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の墙】 
——出口在哪里？ 
——出口在有光的地方。 
1) 
8岁之后，我开始陷落一座偌大的梦境迷宫，绵延无期寻找出口。 
梦境反复上演真实的事情。场景里青苔遍布，裹颊着清晨弥留的空气，舒展开幽绿而湿浓的身体，大片大片的，在墙脚壁面蔓延。 
8岁的我由年轻老师牵着，经过这里。然后我敛住脚步，发出好奇的声音：“老师，你看呐，那个会不会是童话里面的黑暗森林？” 
年轻老师沿着我的目光看去，浅浅笑起：“小小苏，当然不是啦，那是青苔，长年生长在潮湿而且没有光照地方的植物。” 
她仅仅向我解释这些，对一个好奇心丰沛的孩童来说，是不足让他们满意的。但我并没有追索下去，且不明原因。只是良久凝望那片青苔之墙，徒生莫明的感觉。 
如同探望生病的心爱的妹妹。她蜷曲身体，躲在白色棉被的后面，一直哭泣。泪水濡湿了床单，绽出无力的白色花朵。她的日子，潮湿而没有光照。 
年轻老师在这是拍拍我的头，我仰起脸看向她。她温婉笑开，白皙的面庞仿佛浸泡在清水中的茉莉，清凉美好。她说：“小小苏，快快跟我走吧。” 
我说：“好。”然后把被她包裹在手心的手反着握了过去，如同握住白润的莲花瓣。她擦了护手霜，也许是栀子香味的。带着淡淡清香的空气扑往面上，四月暖光一般。 
我一直记得，我没有回头，将眷恋的目光投在青苔上。只是紧紧握着年轻老师的手掌，死死认定那是有着温暖阳光的方向。 
记忆里，有两个人给过我温暖阳光。除却年轻老师，另一个是金俊秀。 
有时我想，他的名字是不是上天亲手镶在他身上的呢？ 
但这样的想法或者称赞，我从未对他说起。温情贴心的小句子都被我深深埋藏起来，没有人可以窥见他们的光芒。

3） 
近的记忆里，穿着黑色校服的男生朝我递出手掌，他的手不再仿佛莲，变得修长。他的手心摊了一本写得整齐的作业，他说：“和你换。”我接过来，然后把自己那本空白的作业薄子交给他。 
上课的时候老师果然检查作业，她在讲台上宣布，如果没写作业，就把作业抄五十遍，外加单元考试扣十分。她如同一尾敏捷的鱼在每个小组之间穿梭。很快，一个个同学带着苍白的脸站起。我感到不安，眼角的余光不断落到男生身上，又如同雀鸟飞快的逃逸。我把手在抽屉下使劲摩擦，却依然冰凉异常。老师终于经过男生身边，她的表情骤然变得惊愕而扭曲，却没有让男生站起来，而是不自然的走远了。 
那一刹，我感到心中所有的焦虑紧张，愧疚感激都化成泡影。随之而生的是巨大的愤怒。我早该料到，他是老师万分疼爱的学生，他所拥有的是迎向他的毫无保留的温暖阳光，那么，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恐惧。我颤抖着手，一寸一寸挪向桌面。 
他却早先一步举了手，然后站起。他说：“老师，昨天的作业，我没有完成。” 
我张狂欲出的毒刺被他硬生生逼回身体。只是他不知道。 
远的记忆里，俊秀朝我伸出白润的手掌，仿佛盛夏的莲。我的眼睛瞬间被灼伤。我望住他的脸，他很白皙，脸蛋干净得如同花瓣。瞳孔明亮，宛如琥珀。他说：“你是新来的吧，我会照顾你。”这样的句子很熟悉。在刹那，确乎如同一束明晃晃的温暖光线，几乎穿透我心里的黑暗。但又募地幻灭了，仿佛未曾来过。 
我啪地打落他的手掌，泼向他满面寒凉。尽管是那样的想将他捏在手心，然后用一双无坚不摧的手铐与我锁在一起。只是他不知道。 
近的记忆里，俊秀抄完50遍作业，我们一起回家。谁也没有说话，一直走到马路旁边。他朝我伸出手掌，指尖还有抄写作业时留下的水笔痕迹。他一手拧着我的书包，一边说：“苏格，发傻呢。绿灯快没了，快走。”旋即拉着我的手奔过去，背影如同白色的小马。 
仿佛在那个匆忙的时间里，我哭了，眼泪坠落，访若一缕飞白。我把手反着握了过去。只是他不知道。 
回到家，我打开房门，一边轻轻喊道：“奶奶，我回来了。”没有人回应我，我站在门边，屏息站着。房间小而昏暗，没有开灯，十分寂静。仿若一个密不透风的麻袋。我踮着脚，怯怯钻入奶奶的房间。“呼。”我叹口气，“原来你在这里呐，”我走到奶奶旁边。 
奶奶躺在摇椅上。霜白的头发盘在脑后，眼睛沉沉闭着，薄唇微启。我从床上抱来毛毯，想为她盖上。忽而发现她的手里握着一个药瓶，密密麻麻写着我看不懂的英文字符。我感到胸口有些纠紧，退到窗台边，瘫软下来，一直定定望着那个药瓶。窗口渗入寒冷的风，我抱紧双臂。她的手骤然一松，药瓶落下，白色的药片洒了一地。 
然后，我冲到她身边，摇晃她：“奶奶，奶奶。”她没有反应。我摇得愈加急促，我喊：“奶奶奶奶，你快起来。”眼眶里泪花闪烁。许久，我颤抖着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向她的鼻尖靠近。 
她在这时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从一个烂熟的梦中醒来。她问：“小小苏，你怎么了？” 
我说：“没有。”脸上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那天，我在狭小的房间里哭了一夜。原来，我的潜意识里，一直是那样害怕她死去。尽管熟知她有长期服药的习惯，却习惯为她的任何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惊恐的虚脱。 
脑海里恍惚拖出8岁时候的那个画面。 
幽绿的青苔，带着潮湿的身体，大片大片地攀附在墙角壁面。 
多么像我。原来我最初尖刀的青苔，就是我所万分恐惧面对的自己。 
奶奶，是我附身的墙壁吧。我的生命嵌在她的生命里，她的生命摇摇欲坠着，我的生命便强烈的感知。因此，我是那样害怕她的倾塌。 
这也是我无法像对待常人那样对待俊秀的原因吧。有那么多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可以漠然从身边流走，迅速到如同擦过鼻尖的蒲公英。但他偏偏在你身边坐下来，带着和最初伤害你的人一样的光照向你。你于是不知所措着，生出尖锐的小刺刺向他，冷落他，却又因为潜藏的初心，而仍然眷恋着温暖的阳光。

5） 
俊秀开始频繁出入老师的办公室。时常在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遇到他。 
是这样的场景。他站在楼梯中央，静滞不前。他的神色不可名状。他的嘴微张，却又吐不出任何音节。只是寂静凝望，宛若熹微晨光下的小小楼宇。我原本想打断他的宁静，却既而感觉陌生。无法挪动。仿佛在空气中隔出悠长的河道，不可逾越。 
一段时间后，他来找我。我们坐在学校后花园的小台阶上。台阶冰凉如水，依偎着细碎的白色小花，像雪。他一直低着头，不断用修长的手指拨弄一簇簇花朵。黑色的头发覆盖着他的眼睛，读不出神情。他缓缓仰起头，看向我，神色镇定而平静，仿佛童话故事里一夜长大的王子，第一次给自己权力下了重大决定。他说：“苏格，我要出国去。”声音很淡，宛若织在空气里的轻纱，将所有的白色花朵，所有的风景，笼罩出一片灰暗。 
“就是要说这事么。行了，我不会想念你的。把你这多年的包袱踢开，多好呐。”我说。然后我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尘土。“快点回家吧。”我喊他。随后一遛烟跑了很远。那天下午风很大，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我想我浑身上下一定因此步满了殷红殷红的刀痕，隐匿在皮肤深处，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多像武侠故事里面所谓的内伤。 
那天晚上我去找有天。我说：“陪我说说话吧。”有天说：“好，你等一等。”然后他到杂货店买了几罐啤酒。 
回来的时候，他问：“最近好么？”我说：“好。”“恩？”“一般般。”他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哎，他真了解我。“是咯，糟糕透了。”他把酒递到我面前。他问：“什么事？”我仰头喝酒，和英雄好汉一样豪爽。我说：“那人要去国外呢。”说完，我便感到热泪盈眶。“你希望他留下来。”我没说话，我晓得他知道。 
“要帮忙么？把他留下来。”良久，有天问道。 
我望住他。感到心安。原来，还是有人会疼爱我。我说：“有天，你比我善良多了。” 
我当然知道有天会如何做，他有那么多兄弟。久远的记忆浮现而出。远的记忆里，我拉着有天的手，像小猫一样撒娇，我说：“有天，我讨厌那个金俊秀，你去教训他一顿嘛。”然后俊秀就在人高马大的孩子面前被我推出。但我没有想到这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与他们对峙。那个时候，我以为他会仓皇而逃。 
有天说：“小小苏，其实你变了呢。” 
“和早以前，你要我教训金俊秀，是因为你嫉妒他，是因为你怨恨那些生活充裕，受人疼爱，而且健康向上的同龄人。这些东西一直深深将你刺伤，因此你避讳目睹或者提及。可是现在却不是了，你要我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对待他，是因为你纯粹想要把他留下来吧。” 
“你一直自卑以为你是青苔。可其实不是。尽管8岁的时候老师没有把你带走，你对我说你如何如何绝望，却仍然潜藏着最初对温暖方向的向往。其实你比谁都脆弱，你比谁都渴求善良美好。” 
“小小苏，你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其实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一直一直最疼爱你，如同妹妹。” 
我失了声。然后我抱住有天。幸福痛苦翻腾。 
那天，我忐忑不安。我躲在小巷的柱子后面，看一场我蓄谋的伤害。 
俊秀果然来到这里，然后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我静静望着，无动于衷。我咬住指甲，却无法感知疼痛。记忆里那个年少的十分勇敢的小男孩再度出现，翻涌。 
他那么美好，而我那么恶毒且自私。 
我朝他们大喊：“不要打了。我不玩了。”他们如鸟兽散。 
俊秀跌坐在那里，伤痕累累。 
我在他旁边坐下来，四处寂然。 
我没有看他。我们都没有说话。半晌，我淡淡的说：“俊秀，其实我伤害过你很多次。” 
他的声音干涩，“我知道。” 
“那你早该不理我了。”我不相信。 
“我也这么想过，但我又不愿意。你知道么？我在很小的时候看见我的父母吵架，或者互相伤害，可是他们没有分开，那是因为他们互相喜欢吧。就好比这样，从小到大，我可以心甘情愿去结束你的伤害，却又装作一无所知，只是因为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小城瞬间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美丽绝伦。

6） 
俊秀被送入医院，他骨折了。我无法见他。一是因为我怀有愧疚，二是高考来临。临考之前，他坐着轮椅来见我，送给我祝福，然后走远。高考之后，俊秀康复，随即毫无音信。 
我没有再在青苔的梦境中徘徊。我已经找到出口。 
入学之前，我想与奶奶告别。我走到相别甚久的住宅区，物是人非。原先布满青苔的围墙，踪影全无，这里变得豁然开朗，我伸出手放在口边，环成喇叭状，微微酝酿，大声喊道：“俊秀，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你。有好多好多的话。” 
鲜花开遍，阳光入射，温暖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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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占SF再慢慢看。
我说SO
你真是短篇大家
我要是会短篇
就不会欠这么多了- -

-0-
大BO一个。。

我是长的短的都不会,会的只是催别人,

感觉爱情太淡了= =
虽然这文的感觉我很喜欢。
而且看完了纠结了不少时间~
SO - -

= =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悲文……

感动死我了
这文，感觉金俊秀在发光~~~~~~~~

哎~看得我.....555.....
为嘛又是悲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