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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同人】泞路伴雪行(原版已删无法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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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苏1楼2017-10-21 09:57回复
    这世上万事万物,有黑便有白,有阴便有阳,就像阳光和寒冰,总是对立。
    但你不会知道,有时阳光和寒冰相遇,会是怎样的情景,究竟是阳光融化冰川,还是冰川折射阳光?
    不得而知...
    叶开和傅红雪相对而坐,一个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容,一个脸上是千年不化的寒霜。
    “你从不喝酒?”叶开笑道。
    傅红雪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吃饭的动作,一口饭,一口菜,吃的很慢。
    他只用一只手吃着饭,而另一只手始终握着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他慢慢将碗里最后的两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看向叶开。
    叶开的微笑像是阳光一般,让人觉得刺眼。
    傅红雪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苍白的皮肤,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地说道,“我不喝酒。”
    叶开笑了,凑近说道,“你不喝,请我喝两杯怎么样?”
    傅红雪的眼皮动了动,“你要我请你喝酒?为什么?”
    他说话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经过一番思虑之后才说出的,就好像他口出说出的每一个字眼,每一句话,他都需要负责一般。
    所以,他从不愿说错一个字。
    “为什么?”叶开看着他无波无澜的眼睛道,“因为我觉得你很顺眼。”他一双细长的眼睛扫过这屋子里的人,叹了口气道,“这地方除了你之外,简直连个看着舒服的都没有。”
    傅红雪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愿开口的时候,总是会有这种表情。
    “你肯不肯?”叶开转头看着他问道。
    傅红雪还是看着自己的手。
    叶开调笑道,“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了,若是错过,岂非很可惜?”
    傅红雪终于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可惜。”
    叶开大笑,“你这人果然有趣,老实说,除了你之外,别人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喝他一滴酒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就好像将别人都当作了聋子一般,想不听都难,然而只要听到他的话,想不生气,更难。
    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站起来,动作最快的,是个紫衫配剑的少年。
    他的腰很细,肩很宽,佩剑上镶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剑穗是紫红色的,和他衣服的颜色正相配。
    他手里端着杯酒,满满的一杯,一转身,竟已窜到了叶开面前,手里那一杯酒,一滴未漏。
    这人非但穿衣服很讲究,练功夫的时候也一定是很讲究的,只可惜,叶开没看见,傅红雪也没看见。
    紫衫少年脸上故意作出很潇洒的微笑,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他轻轻拍了拍叶开的肩,“我请你喝杯酒好不好?”
    叶开把玩着方才从地上捡来的半朵残菊,“不好。”
    紫衫少年大笑,别的人,也笑了。
    叶开也笑了,嘴角勾出一个轻淡的笑容,“只不过你就算跪下来,我也还是不喝的。”
    紫衫少年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叶开依旧把玩着那有些脏的残菊,“我连你究竟是不是个人,都不太清楚。”
    紫衫少年笑容冻结,手已握住了剑柄,“呛”的一声,剑已出鞘。但他手里拿着的,却只有一个剑柄,而剑,还留在那剑鞘里。
    紫衫少年看着手里的剑柄,一张脸已惨白如纸,他的剑刚拔出来,叶开突然伸手一弹,这精钢铸就的剑身已断在了那剑鞘。剑柄虽拔起,剑身从剑柄下一寸处折断,滑入了剑鞘里。
    屋子里没有人笑了,非但笑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已停顿。
    这是个神奇的地方,这地方没有名字,但却是附近几百里之内最有名的地方。这大厅中摆着十八张桌子,无论哪一桌上,都有酒有菜,无论你选择哪一桌,你都可以享受到最好的酒菜。而这里,本已有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
    然而此刻这硕大的房屋之内,只剩下一种声音,推骨牌的声音。
    楼梯口摆着张比较小的长桌,桌边坐着个服装华美,容貌整洁的中年人,这里发生的事,好似和他全无关系一般,他依旧坐在那里,一个人玩着骨牌。
    傅红雪虽然看见了,但脸上却仍无一丝波澜。
    叶开抬眼看他,微笑道,“你看,我没有骗你。”他说着,眉眼一挑,“你请不请呢?”
    傅红雪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请。”
    他站起来,转过身,似已不愿再讨论这件事,但却又回过头来看了那紫衫少年一眼,缓缓道,“你应该用买衣服的钱,去买把好剑的,但最好还是从此不要佩剑,用剑来做装饰,实在危险得很。”
    他说得很慢,很诚恳。
    但听在这紫衫少年的耳朵里,却并不好受,他看着傅红雪,已经惨白的脸上开始发青。
    傅红雪走出门的时候,门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盏灯,两个白衣人手里提着灯笼,笔直地站在街心。
    傅红雪带上门,慢慢地走下石阶,走近了才发现,这两个提灯笼的人身后,还有第三个人。
    灯笼在风中摇荡,这三个人却像石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傅红雪根本没有看他们,他走路的时候,目光总在遥望着远方。是不是因为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他?
    可他的眼睛却是冷漠的,纵然有感情的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怆?
    他慢慢地穿过街心,那石像般站在灯笼后的人突然迎了上来,站在他身后道,“阁下请留步。”
    傅红雪站住了,别人要他站住,他便站住,即不问这人是谁,也不问其中缘由。
    长风呼啸,空气干涩,使人窒息。这人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态度礼貌地弯腰行了个礼,然后就这样一动不动,似在打量着他,又似在防备着他。
    傅红雪没有动,手里的刀也没有动,甚至连目光都不曾移动半分。
    过了很久,他才听身后的人发出声音,“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阁下是不是今天才到这里的?”这人问道。
    “是。”傅红雪道。
    “阁下从哪里来?”这人问。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
    白衣人等了很久,这才勉强一笑,“阁下是否很快就要走呢?”
    “也许。”傅红雪道。
    “也许,”白衣人接着他的话问道,“不走了?”
    傅红雪道,“也许。”
    白衣人又道,“阁下暂时若不走,三老板就想请阁下明夜移驾过去一叙。”
    “三老板?”傅红雪问道。
    白衣人听他疑惑语气,笑了,“在下说的,当然就是万马堂的三老板。”
    这世上居然有人连三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在他看来,的确是件很可笑的事。
    “三老板吩咐在下,务必要请阁下赏光,否则...”这白衣人说着,干咳了两声。
    “否则怎样?”傅红雪道。
    “否则在下回去也无法交待,就只有缩在这里不走了。”白衣人勉强笑道。
    “就站在这里?”傅红雪问道。
    白衣人道,“嗯,站到阁下肯答应为止。”
    “很好。”傅红雪道。
    他说着,已朝前走去,他只要一开始往前走,不管身后的人此刻是如何期待得到他的答复,都不会回头。


    IP属地:江苏2楼2017-10-21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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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更大,暗巷中一排木板盖的屋子,仿佛已被风吹得摇晃起来。
        他走过这排木板屋,在最后一间的门口停下。
        他脚步一停下,门就开了。
        门里却没有人声,也没有灯光,比门外更黑暗。
        傅红雪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进去,回身关起了门,上了门闩。
        他似已完全习惯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只温暖、光滑、柔细的手。
        傅红雪就站着,让这只手握着他的手——没有握刀的一只手。
        然后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耳语般低语道:“我已等了很久。”
        这是个温柔、甜美、年轻的声音。
        这是少女的声音。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的确等了很久。”
        少女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傅红雪:“今天,黄昏。”
        少女道:“你没有直接到这里来?”
        傅红雪道:“我没有。”
        少女道:“为什么不直接来?”
        傅红雪道:“现在我已来了。”
        少女柔声道:“不错,现在你已来了,只要你能来,我无论等多久都值得。”
        她究竟已等了多久?
        她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等?
        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世上绝没有别的人知道。
        傅红雪道:“你已全都准备好了?”
        少女道:“全都准备好了,无论你要什么,只要说出来就行。”
        傅红雪什么都没有说。
        曙色照进高而小的窗户。
        人在沉睡,刀在手上。
        这柄刀似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已永远无法摆脱!
        一共只有两间屋子,后面的一间是厨房。
        厨房中飘出饭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用锅铲小心翼翼地将两个荷包蛋从锅里铲出来,放在碟子里。
        她的身子已佝偻,皮肤已干瘪。
        她双手已因操作劳苦,变得粗糙而丑陋。
        外面的屋子布置得却很舒服,很干净,床上的被褥是刚换过的。
        傅红雪犹在沉睡。
        但等到这老太婆轻轻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张开。
        眼睛里全无睡意。
        两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昨夜那温柔而多情的少女呢?难道她也已随着黑夜消逝?
        难道她本就是黑夜的精灵?
        傅红雪看着这老太婆走出来,脸上全无表情,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蛋是刚煎好的,还有新鲜的豆腐、青笋和用盐水煮的花生。
        老太婆将托盘放在桌上,赔着笑道:“早点是五分银子,连房钱是四钱七分,一个月就算十两银子,在这地方已算便宜的了。”
        她脸上的皱纹太多,所以笑的时候,和不笑时也没什么两样。
        傅红雪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我住三个月,这锭银子五十两。”
        老太婆道:“多出的二十两……”
        傅红雪道:“我死了后替我买口棺材。”
        老太婆笑了,道:“你若不死呢?”
        傅红雪道:“就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
        走出这条陋巷,就是长街。
        风已住。
        太阳照在街上,黄沙闪着金光。
        街上已经有人了,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白衣人。
        他还站在昨夜同样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雪白的衣服上已积满沙土,头发也已被染黄,可是他的脸,却是苍白的,苍白得全无一丝血色。
        他在忍受。
        到处都有好奇的眼光在偷偷地看着他,这种眼光甚至比秋日的骄阳更灼人,更无法忍受。
        忍受虽是种痛苦,但有时也是种艺术。
        他很懂得这种艺术。
        懂得这种艺术的人,通常都能得到他们希望的收获。
        傅红雪正向他走过来,但目光却还是在凝视远方。
        远方忽然扬起了漫天黄沙。
        密鼓般的蹄声,七匹快马首尾相连,箭一般冲入了长街。
        马上的骑士骑术精绝,驰到他面前时,突然自鞍上长身而起,斜扯顺风旗,反手抽刀,整个人挂在马鞍上,向他扬刀行礼。
        这是骑士们最尊敬的礼节。
        从他们这种礼节中,已可看出这白衣人身份绝不低。
        他本不必忍受这种事的,但却宁可忍受。
        无论谁如此委屈自己,都必定有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刀光闪过他全无表情的脸,七匹快马转瞬间已冲到长街尽头。
        突然间,最后的一匹马长嘶人立,马上人缰绳一带,马已回头,又箭一般冲了回来。
        人已站在马鞍上,手里高举着一杆裹着白绫的黑铁长枪。
        快马冲过,长枪脱手飞出,笔直插入白衣人身旁的地上。
        枪上白绫立刻迎风展开,竟是一面三角大旗。
        旗上赫然有五个鲜红的大字:“关东万马堂”。
        大旗迎风招展,恰巧替白衣人挡住了耀眼的阳光。
        再看那匹马,已转回头,追上了他的同伴,绝尘而去。
        一人一马,倏忽来去,只留下满街黄沙和一面大旗。
        旭日正照在大旗上!
        街上几十双眼睛都已看得发直,连喝彩都忘了。
        突听一个人放声长笑,道:“关东万马堂!好一个关东万马堂!”


      IP属地:江苏3楼2017-10-21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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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长手,仰天打了个呵欠,回头再找傅红雪时,傅红雪已不见了。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远远望过去,一面白色的大旗正在风沙中飞卷。
          大旗似已远在天边。
          万马堂似也远在天边!
          无边无际的荒原,路是马蹄踏出来的,漫长、笔直,笔直通向那面大旗。
          旗下就是万马堂。
          傅红雪站在荒原中,站在马道旁,看着这面大旗,已不知道看了多久。
          现在,他才慢慢地转过身。
          漫天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红影,流星般飞了过来。
          一匹胭脂马,一个红衣人。
          傅红雪刚走出三步,已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他没有回头,又走了几步,人马已冲过他身旁。
          马上的红衣人却回过头来,一双剪水双瞳,只盯了他手中的刀一眼,一双纤纤玉手已勒住了缰绳。
          好俊的马,好美的人。
          傅红雪却似乎没有看见,他不愿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
          马上人的明眸却在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就是那个人?连花场主都请不动你。”
          她的人美,声音更美。
          傅红雪没有听见。
          马上人的柳眉扬起,大声道:“你听着,今天晚上,你若敢不去,你就是混账***,我就杀了你拿去喂狗。”
          她手里的马鞭,突然毒蛇般向傅红雪脸上狠狠地抽了过去。
          傅红雪还是没有看见。
          鞭梢一卷,突然变轻了,“吧”的,只不过在他脸上抽出了个淡淡的红印。
          傅红雪还是好像全无感觉,但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却又凸起。
          只听马上人吃吃笑道:“原来你这人是个木头人。”
          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一人一马已远在黄沙里,转眼间只剩下一点红影。
          傅红雪这才抬起手,抚着脸上的鞭痕又抖起来。
          他全身都抖个不停,只有握刀的一只手,却仍然稳定如磐石!


        IP属地:江苏4楼2017-10-21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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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10-21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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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八马并驰的黑漆大车,就停在门外。
              黑漆如镜,一个人肃立待客,却是一身白衣如雪。
              车上斜插着一面白绫三角旗:“关东万马堂”。
              叶开刚走过去,白衣人已长揖笑道:“阁下是第一位来的,请上车。”
              这人年纪比花满天小些,但也有四十岁左右,圆圆的脸,面白微须,不笑时已令人觉得很可亲。
              叶开看着他,道:“你认得我?”
              白衣人道:“还未识荆。”
              叶开道:“既不认得,怎知我是万马堂的客人?”
              白衣人笑道:“阁下来此仅一夕,但阁下的豪华,却已传遍边城。”
              车厢中舒服而干净,至少可以坐八个人。
              现在来的却只有叶开一个人。
              他见着花满天时,已觉得万马堂中卧虎藏龙,见到这白衣人,更觉得万马堂不但知人,而且善用。
              叶开忽然想快点去看看那位三老板究竟是个奉么样的角色,所以忍不住问道:“还有别的客人呢?”
              白衣人道:“据说有一位客人,是由阁下代请的。”
              叶开道:“你用不着担心,这人一定会去的,而且一定是用自己的方法来请,我问的是另外四位。”
              白衣人沉吟着,道:“现在他们本已该来了。”
              叶开道:“但现在他们还没有来。”
              白衣人忽又一笑,道:“所以我们也不必再等,该去的人,总是会去的。”
              夜色渐临。
              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
              万马堂的旗帜已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白衣人坐在叶开对面,微笑着。
              他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马蹄声如奔雷,冲破了无边寂静。
              叶开推开车窗,长长吸了口气,问道:“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万马堂?”
              云在天道:“早已到了。”
              叶开怔了怔,道:“现在难道已过去了?”
              云在天道:“也还没有过去,这里也是万马堂的地界。”
              叶开道:“万马堂究竟有多大?”
              云在天笑了笑,道:“虽不太大,但自东至西,就算用快马急驰,自清晨出发,也要到黄昏才走得完全程。”
              叶开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三老板难道是要请我们去吃早点的?”
              云在天笑道:“三老板的迎宾处就在前面不远。”
              这时晚风中已隐隐有马嘶之声,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探首窗外,已可看得见前面一片灯火。
              万马堂的迎宾处,显然就在灯火辉煌处。
              马车在一道木栅前停下。
              用整条杉木围成的栅栏,高达三丈。里面一片屋宇,也看不出有多少间。
              一道拱门矗立在夜色中,门内的刁斗旗杆看来更高不可攀。
              但杆上的旗帜已降下。
              两排白衣壮汉两手垂立在拱门外,四个人抢先过来拉开了车门。
              叶开下了车,长长呼吸,纵目四顾,只觉得苍穹宽广,大地辽阔,绝不是跋涉城市中的人所能想像。
              云在天也跟着走过来,微笑道:“阁下觉得此间如何?”
              叶开叹道:“我只觉得,男儿得意当如此,三老板能有今日,也算不负此生了。”
              云在天也唏嘘叹道:“他的确是个非常人,但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IP属地:江苏7楼2017-10-21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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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在天含笑揖客,当先带路,穿过一片很广大的院子。
                前面两扇白木板的大门,本来是关着的,突然“呀”的一声开了。
                灯光从屋里照出来,一个人当门而立。
                门本来已经很高大,但这人站在门口,却几乎将整个门都挡住。
                叶开本不算矮,但也得抬起头,才能看到这人的面目。
                这人满脸虬髯,一身白衣,腰里系着一尺宽的牛皮带,皮带上斜插着把银鞘乌柄奇形弯刀,手里还端着杯酒。
                酒杯在他手里,看来并不太大,但别的人用两只手也未必能捧得住。
                云在天抢先走过去,赔笑道:“三老板呢?”
                虬髯巨汉道:“在等着,客人们全来了么?”
                无论谁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都难免要被吓一跳,他第一个字说出来时,就宛如半天中打下的旱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云在天道:“客人已来了三位。”
                虬髯巨汉浓眉挑起,厉声道:“还有三个呢?”
                云在天道:“只怕也快来了。”
                虬髯巨汉点点头,道:“我叫公孙断,我是个粗人,三位请进。”
                他说话也像是“断”的,上一句和下一句,往往全无关系,根本连不到一起。
                门后面是个极大的白木屏风,几乎有两丈多高,上面既没有图画,也没有字,但却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叶开他们刚刚走进门,突听一阵马蹄急响,九匹马自夜色中急驰而来。
                到了栅栏外,马上人一偏腿,人已下了马鞍,马也停下,非但人马的动作,全部整齐划一,连装束打扮,也完全一模一样。
                九个人都是束金冠,紫罗衫,腰悬着长剑,剑鞘上的宝石闪闪生光;只不过其中一个人腰上还束着紫金带,剑穗上悬着龙眼般大的一粒夜明珠。
                九个人都是很英俊的少年,这人更是长身玉立,神采飞扬,在另外八个人的蜂拥中,昂然直入,微笑着道:“在下来迟一步,抱歉,抱歉。”
                他嘴里虽然说抱歉,但满面傲气,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他连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九个人穿过院子,昂然来到那白木大门口。
                公孙断突然大声道:“谁是慕容明珠?”
                那紫袍金带的贵公子,双眼微微上翻,冷冷道:“就是我。”
                公孙断厉声道:“三老板请的只是你一个人,叫你的跟班退下去。”
                慕容明珠脸色变了变,道:“他们不能进去?”
                公孙断道:“不能!”
                跟在慕容明珠左右的一个紫衫少年,手握剑柄,似要拔剑。
                突见银光一闪,他的剑还未拔出,已被公孙断的弯刀连鞘削断,断成两截。
                公孙断的刀又入鞘,说道:“谁敢在万马堂拔剑,这柄剑就是他的榜样。”
                慕容明珠脸上阵青阵白,突然反手一掌掴在身旁那少年脸上,怒道:“谁叫你拔剑,还不给我快滚到外面去。”
                这紫衫少年气都不敢吭,垂着头退下。
                叶开觉得很好笑。
                他认得这少年正是昨天晚上,逼他喝酒的那个人。
                这少年好像随时随地都想拔剑,只可惜他的剑总是还未拔出来,就已被人折断。
                转过屏风,就是一间大厅。
                无论谁第一眼看到这大厅,都难免要吃一惊。
                大厅虽然只不过有十来丈宽,简直长得令人无法想像。
                一个人若要从门口走到另一端去,说不定要走上一两千步。
                大厅左边的墙上,画着的是万马奔腾,有的引颈长嘶,有的飞鬃扬蹄,每匹马的神态都不同,每匹马都画得栩栩如生,神俊无比。
                另一边粉墙上,只写着三个比人还高的大字,墨渍淋漓,龙飞凤舞。
                “万马堂”。
                大厅中央,只摆着张白木长桌,长得简直像街道一样,可以容人在桌上驰马。
                桌子两旁,至少有三百张白木椅。
                你若未到过万马堂,你永远无法想像世上会有这么长的桌子,这么大的厅堂!
                厅堂里既没有精致的摆设,也没有华丽的装饰,但却显得说不出的庄严、肃穆、高贵、博大。
                无论谁走到这里,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严肃沉重起来。
                长桌的尽头处,一张宽大的交椅上,坐着一个白衣人。
                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谁也看不太清楚,只看见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就算屋子里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坐得还是规规矩矩,椅子后虽然有靠背,他腰干还是挺得笔直笔直。
                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距离每个人都那么遥远。
                距离红尘中的万事万物,都那么遥远。
                叶开虽然看不见他的面貌神情,却已看出他的孤独和寂寞。
                他仿佛已将自己完全隔绝红尘外,没有欢乐,没有享受,没有朋友。
                难道这就是英雄必须付出的代价?
                现在他似在沉思,却也不知是在回忆昔日的艰辛百战,还是在感慨人生的寂寞愁苦。
                这么多人走了进来,他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这就是关东万马堂的主人!
                现在他虽已百战成功,却无法战胜内心的冲突和矛盾。
                所以他纵然已拥有一切,却还是得不到安宁和平静!
                云在天大步走了过去,脚步虽大,却走得很轻,轻轻地走到他身旁,弯下腰,轻轻地说了两句话。
                他这才好像突然自梦中惊醒,立刻长身而起,抱拳道:“各位请,请坐。”
                慕容明珠手抚剑柄,当先走了过去。
                公孙断却又一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慕容明珠脸色微变,沉声说道:“阁下又有何见教?”
                公孙断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虎视眈眈,盯着他腰间悬的剑。
                慕容明珠变色道:“你莫非要我解下这柄剑?”
                公孙断冷然慢慢地点了点头,一字字道:“没有人能带剑入万马堂!”
                慕容明珠脸上阵青阵白,汗珠已开始一粒粒从他苍白挺直的鼻梁上冒出来,握着剑的手,青筋已一根根暴起。
                公孙断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就像是一座山。
                慕容明珠的手却已开始颤抖,似乎也已忍不住要拔剑。
                就在这时,忽然有只干燥稳定的手伸过来,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慕容明珠霍然转身,就看到了叶开那仿佛永远带着微笑的脸。
                叶开微笑着,悠然道:“阁下难道一定要在手里握着剑的时候,才有胆量入万马堂?”
                “当”的一响,剑已在桌上。
                一盏天灯,慢慢地升起,升起在十丈高的旗杆上。
                雪白的灯笼上,五个鲜红的大字:“关东万马堂”。
                紫衫少年们斜倚着栅栏,昂起头,看着这盏灯笼升起。
                有的人已忍不住冷笑:“关东万马堂,哼,好大的气派!”
                只听一人淡淡道:“这不是气派,只不过是种讯号而已。”
                旗杆下本来没有人的,这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已站在旗杆下,一身白衣如雪。
                他说话的声音很慢,态度安详而沉稳。
                他身上并没有佩剑。
                但他却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几位剑客之一,“一剑飞花”花满天。
                紫衫少年倒显然并不知道他是谁,又有人问道:“讯号,什么讯号?”
                花满天缓缓道:“这盏灯只不过要告诉过路的江湖豪杰,万马堂内,此刻正有要事相商,除了万马堂主请的客人之外,别的人无论有什么事,最好都等到明天再来。”
                忽然又有人冷笑:“若有人一定要在今天晚上来呢?”
                花满天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一伸手,拔出了他腰间悬的剑。
                他们的距离本来很远,但花满天一伸手,就已拔出了他的剑,随手一抖,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忽然间就已断成了七八截。
                这少年眼睛发直,再也说不出话来。
                花满天将剩下的一小截剑,又轻轻插回他剑鞘里,淡淡道:“外面风沙很大,那边偏厅中备有酒菜,各位何不过去小饮两杯?”
                他不等别人说话,已慢慢地转身走了回去。
                紫衫少年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手都紧紧握着剑柄,却已没有一个人还敢拔出来。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又听到身后有人缓缓说道:“剑不是做装饰用的,不懂得用剑的人,还是不要佩剑的好。”
                这是句很尖刻的话,但他却说得很诚恳。
                因为他并不是想找麻烦,只不过是在向这些少年良言相劝而已。
                紫衫少年们的脸色全变了,转过身,已看到他从黑暗中慢慢地走过来。
                他走得很慢,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脚也跟着慢慢地从地上拖过去。
                大家忽然一起转过头去看那第一个断剑的少年,也不知是谁问道:“你昨天晚上遇见的,就是这个跛子?”
                这少年脸色铁青,咬着牙,瞪着傅红雪,忽然道:“你这把刀是不是装饰品?”
                傅红雪道:“不是。”
                少年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懂得用刀?”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自己握刀的手。
                少年道:“你若懂得用刀,为什么不使出来给我们看看?”
                傅红雪道:“刀也不是看的。”
                少年道:“不是看的,难道是杀人的?就凭你难道能杀人?”
                他突然大笑,接着道:“你若真有胆子就把我杀了,就算你真有本事。”
                紫衫少年一起大笑,又有人笑道:“你若没这个胆子,也休想从大门里走进,就请你从这栏杆下面爬进去。”
                他们手挽着手,竟真的将大门挡住。
                傅红雪还是垂着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过了很久,竟真的弯下腰,慢慢地钻入了大门旁的栏杆。
                紫衫少年们放声狂笑,似已将刚才断剑之耻,忘得干干净净。
                他们的笑声,傅红雪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慢慢地钻过栅栏,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前走。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又已湿透。
                紫衫少年的笑声突然一起停顿——也不知是谁,首先看到了地上的脚印,然后就没有人还能笑得出。
                因为大家都已发现,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很深的脚印。
                就像是刀刻出来一般的脚印。
                他显然已用尽了全身每一分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和愤怒。
                他本不是个能忍受侮辱的人,但为了某种原因,却不得不忍受。
                他为的是什么?
                花满天远远地站在屋檐下,脸上的表情很奇特,仿佛有些惊奇,又仿佛有些恐惧。
                一个人若看到有只饿狼走入了自己的家,脸上就正是这种表情。
                他现在看着的,是傅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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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在桌上。
                  每个人都已坐了下来,坐在长桌的尽端,万马堂主的两旁。
                  万马堂主还是端端正正,笔直笔直地坐着,一双手平摆在桌上。
                  其实这双手已不能算是一双手,他左手已只剩下一根拇指。
                  其余的手指已连一点痕迹都不存在——那一刀几乎连他的掌心都一起断去。
                  但他还是将这双手摆在桌上,并没有藏起来。
                  因为这并不是羞耻,而是光荣。
                  这正是他身经百战的光荣痕迹!
                  他脸上每一条皱纹,也仿佛都在刻划着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仿佛正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甚至连令他弯腰都休想!
                  但他的一双眸子,却是平和的,并没有带着逼人的锋芒。
                  是不是因为那一长串艰苦的岁月,已将他的锋芒消磨?
                  还是因为他早已学会,在人面前将锋芒藏起?
                  现在,他正凝视着叶开。
                  他目光在每个人面前都停留了很久,最后才凝视着叶开。
                  他用眼睛的时候,远比用舌头的时候多。
                  因为他也懂得,多看可以使人增加智慧,多说却只能使人增加灾祸。
                  叶开微笑着。
                  万马堂主忽然也笑了笑,道:“阁下身上从来不带刀剑?”
                  叶开道:“因为我不需要。”
                  万马堂主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真正的勇气,并不是从刀剑上得来的!”
                  慕容明珠突然冷笑,道:“一个人若不带刀剑,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有勇气!”
                  万马堂主又笑了笑,淡淡道:“勇气这种东西很奇怪,你非但看不到,感觉不到,也根本没有法子证明的,所以……”
                  他目光凝注着叶开,慢慢接道:“一个真正有勇气的人,有时在别人眼中看来,反而像是个懦夫。”
                  叶开拊掌道:“有道理……我就认得这么样的一个人。”
                  万马堂主立刻追问道:“这人是谁?”
                  叶开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刚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一个人。
                  他笑得很神秘,很奇特。
                  万马堂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也立刻看到了傅红雪。
                  傅红雪的脸色在灯光下看来更苍白,苍白得几乎已接近透明。
                  但他的眸子却是漆黑的,就像是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一样,也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多少秘密。
                  刀鞘也是漆黑的,没有雕纹,没有装饰。
                  他紧紧地握着这柄刀,慢慢地转过屏风,鼻尖上的汗珠还没有干透,就看到了大山般阻拦在他面前的公孙断。
                  公孙断正虎视眈眈,盯着他手里的刀。
                  傅红雪也在看着自己手里的刀,除了这柄刀外,他仿佛从未向任何人、任何东西多看一眼。
                  公孙断沉声道:“没有人能带剑入万马堂,也没有人能带刀!”
                  傅红雪沉默着,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从没有人?”
                  公孙断道:“没有。”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目光已从他自己手里的刀,移向公孙断腰带上斜插着的那柄弯刀,淡淡道:“你呢?你不是人?”
                  公孙断脸色变了。
                  慕容明珠忽然大笑,仰面笑道:“好,问得好!”
                  公孙断手握着金杯,杯中酒渐渐溢出,流在他黝黑坚硬如钢的手掌上。金杯已被他铁掌捏扁。
                  突然间,金杯飞起,银光一闪。
                  扭曲变形的金杯,“叮、叮、叮”,落在脚下,酒杯被这一刀削成三截。弯刀仍如烂银般闪着光。
                  慕容明珠大笑似也被这一刀砍断。偌大的厅堂中,死寂无声。
                  公孙断铁掌轻抚着刀锋,虎视眈眈,盯着傅红雪,一字字道:“你若有这样的刀,也可带进来。”
                  傅红雪道:“我没有。”
                  公孙断冷笑道:“你这柄是什么刀?”
                  傅红雪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柄刀不是用来砍酒杯的。”
                  他要抬起头,才能看见公孙断那粗糙坚毅,如岩石雕成的脸。
                  现在他已抬起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目光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脚跟着慢慢地拖过去。
                  公孙断突然大喝:“你要走?”
                  傅红雪头也不回,淡淡道,“我也不是来看人砍酒杯的。”
                  公孙断厉声道:“你既然来了,就得留下你的刀;要走,也得留下刀来才能走!”
                  傅红雪停下脚步,还未干透的衣衫下,突然有一条条肌肉凸起。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公孙断道:“我这柄刀!”
                  傅红雪道:“我这柄刀说的却不一样。”
                  公孙断衣衫的肌肉也已绷紧,厉声道:“它说的是什么?”
                  傅红雪一字字道:“有刀就有人,有人就有刀。”
                  公孙断道:“我若一定要留下你的刀又如何?”
                  傅红雪道:“刀在这里,人也在这里!”
                  公孙断喝道:“好,很好!”
                  喝声中,刀光又已如银虹般飞出,急削傅红雪握刀的手。
                  傅红雪的人未转身,刀未出鞘,手也没有动。
                  眼见这一刀已将削断他的手腕,突听一人大喝:“住手!”
                  刀光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锋距离傅红雪的手腕已不及五寸。他的手仍然稳如磐石,纹风不动。
                  公孙断盯着他的这双手,额上一粒粒汗珠沁出,如黄豆般滚落。
                  他的刀挥出时,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叫他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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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刀总算没有砍下去!
                    又有谁知道这一刀砍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叶开长长吐出口气,脸上又露出了微笑,微笑着看着万马堂主。
                    马空群也微笑道:“好,果然有勇气,有胆量。这位可就是花场主三请不来的傅公子?”
                    叶开抢着道:“就是他。”
                    马空群道:“傅公子既然来了,总算赏光,请,请坐。”
                    公孙断霍然回首,目光灼灼,瞪着马空群,嘎声道:“他的刀?……”
                    马空群目中带着深思之色,淡淡笑道:“现在我只看得见他的人,已看不见他的刀。”
                    话中含义深刻,也不知是说:他人的光芒,已掩盖过他的刀,还是在说:真正危险的是他的人,并不是他的刀。
                    公孙断牙关紧咬,全身肌肉一根根跳动不歇,突然跺了跺脚,“呛”的一声,弯刀已入鞘。
                    又过了很久,傅红雪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远远坐下。他手里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
                    他的手就摆在慕容明珠那柄装饰华美、缀满珠玉的长剑旁。漆黑的刀鞘,似已令明珠失色。
                    慕容明珠的人也已失色,脸上阵青阵白,突然长身而起。
                    云在天目光闪动,本就在留意着他,带着笑道:“阁下……”
                    慕容明珠不等他说话,抢着道:“既有人能带刀入万马堂,我为何不能带剑?”
                    云在天道:“当然可以,只不过……”
                    慕容明珠道:“只不过怎么?”
                    云在天淡淡一笑,道:“只不过不知道阁下是否也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勇气?”
                    慕容明珠又怔住,目光慢慢从他面上冷漠的微笑,移向公孙断青筋凸起的铁掌,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已逐渐僵硬。
                    乐乐山一直伏在桌上,似已沉醉不醒,此刻突然一拍桌子,大笑道:“好,问得好……”
                    慕容明珠身形一闪,突然一个箭步窜出,伸手去抓桌上的剑。
                    只听“哗啦啦”的一阵响,又有七柄剑被人抛在桌上。
                    七柄装饰同样华美的剑,剑鞘上七颗同样的宝石在灯下闪闪生光。
                    慕容明珠的手在半空中停顿,手指也已僵硬。
                    花满天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面上全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他,淡淡道:“阁下若定要佩剑在身,就不如将这七柄剑一起佩在身上。”
                    乐乐山突又大笑道:“关东万马堂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看来今天晚上,只怕有人是来得走不得了!”
                    马空群双手摆在桌上,静静地坐在那里,还是坐得端端正正,笔笔直直。
                    这地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永远都是置身事外的。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慕容明珠一眼。
                    慕容明珠的脸已全无血色,盯着桌上的剑,过了很久,才勉强问了句:“他们的人呢?”
                    花满天道:“人还在。”
                    云在天又笑了笑,悠然道:“世上能有与剑共存亡这种勇气的人,好像还不太多。”
                    乐乐山笑道:“所以聪明人都是既不带刀,也不带剑的。”
                    他的人还是伏在桌上,也不知是醉是醒,又伸出手在桌上摸索着,喃喃道:“酒呢?这地方为什么总是只能找得着刀剑,从来也找不着酒的?”
                    马空群终于大笑,道:“好,问得好,今日相请各位,本就是为了要和各位同谋一醉的——还不快摆酒上来?”
                    乐乐山抬起头,醉眼惺忪,看着他,道:“是不是不醉无归?”
                    马空群道:“正是。”
                    乐乐山道:“若是醉了呢?能不能归去?”
                    马空群道:“当然。”
                    乐乐山叹了口气,头又伏在桌上,喃喃道:“这样子我就放心了……酒呢?”
                    酒已摆上。
                    金樽,巨觥,酒色翠绿。
                    慕容明珠的脸也像是已变成翠绿色的,也不知是该坐下,还是该走出去。
                    叶开突然一拍桌子,道:“如此美酒,如此畅聚,岂可无歌乐助兴?久闻慕容公子文武双全,妙解音律,不知是否可为我等高歌一曲?”
                    慕容明珠终于转过目光,凝视着他。
                    有些人的微笑永远都不会怀有恶意的,叶开正是这种人。
                    慕容明珠看了他很久,突然长长吐出口气,道:“好!”
                    他取起桌上巨觥,一饮而尽,竟真的以箸击杯,曼声而歌:“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
                    云在天脸色又变了。
                    公孙断霍然转身,怒目相视,铁掌又已按上刀柄。
                    只有马空群还是不动声色,脸上甚至还带着种很欣赏的表情。
                    慕容明珠已又饮尽一觥,仿佛想以酒壮胆,大声道:“这一曲俚词,不知各位可曾听过?”
                    叶开抢着道:“我听过!”
                    慕容明珠目光闪动,道:“阁下听了之后,有何意见?”
                    叶开笑道:“我只觉得这其中有一句妙得很。”
                    慕容明珠道:“只有一句?”
                    叶开道:“不错,只有一句。”
                    慕容明珠道:“哪一句?”
                    叶开闭起眼睛,曼声而吟:“刀断刃,人断肠……刀断刃,人断肠……”
                    他反复低诵了两遍,忽又张开眼,眼角瞟着马空群,微笑着道:“却不知堂主是否也听出了这其中妙在哪里?”
                    马空群淡淡道:“愿闻高见。”
                    叶开道:“刀断刃,人断肠,为何不说是剑断刃,偏偏要说刀断刃呢?”
                    他目光闪动,看了看慕容明珠,又看了看傅红雪,最后又盯在马空群脸上。
                    傅红雪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手里的刀,瞳孔似在收缩。
                    慕容明珠的眼睛里却发出了光,不知不觉中已坐下去,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
                    等他目光接触到叶开时,目中就立刻充满了感激。
                    飞天蜘蛛想必也不是个多嘴的人,所以才能一直用他的眼睛。
                    此刻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交叶开这朋友。
                    “做他的朋友似乎要比做他的对头愉快得多,也容易得多。”
                    看出了这一点,飞天蜘蛛就立刻也将面前的一觥酒喝了下去,皱着眉道:“是呀,为什么一定要刀断刃呢,这其中的玄妙究竟在哪里?”
                    花满天沉着脸,冷冷道:“这其中的玄妙,只有唱出这首歌来的人才知道,各位本该去问他才是。”
                    叶开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在下好像是问错了人……”
                    马空群突然笑了笑,道:“阁下并没有问错。”
                    叶开目光闪动,道:“堂主莫非也……”
                    马空群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关东刀马,天下无双,这句话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
                    叶开道:“关东刀马?……莫非这刀和马之间,本来就有些关系?”
                    马空群道:“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深。”
                    叶开道:“噢!”
                    马空群道:“二十年前,武林中只知有神刀堂,不知有万马堂。”
                    叶开道:“但二十年后,武林中却已只知有万马堂,不知有神刀堂。”
                    马空群脸上笑容已消失不见,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字字缓缓道:“那只因神刀堂的人,已在十七年前死得干干净净!”
                    他脸色虽然还是很平静,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仿佛都隐藏着一种深沉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无论谁只要看了他一眼,都绝不敢再看第二眼。
                    但叶开却还是盯着他,追问道:“却不知神刀堂的人,又是如何死的?”
                    马空群道:“死在刀下!”
                    乐乐山突又一拍桌子,喃喃说道:“善泳者溺于水,神刀手死在别人的刀下,古人说的话,果然有道理,有道理……酒呢?”
                    马空群凝视着自己那只被人一刀削去四指的手,等他说完了,才一字字接着道:“神刀堂的每个人,都是万马堂的兄弟,每个人都被人一刀砍断了头颅,死在冰天雪地里,这一笔血债,十八年来万马堂中的弟兄未曾有一日忘却!”
                    他霍然抬起头,目光刀一般逼视着叶开,沉声道:“阁下如今总该明白,为何一定要刀断刃了吧?”
                    叶开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神色还是很坦然,沉吟着,又问道:“十八年来,堂主难道还没有查出真凶是谁?”
                    马空群道:“没有。”
                    叶开道:“堂主这只手……”
                    马空群道:“也是被那同样的一柄刀削断的。”
                    叶开道:“堂主认出了那柄刀,却认不出那人的面目?”
                    马空群道:“刀无法用黑巾蒙住。”
                    叶开又笑了,道:“不错,刀若以黑巾蒙住,就无法杀人了。”
                    傅红雪目光还是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突然冷冷道:“刀若在鞘中呢?”
                    叶开道:“刀在鞘中,当然也无法杀人。”
                    傅红雪道:“刀在鞘中,是不是怕人认出来?”
                    叶开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样事。”
                    傅红雪在听着。
                    叶开笑了笑,道:“我知道我若跟十八年前那血案有一点牵连,就绝不会带刀入万马堂来。”
                    他微笑着,接着道:“除非我是个**,否则我宁可带枪带剑,也绝不会带刀的。”
                    傅红雪慢慢地转过头,目光终于从刀上移向叶开的脸,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看人看得这么久——说不定也是最郑重一次!
                    慕容明珠目中已有了酒意,突然大声道:“幸亏这已是十八年前的旧案,无论是带刀来也好,带剑来也好,都已无妨。”
                    花满天冷冷道:“那倒未必。”
                    慕容明珠道:“在座的人,除了乐大先生外,十八年前,只不过是个孩子,哪有杀人的本事呢?”
                    花满天忽然改变话题,问道:“不知阁下是否已成了亲?”
                    慕容明珠显然还猜不透他问这句话的用意,只好点了点头。
                    花满天道:“有没有儿女?”
                    慕容明珠道:“一儿一女。”
                    花满天道:“阁下若是和人有仇,等阁下老迈无力时,谁会去替阁下复仇?”
                    慕容明珠道:“当然是我的儿子。”
                    花满天笑了笑,不再问下去。
                    他已不必再问下去。
                    慕容明珠怔了半晌,勉强笑道:“阁下难道怀疑我们其中有人是那些凶手的后代?”
                    花满天拒绝回答这句话——拒绝回答通常也是种回答。
                    慕容明珠涨红了脸,道:“如此说来,堂主今日请我们来,莫非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马空群的回答很干脆:“有!”
                    慕容明珠道:“请教!”
                    马空群缓缓道:“既有人家,必有鸡犬,各位一路前来,可曾听到鸡啼犬吠之声?”
                    慕容明珠道:“没有。”
                    马空群道:“各位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慕容明珠道:“也许这地方没有人养鸡养狗。”
                    马空群道:“边城马场之中,怎么会没有牧犬和猎狗?”
                    慕容明珠道:“有?”
                    马空群道:“单只花场主—人,就养了十八条来自藏边的猛犬。”
                    慕容明珠用眼角瞧着花满天,冷冷道:“也许花场主养的狗都不会叫——咬人的狗本就不叫的。”
                    花满天沉着脸道:“世上绝没有不叫的狗。”
                    乐乐山忽又抬起头,笑了笑道:“只有一种狗是绝不叫的。”
                    花满天道:“死狗?”
                    乐乐山大笑,道:“不错,死狗,只有死狗才不叫,也只有死人才不说话……”
                    花满天皱了皱眉,道:“喝醉了的人呢?”
                    乐乐山笑道:“喝醉了的人不但话特别多,而且还专门说讨厌话。”
                    花满天冷冷道:“这倒也是真话。”
                    乐乐山又大笑,道:“真话岂非本就总是令人讨厌的……酒,酒呢?”
                    他笑声突然中断,人已又倒在桌上。


                  IP属地:江苏10楼2017-10-21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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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在天忽然抢着道:“万马堂中,本有公犬二十一条,母犬十七条,共计三十八条;饲鸡三百九十三只,平均每日产卵三百枚,每日食用肉鸡约四十只,还不在此数。”
                      此时此刻,他居然好像账房里的管事一样,报起流水账来了。
                      叶开微笑道:“却不知公鸡有几只?母鸡有几只?若是阴盛阳衰,相差太多,场主就该让公鸡多多进补才是,也免得影响母鸡下蛋。”
                      云在天也笑了笑,道:“阁下果然是个好心人,只可惜现在已用不着了。”
                      叶开道:“为什么?”
                      云在天忽然也沉下了脸,一字字道:“此间的三十八条猛犬,三百九十三只鸡,都已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叶开皱了皱眉,道:“是怎么死的?”
                      云在天脸色更沉重,道:“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身首异处而死。”
                      慕容明珠突又笑道:“场主若是想找出那杀鸡屠狗的凶手,我倒有条线索。”
                      云在天道:“哦?”
                      慕容明珠道:“那凶手想必是个厨子,若叫我一口气连杀这么多只鸡,我倒还没有那样的本事。”
                      云在天沉着脸,道:“不是厨子。”
                      慕容明珠忍住笑道:“怎见得?”
                      云在天沉声道:“此人一口气杀死了四百多头鸡犬,竟没有人听到丝毫动静,这是多么快的刀法!”
                      叶开点了点头,大声道:“端的是一把快刀!”
                      云在天道:“像这么快的刀,莫说杀鸡屠狗,要杀人岂非也方便得很。”
                      叶开微笑道:“那就得看他要杀的人是谁了。”
                      云在天目光却已盯在傅红雪身上,道:“你阁下这柄刀,不知是否能够一口气砍断四百多条鸡犬的头颅?”
                      傅红雪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冷冷道:“杀鸡屠狗,不必用这柄刀。”
                      云在天忽然一拍手,道:“这就对了。”
                      叶开道:“什么事对了?”
                      云在天道:“身怀如此刀法,如此利器的人,又怎会在黑夜之间,特地来杀鸡屠狗?”
                      叶开笑道:“这人若不是有毛病,想必就是过得太无聊。”
                      云在天目光闪动,道:“各位难道还看不出,他这样做的用意何在?”
                      叶开道:“看不出。”
                      云在天道:“各位就算看不出,但有句话想必也该听说过的。”
                      慕容明珠接着问道:“什么话?”
                      云在天目中似乎突然露出一丝恐惧之色,一字字缓缓道:“鸡犬不留!”
                      慕容明珠耸然动容,失声道:“鸡犬不留?……为什么要鸡犬不留?”
                      云在天冷冷道:“若不赶尽杀绝,又怎么能永绝后患?”
                      慕容明珠道:“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难道……难道十八年前杀尽神刀门下的那批凶手,今日又到万马堂来了?”
                      云在天道:“想必就是他们。”
                      他虽然在勉强控制自己,但脸色也已发青,说完了这句话,立刻举杯一饮而尽,才慢慢地接着道:“除了他们之外,绝不会有别人!”
                      慕容明珠道:“怎见得?”
                      云在天道:“若不是他们,为何要先杀鸡犬,再来杀人?这岂非打草惊蛇?”
                      慕容明珠道:“他们又为何要这样做?”
                      云在天紧握双拳,额上也已沁出汗珠,咬着牙道:“只因他们不愿叫我们死得太快,死得太容易!”
                      夜色中隐隐传来马嘶,更衬得万马堂中静寂如死。
                      秋风悲号,天地间似也充满了阴森肃杀之意。
                      边城的秋夜,本就时常令人从心里一直冷到脚跟。
                      傅红雪还是一直凝视着手里的刀,叶开却在观察着每个人。
                      公孙断不知何时,又开始不停地一大口,一大口喝着酒。
                      花满天已站起来,背负着双手,在万马奔腾的壁画下踱来踱去,脚步沉重得就像是拖着条几百斤重的铁链子。
                      飞天蜘蛛脸色发白,仰着脸,看着屋顶出神,也不知想着什么。
                      慕容明珠刚喝下去的酒,就似已化为冷汗流出——这件十八年前的旧案,若是真的和他完全无关,他为什么要如此恐惧?
                      马空群虽然还是不动声色,还是端端正正,笔笔直直地坐在那里,就仿佛还是完全置身事外。
                      可是他的一双手,却已赫然按入了桌面,竟已嵌在桌面里。
                      “一醉解千愁,还是醉了的人好。”
                      但乐乐山是真的醉了么?
                      叶开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忽然发觉,惟一真正没有改变的人,就是他自己。
                      烛泪已残,风从屏风外吹进来,吹得满堂烛火不停地闪动,照着每个人的脸阵青阵白阵红,看来就好像每个人心里都不怀好意。
                      过了很久,慕容明珠才勉强笑了笑,道:“我还有件事不懂。”
                      云在天道:“哦?”
                      慕容明珠道:“他们已杀尽了神刀门的人,本该是你们找他们复仇才对,他们为什么反而会先找上门来了?”
                      云在天沉声道:“神刀、万马,本出一门,患难同当,恩仇相共。”
                      慕容明珠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和万马堂也有仇?”
                      云在天道:“而且必定是不解之仇!”
                      慕容明珠道:“那么他们又为何等到十八年后,才来找你们?”
                      云在天目光似乎在眺望着远方,缓缓道:“十八年前的那一战,他们虽然将神刀门下斩尽杀绝,但自己的伤损也很重。”
                      慕容明珠道:“你是说,那时他们已无力再来找你们?”
                      云在天冷冷道:“万马堂崛起关东,迄今垂三十年,还没有人敢轻犯万马堂中的一草一木。”
                      慕容明珠道:“就算那时他们要休养生息,也不必要等十八年。”
                      云在天目光忽然刀一般盯在他脸上,一字字道:“那也许只因为他们本身已伤残老弱,所以要等到下一代成长后,才敢来复仇!”
                      慕容明珠耸然动容道:“阁下难道真的对我们有怀疑之意?”
                      云在天沉声道:“十八年前的血债犹新,今日的新仇又生,万马堂上上下下数百弟兄,性命都已系于这一战,在下等是不是要分外小心?”
                      慕容明珠亢声道:“但我们只不过是昨夜才刚到这里的……”
                      叶开忽又笑了笑,道:“就因为我们是昨夜刚到的陌生人,所以嫌疑才最重。”
                      慕容明珠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这件事也是昨夜才发生的。”
                      慕容明珠道:“难道我们一到这里,就已动手,难道就不可能是已来了七八天的人?”
                      叶开缓缓道:“十八年的旧恨,本就连片刻都等不得,又何况七八天?”
                      慕容明珠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喃喃道:“这道理不通,简直不通。”
                      叶开笑道:“通也好,不通也好,我们总该感激才是。”
                      慕容明珠道:“感激?”
                      叶开举起金杯,微笑道:“若不是我们的嫌疑最重,今日又怎能尝到万马堂窖藏多年的美酒!”
                      乐乐山突又一拍桌子,大笑道:“好,说得好,一个人只要能凡事想开些,做人就愉快得多了……酒,酒呢……”
                      这次他总算摸着了酒杯,立刻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慕容明珠冷冷道:“这酒阁下居然还能喝得下去,倒也不容易。”
                      乐乐山瞪眼道:“只要我没做亏心事,管他将我当做杀鸡的凶手也好,杀狗的凶手也好,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这酒我为什么喝不下去?……酒呢?还有酒没有?”
                      酒来的时候,他的人却又已倒在桌上,一瞬间又已鼾声大作。
                      花满天用眼角瞅着他,像是恨不得一把将这人从座上揪起来,掷出门外去。
                      对别的人,别的事,花满天都很能忍耐,很沉得住气。
                      否则他又怎会在风沙中站上一夜?
                      但只要一看见乐乐山,他火气好像立刻就来了,冷漠的脸上也忍不住要露出憎恶之色。
                      叶开觉得很有趣。
                      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一点点特别的地方,他都绝不会错过的,而且一定会觉得很有趣。
                      他在观察别人的时候,马空群也正在观察着他,显然也觉得他很有趣。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目光突然相遇,就宛如刀锋相接,两个人的眼睛里,都似已进出了火花。
                      马空群勉强笑了笑,仿佛要说什么。
                      但这时慕容明珠突又冷笑道:“现在我总算完全明白了。”
                      云在天道:“明白了什么?”
                      慕容明珠道:“三老板想必认为我们这五个人中,有一人是特地来寻仇报复的,今日将我们找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找出这人是谁!”
                      马空群淡淡道:“能找得出么?”
                      慕容明珠道:“找不出,这人脸上既没有挂着招牌,若要他自己承认,只怕也困难得很!”
                      马空群微笑道:“既然找不出,在下又何必多此一举?”
                      叶开立刻也笑道:“多此一举的事,三老板想必是不会做的。”
                      马空群道:“还是叶兄明鉴。”
                      慕容明珠抢着道:“今夜这一会,用意究竟何在?三老板是否还有何吩咐?抑或真的只不过是请我们大吃大喝一顿的?”
                      词锋咄咄逼人,这一呼百喏的贵公子,三杯酒下肚,就似已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解剑之耻。
                      富贵人家的子弟,岂非本就大多是胸无城府的人?
                      但这一点叶开好像也觉得很有趣,好像也在慕容明珠身上,发现了一些特别之处了。
                      马空群沉吟着,忽然长身而起,笑道:“今夜已夜深,回城路途遥远,在下已为各位准备了客房,但请委屈一宵,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叶开立刻打了个呵欠,道:“不错,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飞天蜘蛛笑道:“叶兄倒真是个很随和的人。只可惜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像叶兄这样随和的。”
                      马空群目光灼灼,道:“阁下呢?”
                      飞天蜘蛛叹了口气,苦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想不随和也不行。”
                      慕容明珠眼睛盯着桌上的八柄剑,道:“何况这里至少总比镇上的客栈舒服多了。”
                      马空群道:“傅公子……”
                      傅红雪淡淡道:“只要能容我这柄刀留下,我的人也可留下。”
                      乐乐山忽然大声道:“不行,我不能留下。”
                      花满天立刻沉下了脸,道:“为什么不能留下?”
                      乐乐山道:“那小子若是半夜里来,杀错了人,一刀砍下我的脑袋来,我死得岂非冤枉?”
                      花满天变色道:“阁下是不是一定要走?”
                      乐乐山醉眼乜斜,突又笑了笑,道:“但这里明天若还有好酒可喝,我就算真的被人砍下了脑袋,也认命了。”
                      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没有人坚持要走。
                      每个人都已感觉到,这一夜虽然不能很平静度过,但还是比走的好。
                      一个人夤夜走在这荒原上,岂非任何事都可能发生的。
                      只有公孙断,却还是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酒……
                      风沙已轻了,日色却更遥远。
                      万籁无声,只有草原上偶尔随风传来的一两声马嘶,听来却有几分像是异乡孤鬼的夜啼。
                      一盏天灯,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也衬得这一片荒原更凄凉萧索。


                    IP属地:江苏11楼2017-10-21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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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发着发着突然掏出了原著,以上剧情几乎全部原著。其实只要不搭上感情线,剧情还是很有味道的。


                      IP属地:江苏12楼2017-10-21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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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更新附马贴中泞路吧,原版旧版均可,文荒啊!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10-21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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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14楼2017-10-21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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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17-10-21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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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16楼2017-10-21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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