这会我还不曾去看她。你爱拈酸吃醋,也别尽欺负流苏性子软去了。”
              她说着话,轻轻扯了柳英的袖口,显然是希望他帮腔说两句,那男人却混若不知地收回了手,黑眸弯着暧昧的弧度轻声向周佩瑜笑道:“白日里你嫌这话酸,夜中枕席间却又变了声口。”
              为玉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冷还是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晋玄重重咳嗽了两声,试图打破那边微妙的气氛:“你讲来客晾着,只顾红粉佳人,未免见色忘义了。”
              柳英也不尴尬,慢悠悠道:“是我怠慢二位了。”言罢闲闲起身,像着了戏服一般从容一甩袖,拟作登台之态,眸光斜斜向晋玄一送:“我前些日子收了点好玩意,不如一块看看?”
              晋玄来了精神,可顾虑着为玉听着无趣,不免有些迟疑。方瑶笑道:“男人们在一块,怕是要拘着宁小姐,不如同我们姐妹去说说话?”
              为玉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眼柳英,又去望晋玄,他立即心领她的疑问,悄悄地比了个兰花指,一阵挤眉弄眼,意在告诉她这戏痴实在是唱的多了换不下台风。为玉撅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17-12-22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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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厅后便是回廊,左右两侧对应列着厢房。青石小砖铺地,缝隙里软软地趴着了无生气的枯草,偏那窈窕的丽人影三三两两,走的袅袅婷婷,又成了另一道风景。
                “方姐姐整日忙前忙后的,还顾得上揣摩爷的心思,真是殚精竭虑呀。”
                周佩瑜绕着肩上精致的长卷发,装若漫不经心道。
                方瑶从容温声应道:“这该是妇人本分,有什么难得?”
                为玉嗅到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放慢了脚步,落到与小步跟在后面的流苏并排,凑过去小声道:“那位周姐姐,是不是最得柳先生喜欢的?”
                流苏吓了一跳,余光偷偷瞥了眼斗嘴的两人:“先生是很喜欢佩瑜姐姐,方瑶姐姐虽差一些,性子却极好,姐妹都爱与她往来。”
                为玉敏锐地捕捉到了“很”与“最”的差别,追问道:“那他最喜欢谁呢?”
                流苏迟疑了一下:“从前是绮雯姐姐,可她福薄,得了个痨病,先生不信洋医生,就留在家中让她静养,少有人愿意见她,也只一个方瑶姐姐,每日还是给她端汤送药的。”
                为玉想起方才提起绮雯时柳英那毫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不免有些鄙夷,顺口问道:“那你呢?”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17-12-22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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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苏脸上“唰“地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才进府没多久…年纪又小些,先生体谅我…所,所以……”
                  见为玉一副“我懂我懂”的神色,她有些急了,赶着辩白道:“先生待我们都很好的!就算是不大关注的姨太太,吃穿上也从来不短着,我们有些人打小没了爹娘,又生在这个乱世,他便是我们的救世主了!”
                  流苏一激动,便忘了克制声音,方、周二人应声转过来,几人一时面面相觑,为玉有些尴尬,正要打个哈哈扯开话题,方瑶已端然正色开口道:“流苏说的不错,爷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
                  周佩瑜叠手搭着臂弯,出乎意料地没跟方瑶唱对台戏,而是一抬下颌,倨傲地望向为玉:“就算是宋先生的内眷,也没资格在我们面前说爷的不是!”
                  这次造访,为玉自然是不快的。
                  本只是套点八卦,没想到被几个看着塑料花姐妹情的女人联合起来怼了一通,就算方瑶又虚情假意地圆了场,还是让她如鲠在喉,直到晚饭时分见着了晋玄,也是黑着一副脸——晋玄即便是再舍不得桌上的玉液陈酿,也看出她心中不快,归心似箭,便恋恋不舍地向柳英告了辞。待回到家中,见她神色稍霁,才笑问道:“谁惹着你了?”
                  为玉用力往沙发上一靠,噘着嘴道:“你只管同柳先生谈天说地,哪晓得那三个女人一台戏,自己唱还不过瘾,硬要拉上我做白脸。”
                  晋玄兴致勃勃道:“什么戏?”
                  为玉拧着黛眉去摘发髻里固定的小珠钗:“开始唱什么美人心计,后来突然变了口风,改了忠贞烈女……给谁看呢……嘶——!”
                  她不小心扯得发根一痛,晋玄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后,接过了那小物什,专心致志地整理着上面牵连的发丝:“我早说过,柳英的那些女人,个个都对他感恩戴德,恨不能当神仙供起来,你若是背后议论了他的是非,就难怪她们不快了。”
                  为玉听得不忿,呛声道:“偏他金贵些说不得?自己的夫人病了那么久也不送医院,照旧和别人寻欢作乐,说什么不信洋医生,还不是感情淡了,不乐意管她么?”
                  晋玄理解她此时心中不快,出口的自然都是贬损之语,但听着自己的小友被误解,到底也有些过意不去。他含笑散下了她的青丝,徐徐道:“西医未必比中医靠谱,反而那些摸来听去的把戏,柳英一个老派人看不下去,才不肯去什么洋医院。”
                  为玉轻轻啐了一声:“真是怪道了,怎么认识他的人都只能说得出他的好话么?”
                  晋玄挑起一缕她散下的青丝绕在指尖,闲闲笑道:“他虽看着与世人格格不入,却实在是副赤子之心,多情而不滥情,与我说起数年前痛失爱妾之事,依然有哀泣之意。”
                  为玉眨了眨眼,回身趴在了沙发上,一副乖乖听故事的模样:“怎么个痛失法?”
                  晋玄吹了一下她柔顺的发尾:“具体他也没说,只是提起来便难过得很。倒是方瑶与我多说了一嘴,前几年军阀混战,饥荒遍地,他怜悯那些无家可归的女人,便挑了几个留在身边,可惜,大概是多受流离辗转之苦,那些女人一个接一个地病死,到头来只剩下一个方瑶跟他到了西安,这才安定下来。”
                  为玉沉默良久,一双琉璃眸子浸在春水里流转微微,忽地光华大盛:“恐怕不这么简单!”


                  IP属地:安徽48楼2017-12-24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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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玄饶有兴致地挑眉:“此话怎讲?”
                    “今日她们闲话时,我听了个大概,那位方瑶是个心慈的人,虽不受宠,却很好相与,如今病重无人问津的绮雯也是她在端汤送药,”为玉压抑着兴奋的声气故作冷静地分析道:“宠妾一个个病死,原本占不着风头的她,如今既得了好名声,又得了柳英几分青眼。大胆猜测一下,说不定就是她戴着一副好人嘴脸,给那些女人长期下着慢性毒药,到她们终于病倒,再在药里动点手脚……”
                    “不可能,”晋玄好笑地打断了她,“你可别在人家那里吃了亏就乱动脑筋。”
                    “我怎么乱动脑筋了?今天的周佩瑜你又不是没看见,难道不是一副病态吗?”为玉见晋玄的神色有些动摇,立刻趁热打铁地凑了上去:“明天你再带上我,这事我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晋玄皱了皱眉,末了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带着些许无奈道:“好好好,你动静小些,别闹出什么事来。”
                    为玉弯眸一笑。
                    隔日,两人又至柳府,不知晋玄使了什么法子,只一阵耳语,柳英便宣称有事,与他一同出了门,余下几名姨太太对望了几眼,便各自回房。为玉婉言谢绝了方瑶“一起打打牌”的提议,故作困倦地表示想借个地方打会瞌睡,于是顺理成章地被领到一间闲置的女眷屋内,待众人关照完离开,她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轻手轻脚地凑到纱窗前观察了一番,见周遭已空无一人,便小心翼翼地推了个小门缝,迅速擦身溜了出去。
                    这院中约有十几间房,皆是一式的雕花朱窗,为玉想着,绮雯病了这么些时候,为避晦气,一定不会与众人住在一起。她向看起来偏僻之处探了两步,忽听得身后不远处一声“吱呀——”的推门声,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当即飞快地窜到了墙角后,忐忑地听着那一边高跟鞋愈来愈近的响动,正在她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时,那声音却戛然而止,木门轻响,一女子柔声道:“绮雯?该喝药了。”
                    为玉听出是方瑶,忍不住向外探了探脑袋,想一见那绮雯的庐山真面目,才露出半个眼睛,忽觉得小腿上如针扎刺痛,还未来得及尖叫,一阵酥麻已从痛处传开,她两眼一翻,便无声倒了下去。
                    晋玄的目光凝滞在熟睡的为玉身上出着神,思绪一阵飘忽,焦点又在她项间的玄珠上停驻,它看起来已不再像一颗暗淡无奇的小饰品,而是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红光,似乎蕴藏着什么未知的力量。他忽地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但床上的小姑娘恰在此时翻了个身,悠悠转醒。
                    为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双含着迷蒙雾气的水眸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又傻傻地转向坐在床边的晋玄,相持片刻,她忽然如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方瑶!”
                    晋玄两个大拇指环绕着转了几圈,看着她撑坐起来慢慢回忆道:“我刚好遇上她给绮雯送药,就躲在墙角后面偷听,这时候——好像有什么偷袭了我?”
                    “是蛇,”晋玄微微倾身,将棉被掀开一角,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翻到背面,白皙的小腿肚上赫然印着两个血洞,为玉惊了一下:“这会还春寒陡峭的,怎么就有蛇出来了?”
                    她犹疑片刻,眼珠一转,惊声道:“莫非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是方瑶害了那些女人,她发现我在追查此事,所以下手……啊!她…她…她难道是蛇妖?!”
                    这毫无根据的猜测却让晋玄脸色陡然一变,但他极快稳定下了情绪:“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
                    为玉察觉了他的异常,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不是能看见妖的真身吗,如果我说的是无稽之谈,你不是早就笑出声了。”
                    晋玄踌躇片刻道:“并非时时刻刻能看见,需要精神集中——总之很费神,而且长久保持那个状态,也会让明目蒙尘,失去辨认之效。”
                    “也就是说,”为玉难掩某种兴奋之色,“你没有观察过方瑶?”
                    晋玄与她对视半晌:“是。”见她雀跃着要说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可你的伤口我看了,那只是一条毒性微弱的小蛇。”
                    望着为玉微微嘟起的嘴,他的目光又徐徐滑到她颈下那颗珠子上:“如果是妖,为什么不结果了你?”停滞片刻,又别过头去,低声喃喃道:“当然,它也做不到。”


                    IP属地:安徽49楼2017-12-24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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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人从来不占楼吐槽的,你又野哪里去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0楼2018-01-08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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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骗子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1楼2018-01-13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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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玉本是一心要追查下去,耐不住晋玄再三劝说,才勉强答应在家养伤,但也要求他立刻对方瑶“验明真身”。晋玄应了满口,第二日甫进家门,便被她殷切地拉住了。
                          “方瑶不是妖,”他的语气丝毫不意外,“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胡思乱想。”
                          为玉有些失望,不服气地犟嘴道:“谁知道这个柳英克妻这样厉害。”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晋玄轻声喟叹,一手抚上她柔软蓬松的发顶,“特别是在乱世之中。”
                          如此一日两日,为玉小腿上的咬痕逐渐淡去,她也慢慢忘了那段脑洞大开的探险,整天只懒洋洋地窝在家中,也不大爱缠着每日出门的晋玄讲故事——仿佛是春眠不觉晓了。直到看见他又带上了那副装模作样的金丝眼镜,才突然来了兴趣。
                          “你去做什么呀?”她软绵绵地问道,声线牵连着少女困倦的尾音,听得晋玄不自觉失笑,俯身在她眉心一吻,轻声哄道:“乖乖等我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她迷迷糊糊听见大门沉沉闭合,过了会,吴妈招呼着说去卖菜,又是重重一声。她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扯着铺的齐整的绒线勾蔷薇花套,忽然听见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吴妈没带钥匙?
                          她信手披上搭在一旁的大衣,纤白的脚小心翼翼地探进贝壳棉鞋里,慢吞吞地蹭到门前,才打开一条缝,一股冷风便森森如寒刃般飕地插进来,她咬了咬牙,坚强地用力推开门——
                          外面不知道何时落了雪,街道树木,皆在银装素裹之中。而这一片清白天地间,立着那俊美不凡如天神的,张清浦。
                          “好久不见。”他低沉的声线微微地哑,像有些涩了的大提琴音,依旧不动声色地撩拨着人的神经。
                          为玉迟钝地呆立了半晌,直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夜他轻狎孟浪的举动,脸上立时不可遏制地发起烧来,几乎想当面摔上门。可那那男人今日偏偏一身纯黑斗篷大氅,露出内里笔挺的墨绿军装,规整的皮带侧下凸起一块收在枪囊内的黑色金属,蕴藏着不容拒绝的冰冷。
                          “好久不见,”她认命地低下头退开几步,有气无力地将人带进客厅,“表哥不在,你——张旅长是来取衣服的吗?”
                          张清浦触到她突然变得殷切的眸光,仿佛盼着他取了衣服便会离开似的——愚蠢的小姑娘,他想,目光却落在她的颈项间。
                          “你不舒服?”他明知故问,黑眸缓缓对上她的视线。
                          “没什么。”为玉像受惊的鹿一样飞快垂下眼帘,水眸不知所措地转了转,打定主意还是先给他找到那件糟心的大衣。见架上没挂着,她便趿着棉鞋去衣帽间,却在门口打了个滑,猛地向地上跌去。
                          张清浦原是跟在她身后,见此自然是一个健步上前将她稳稳扶住。为玉窘迫至极,含糊地道了谢便想挣开,那只揽在她腰间的手却纹丝不动,毫无松开之意。
                          “张旅长!”她急得眼眶也微微发烫了,细声道:“我已经和表哥订婚了!”
                          经过了那夜之事,为玉再蠢也猜出这军官或许是对她有些想法,可哪怕这人千万般都好,她也有晋玄了。
                          “宋晋玄?”那只困住她的手终于开恩一般松动了,她飞快地想要脱身,却又被堵在了墙边,张清浦略俯下身,剑眉微拧,他的外衣上有凛冽的风雪气息,藏在每一枚光泽却毫无温度的徽章后,那双锐利如吴戈越戟的眼逼视而来,便将她生生定在了原地:“他是不是你表哥,你会不清楚?”
                          为玉瑟缩了一下,颤巍巍地抬起长睫,偷摸着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声道:“张旅长……说,说什么?”
                          张清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防备姿态,薄唇冷淡地一抽,随后不甚温柔地挟住了她的一只手臂,生硬地将她拖入门内,又“啪嗒”一声带上了锁,为玉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扯到那雕花实木衣橱上嵌着的一面镜子前:“好好看看。”
                          吃错什么药了?她心里犯着嘀咕,暗暗揉了揉被扯的发痛肩膀,顺着他的话去看。张清浦确实是身量挺拔,仪态端方,哪怕拖着个略显狼狈的她也未显得有失体面。总不能是又想听人夸他好看吧?为玉胡乱想了一会,杏眸忽地盯住了镜子上的一处光点,不动了。
                          那枚玄珠,不知何时竟已经血色殷殷了。
                          “这……怎么……怎么回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调,却不敢去碰那东西。
                          “这珠子系得短,你平常必然不会低头去看,它又很容易滑进衣领中去,无人提醒,更是难以发觉。”张清浦低低的声线绕在她耳畔,“这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为玉只觉头皮发麻,咬的下唇发白,才勉强找回来一丝清明:“这是什么?”
                          镜中的张清浦抬起了深沉如渊海的眼眸,拈起那枚珠子,薄唇扯开一个略显讥讽的笑,靠近她的耳廓,轻轻吐出灼热的气息:“是饱饮了你鲜血的妖物啊。”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18-01-24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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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玉艰难地张了张口,却犹如失声般难言一语,她有些痴迷地盯着镜中那点鲜明的亮斑,眸子几乎要被那殷殷的血色充满时,瞳孔却骤然一缩:“不会的!,不可能的……他要害我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张清浦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能理解,杀你太容易,无需任何手段。”
                            “所以我也没说这东西对你是否有害。”
                            他两只一松,微凉的红珠便掉进了为玉的绒领间:“以血哺喂妖物,若其心存善念,则能护佑宿主,不受邪佞侵害;若其心存歹念,则会反噬宿主,直到你只剩一副骨架为止。’”
                            为玉打了个激灵,心中噔噔地敲起了小鼓,强作镇定道:“我只是……有,有点嗜睡而已……”
                            张清浦不置可否地一声轻笑,带着皮制手套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为玉没有躲闪,任由他高挺的鼻梁带过鬓角的碎发,神经纤细的耳畔被他薄唇呵出的热气染红,心却随着他的话,一丝丝凉了下去。
                            “他瞒你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晋玄从一座老旧的四合院中踱步而出,那主人千恩万谢地跟着送出十几步,他摆了摆手:“你家邪祟初净,这冰天雪地,别又让风寒乘虚而入了,回去吧。”
                            那人再三鞠躬,这才反身而去。晋玄一直到身后传来了清晰地落锁声,才缓缓回头扫视了一眼,大雪茫茫,掩埋了地上零星一点行迹,他又向四下望去,除却几辆静静停着的车,路上也是空无一人。待检查完毕,他才摘下眼镜,吁了口气,将它放进袖口,又自胸前取出一个灰粗麻布囊,一手捏做剑诀,不知喃喃念了句什么,那布囊竟然炸作一道金光化为乌有,而他面前的雪地上却赫然出现了一条足有小孩胳膊粗的白蟒,跃跃欲试地盘着身子,三角形的蛇头两侧是狭长碧绿的双眼,口中嘶嘶地吐着猩红的信子。
                            晋玄恍若未见,只顾东张西望,口中道:“乘现在没人,你快些变回来,省的麻烦。”
                            那白蛇仿佛有灵性,竟像人一般直立而上,异风忽起,吹得雪沫飞扬,濛濛一片,那蛇身在此间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秀男子。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捻作兰花,比在胸前,狭长的凤目含笑微微:“如何?这台戏,我唱得还行吧?”
                            为玉僵硬地坐在车内,看着晋玄拍了拍柳英的肩,两人相向而去。苍茫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了那两道影迹,暗色的车窗却渐渐模糊了白雪的颜色,又让那两人的身影仿佛消融在了这灰暗黯淡的视野里。她眸中空空荡荡的,仿佛有寒风穿透而入,莫名的冷也顺势灌进血脉,带动四肢百骸的战栗,又刺向已毫无屏障的心房。
                            张清浦一手扣在方向盘上,直视着前方,百无聊赖地打着拍子,一直到那两人远得没影了,也没见身边的女孩有什么大反应,不禁有些奇怪,他余光瞥了一眼侧坐上的少女,却见她双手怯怯抱着小臂,瓷白的脸藏在垂落的青丝间,像某只南迁落队的幼雏。他本是习惯了金戈铁马、不擅长柔情似水的男人,前几天为了接近她而刻意的伪装已十分勉强,而此时,他却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极自然地伸出那只沾染过无数鲜血与罪孽的手,将那女孩搂入怀中。
                            “难过就哭。”他潦草地拍了拍为玉的肩背,细软的发丝蹭得他下颌痒痒的。
                            为玉被他身前的温度刺激的鼻腔一痛,回味过酸楚来,眼眶渐红,却被他没轻没重地一拍,竟抽泣着打了个嗝。她感到张清浦的手明显僵了一下,连忙垂着眉睫尴尬地推开了他,食指胡乱揉了揉发烫湿润的眸子,少顷,小声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张清浦一顿,轻描淡写道:“学过几年阴阳术法罢了,我虽是肉眼凡胎,但也看出宋晋玄不是常人,就用话激了他,谁知道他竟然开了天眼验我,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可当他看了一眼台下——”
                            他慢悠悠地止住了话头,注视着为玉慢慢放下揉眼睛的手,皱起柳眉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他那时候就知道柳英是蛇妖了?”为玉的声音有些发颤。
                            “必然如此。”张清浦笃定道,“当时我只是觉得蹊跷,后来派人追踪,才想通这一层,那日街市上也不是偶遇,是我有意带你撞见他,介意吗?”
                            为玉微怔,末了别开脸,轻轻摇了摇头。
                            细想之下,不过是她太过天真,如何怪得了张清浦将这鲜血淋漓的真相剖开?他戴上珠子的时候不曾问过,他听到蛇妖时脸色骤变也不曾问过。她双手捧出那份纯粹通透的信任,满心欢喜地以为交托的人一生不会相负相欺,却不知道他的心藏在一圈一圈的年轮里,数千年光阴,早已坚不可破。
                            “如果你离开他,我一样可以保护你。”张清浦偏头注视着她青丝掩映着的侧脸,那两扇细密的蝶翼被清泪沾染,微微黏在了一起,一双如清湖浸洗的明眸转向他,边缘还氤氲着轻薄水色,迷离到眼眶边,便成了浅浅樱红。
                            “对不起……我,”她咬了咬下唇,两手纠结在一起,“我还是想问问他。”
                            张清浦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在一片低鸣声中道:“有事就来找我。”


                            IP属地:安徽53楼2018-01-26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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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玉默不作声地捏着锁骨窝里的珠子,指缝间露出一点墨玉般的质地,又隐约孕育着即将破困而出的血色光华。她倚在象牙白蕾丝罩沙发上,整个人拢在一团橙色的光晕里,却无由来地让晋玄觉着了一丝寒意。
                              “你今天又跟那张清浦出去了?”他撩袍在对面落座,尽量掩去了一些不快的情绪,“兵荒马乱的,这西安城里到处都是日军的特务,还是少跟这些军官打交道为妙。”
                              为玉一时没答话,只是抬起长睫定定地瞧着他,那眸中折射的光亮像幽潭里的死水,黯得他有些慌。良久,才听她轻声启唇:“这是什么?”
                              晋玄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一愣待瞥见她手中之物,才反应过来,不大自然道:“就是……护身符而已。”
                              为玉柳眉微抬:“那我为什么会被袭击?”
                              “因为那只是一条普通的蛇,”晋玄略带无奈地解释道,“它不是妖物,辟邪之物当然不会起效,所以我早就跟你说方瑶不——”
                              “她当然不可能是妖!”为玉蓦地提高了嗓音,眸中掀起大片阴云惊涛骇浪,“因为你心里清楚,真正的妖是你的好贤弟柳英!”
                              晋玄一时如遭雷击,定在当场,手下抓紧了一片长袍,纠起道道波澜,沉默许久,才皱着眉低声道:“我并非有意瞒你,但是我与他相处多日,只觉他心思纯净,绝不会以术法害人,只怕告诉你又徒增烦恼,惹你惧他。”
                              “那他从前几位夫人的死因你想过吗?”为玉冲口而出。
                              晋玄深深吸了口气,松开衣袍,微倾身向前,努力平心静气道:“玉儿,你对战争知之甚少。有伤亡,就会征兵,有征兵就会妻离子散田园荒芜,从而就会有饥荒疫病——什么都有可能!甚至每分每秒都会有人死去!战争比你想象中恐惧的妖要可怖残忍太多了!”
                              为玉微启朱唇,却发现并无言以对这个慷慨陈词的男人,他总是能用所谓丰富的阅历,高高在上地,将她的一切逆反的想法定义为不切实际。
                              “你既然这么信任他,还瞒我做什么?”她松了劲,向后一靠,不大在乎一样地轻声冷笑,望向他的目光却仿佛被烫伤了,那灼人的温度传回眼眶,生了一圈红,“别拿这种担心我害怕的鬼话自欺欺人了,青柳镇的百鬼、红衣和狰,还有那个千百年的鬼王,哪个不比柳英可怕?”
                              晋玄语塞,拂袖而起,有些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半晌,才背对着为玉,一声认输般的长息:“是我害怕,玉儿,我害怕你影响我的判断。”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夜里,我不曾听你的话去收服狰,而是坐下来好好理一理来龙去脉,是不是就能发现那些其实显而易见的破绽,而他,是不是也就不会枉死了?”
                              他的声音透着深重的悲凉与悔恨,听得为玉隐隐发冷:“无论你承不承认,作为人,你始终对妖有偏见,所以哪怕只是被一条普通的蛇咬了也会立刻联想到,你习惯把所有恶意归结给异类,因为你无法理解他们融入人类社会有多困难多痛苦——”
                              他猛然回过身,双眉紧锁,目光深沉而黯淡。
                              “可我理解。”
                              “我能理解他们的痛苦,挣扎,他们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我认为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出足够清醒而准确的判断。”
                              为玉的手搭在宝蓝织金缎面长裙上,手心里沁出了冷汗,腻腻地贴着滑溜溜的布料,像她的心一样,一寸一寸地向下滑去,留下一道道绝望而不甘的墨蓝色污迹。她有些艰难地抬起眼帘,却只敢看到那人的肩颈为止:这是一副多像人的身躯啊,像到她都忘了,这同样是个潜藏在人群中的异类,她的异类。
                              她又笑了一声,带着点湿漉漉的抽泣,听起来有点滑稽。
                              “你不过是,不相信,也不关心我的想法。”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4楼2018-01-27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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