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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再说不下去,月奴听得他死了父母之言,想起自家父亲生死未明,一时也掌不住陪他一起落泪。八仙见他不言,便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天兵进剿玉莲教之时再未见过大名鼎鼎的俏李逵,原是良心发现,自行逃了。那与你一并习道的七员女将在你去后几番与天军交战,斩杀擒获猛将三十余人,一度教人闻风丧胆。后玉莲教兵败之际,三人被杀死,二人被生擒,押回京师问斩。现下还有两人不知去向,你可知他们下落?”
玉琼道:“我那里知晓,我与他们道不同。自逃走后,为赎此前之罪,我遂每常做些打抱不平,抑强扶弱的事儿。无钱之时,便向那班奸商强盗讨些来使。今既被姑娘拿住,杀剐请便,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望请告知。”八仙笑道:“你不知我是从何学来的这等身手,这般法术。”玉琼笑道:“果教姑娘猜着了,还望告知,我死亦无憾了。”八仙道:“只怕你不信,我与沐芳俱是天上仙女所生,而我自小随母亲修习道法。至于武艺,一则我身有仙气资质过人,二则我有良师相授。此二点俱是你比不得的,故输我也在情理之中。”玉琼道:“竟是如此,我道你们姊弟两个怎有这般好模样,原来竟是仙人所养。”八仙道:“你是玉莲教一大女将,本当缚你去送官。因你良心未泯,迷途知返,又救得我兄弟性命,此事便此罢了。你杀我张大哥十六个喽罗,我踢你一脚也算还了。此后你再不要乱使那左道之术,今个是遇到了我,明儿若是遇着别人,可便不好了。”沐芳,月奴只道八仙不肯放过玉琼,听他这般说来,不由大喜,急忙拜谢,八仙道:“谢什么,我未说完呢。玉琼姑娘,你此番吃罪了我张大哥,恐难在此长驻了。他武艺不在你之下,手上还有二三百喽罗。你杀了他十六个徒儿,还抢了他未过门的夫人,他怎肯与你将休。不知姑娘有何打算?”玉琼苦笑道:“还有何打算,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若教他杀了,正好偿我造的孽。”八仙笑道:“蝼蚁尚且贪生,姑娘年华正好,切莫轻言‘死’字。你救我兄弟一回,我也救你一回。观你望我兄弟之神色,知你有意于他,如不嫌弃,可与他结作百年之好,随我们一齐回滁州去。”沐芳万不曾料及他会这般说,一时羞的无地自容。月奴心中早有此意,一听这话,不觉喜出望外,笑道:“太好着,这般我们便是姊妹了。”玉琼心中则羞喜交杂,虽早把芳心暗许,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当众被人言及此事,也不由把头儿低下了。
看官,你道八仙为何会这般,教自家兄弟娶个逆党之女?原来这八仙自听沐芳说起玉琼之事,便自有了收他作弟妹之心。却是为何?只因八仙乃是个要强的习武女子,在家中姊妹里大有鹤立鸡群之态,听闻有个玉琼与自己一般,便生了那惺惺惜惺惺之感。及到见着玉琼,观他如此美貌,又闻他这般大义,便立志要娶他进门。故说了前边那番话,好教他推拒不得。
这里八仙见玉琼久不答言,便思与他个台阶儿,遂笑道:“你既不肯说,我且倒数三声,你若不作声,便只道你答应了。”玉琼但笑不言,心中却喜八仙知自己心事。果然八仙数过三遍,玉琼默不作声。八仙笑道:“这般便是答应了,既如此且同我兄弟吃个交杯盏儿。”说着便拿了红绸子系好两个酒杯,教沐芳与玉琼一人一个拿了,亲自斟上酒教他们吃了,笑道:“既吃了交杯盏,便是夫妻了,你们自去房里作亲去。我还有事儿,先不奉陪了。”径自便出了门去。留下三人相视而笑,月奴笑道:“我只道他要取玉琼姐姐性命,谁想他竟是这般好人,不独未要姐姐性命,反成全了一段姻缘。”沐芳笑道:“我姐姐便是这般,谁待他有恩,口上不会称谢,却定要报以涌泉。”玉琼道:“我不曾想到郎君竟是仙人之子,无怪这般品貌出尘了。”月奴笑道:“莫说闲话了,你们快些进房去罢,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也。”玉琼怕他一人在外寂寞,遂说道:“妹妹也是郎君妻室,不妨与我们一齐进去,同做那被底鸳鸯可好?”月奴掩口笑道:“那里话,今日是你们大喜之日,怎好有他人来搅?昨夜我与郎君绸缪之际,也不见姐姐进来啊。”玉琼知昨日偷瞅他二人之事教他知晓了,不觉面红耳赤,笑啐一口,与沐芳携手入房。
进到房中,沐芳笑道:“我本把姑娘当菩萨似的供着,不敢心生妄想,不料今日竟能与卿同拥翠被,端的三世之福也。”玉琼笑道:“郎君言重了,与君相交,乃我夙愿,今日蒙令姊执柯,实妾之幸也。”沐芳听的动火,遂一把搂过,捧住桃腮,与他做那吕字。(此处删去若干字)
不言他二人快活,且说那画楼闻得沐芳走失,竟似教雷击了一般,讷讷的坐在那儿,别人与他说话也不搭理。把个冬儿急的,百般逗他玩笑无法。只得急道:“我的娘,你若再这般下去,教老爷夫人看出端倪来可便不好了。”画楼一下哭出来道:“你道我愿这般?皮郎不知去向,如何教人安心得下!”冬儿道:“他此刻许是已回客店了,只是碍着日头,不好立时过来。待到金乌西沉,玉兔东升之际,他便来了。”画楼叹道:“劳姐姐再走一遭,看看他可在店中。”冬儿道:“不是我不愿去,只是我频频出府,恐教人猜疑。”画楼一把抱住冬儿,哭道:“好姐姐,求你再帮我看一回,不然我真真个放心不下。”冬儿叹道:“如姐姐这般痴情女子,端的世间少有。也罢,便为了这等情意,我也当再去一遭。”画楼喜道:“若我与郎君事成,定不忘你之功也!我教他也讨了你去可好?”冬儿满面通红,跑着出去了。
留下画楼一人在闺中,望着里床,空荡荡的,心中好不孤凄,自语道:“我蒙苍天垂幸,生得个好模样,又好容易觅了个风风流流的标致人儿,怎便生出这许多事端来?沐芳走失了,那八仙姐姐怎也不见来?我尚有好些事待欲向他请教。”嗟叹一番,吟成三绝:
其一
清明邂逅逢玉郎,叶底黄鹂卧成双。
才抱芳姿踪迹渺,空闺垂下泪两行。
其二
寒月森森上帘栊,竹语幽咽泣东风。
孤灯一盏窗前颤,独刺鸳鸯倚熏笼。
其三
风剪弱絮谢红花,翠楼凝妆到日斜。
刘郎莫恨蓬山远,重拾云雨赴巫峡。
吟罢,还欲再作一绝,争奈文思尽了,苦思半日而不得。正在凝思,忽闻帘后有人吟道:
休教相思损绿蛾,韶华何必唱悲歌。
晚来月起西墙下,方见池中并蒂荷。
画楼大惊,听这声气儿却有些熟悉,只是仓皇间不知何人,忙便问道:“是谁?”
欲知是何人潜入画楼闺房,意欲何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