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戏台
【我欠哲嫔一场席。】
【于是就摆在近处，好叫她一出门就来，不必涉水跋山。】
【可我近日实在太困倦了，故而即便台上锣鼓喧天，也没妨碍我撑着脑袋打个盹儿。可盹儿醒了，隔八仙桌的座却空，台上的戏也不知唱到哪里，是否还是那出大闹天宫。按着额角一皱眉，沉声问丹枫】
人呢？走了？

（冬日的一场酒，有来不往非礼也。）
（于是愉嫔摆了一席，于长春宫中，脚程不多，也不似畅音阁中，来往嫔妃众。一台好戏，独我二人瞧，三杯换盏，客随主便，如今抬首来瞧，那主人家已是阖眸匀息，空留台上大圣三打白骨演的卖力。日头和煦，难有暖阳，由着阿嵇扶着起身，唤婢子不要吵来，留那懒怠的人儿，长绢儿捻在手中，垂下的一片飘摇，身影漫漫，往了红柱旁，寻了后台瞧。）

【胡琴一声响，丹枫躬身附耳：哲贵嫔去后台了。】
去哪儿了？
【眉皱的更紧，且言且抬头，才觉台上已由大闹天空换成三打白骨精，也唱到末尾了。吐纳几回，缓过神儿来，让戏子唱他们的，扶着丹枫小臂起身，缓缓行着，款款言着】
走，咱也过去瞧瞧，这位哲贵嫔好好的戏不听，去后台——
【会哪个小生去了。】

（我是甚少来畅音阁的，明明年少爱央着阿兄，带上街去，往西的戏班子瞧那一场，还心中生怕阿玛得了消息，回府领一顿闺阁女儿应少出门的训来。如今入了宫来，再无人言，却也不愿迈入，皆因那闭在心中的念想，不愿得见天日，再生夜中星幕，寻不见家乡。后台绕，神思往，阿嵇一声问询，方抬眸瞧了眼前设置，铜镜起，彩衣挂，缓步行至前，毛笔蘸了点点彩墨）
我入宫前，是极想来这后台瞧上一瞧，旦角武生，面上油彩，绘的皆有门道。

【会小生自然是揶揄她的一段话，却未及吐口，只瞧她对镜执那重彩浓墨，搭着丹枫一段皓腕闲闲立住，只道】
哲妃娘娘在前头看不过瘾，得到后台瞧一瞧方可。我还以为你先回了，才要恼。
【台上的戏没停，后台却因主子踏足而禁了声，遣了人，故而此处听去，与方才所闻戏声又有不同。近前几步，看一看她手中，且笑言】
难不成，还想扮上？

便是我先回了，也该先恼了你，明明邀人听戏，却是自个儿贪了瞌睡，留我一人独饮，岂不是无趣？
（笑嗔一句，与她作了模样，却是二人太过熟来，此刻偏生引不着她上了当。再聆台上声声喧嚣，于内台言竟是隆隆仿若隔世，她的问，我瞧了手上的毫笔，油墨浸润，当有一幅好彩）
咱们愉妃娘娘，顶爱笑话人的。如今冠了哲妃的名头，为人妇，为人母，哪里还复年少心境，想行些什么，又不敢做什么。

【早知她一张樱桃口从不饶人。做东的是我，方才就着曲儿打盹儿的也是我，少不得让她揪住一通玩笑，嬉笑过，这方算全醒了盹儿。】
【是以娉婷着近她的身，心想她若扮上粉彩，不该作青衣，小花旦的娇俏劲儿才更为合适，却也不过是想想罢了，连说也不当说，方才那句全当玩笑，笑过也便过了】
若不是寻你来，我竟不知后台是这一番场面，合该让他们别停下装扮，他们扮着，咱们瞧着，才叫有趣儿呢。

（在皑皑白雪的冬日，我温一壶酒，与她讲的那个故事里，是常常出入戏班瞧戏的自己与阿兄，却几时也曾盼着，做一回阿玛口中不入流的戏子，油墨画彩，广袖长舒，唱一桩人世。却是那会儿未成的自己，习了琴棋书画，最是贵女世家，如今入的宫来，成了看台上的入戏人儿，演的日日与那高位的人瞧，实在是可笑。对镜瞧，笔墨虚画五官中，那一张芙蓉面，不着任何油墨，却是陌生的叫自己不识。越越清音）
我们日日在宫中不也这般装扮着，你瞧着，前儿刚选秀的一拨，不跟莺啼似的声儿，一个赛一个的比台上唱的还好。

唱的好的又何止她们。
【两下将眼神一个交换，皆笑而不语。不知哪里来的耐心，看着她对镜描画那一副面孔，待收了笔，方道】
咱们到后头来，叫台上那些唱给谁听呢。
【说着，一捉她的腕子，柔软而细滑，险些脱手】
快与我前头去，正经听一会儿戏，再随我回承乾宫，我有好东西给你。

（我细细的一笔一划虚描那一双眉眼细长，后台里屋灯影晃晃，纵然白日依旧不够明亮，带着暗色。铜镜映出的光影，那一张美人面，是皮是骨，还是另外一层如昆仑奴一般的面具。正出神中，皓腕被她一拉）
什么好东西——若是再诓我可不依你。
（放了毫笔，一壁说着二人一壁出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