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有人给汽车安装炸弹，造成行动处三死十几伤后，上层便认定队伍里混入了间谍，一面清查，一面给电讯处升级设备，减低机密信息外泄的可能性。党国从德国进了一批恩尼格玛密码机，还有几位密码学专家，今日抵达南京，我奉命与刘伯仁到城门外去迎。】
【谁知回程伊始，便见一瘦子，浑身鼓鼓囊囊地往这边冲。心下感觉不对，抬枪击中那人眉心，那人倒下前引爆身上的炸弹，我离得较近，左边胳膊上便被飞溅的弹片划了一下。此后又从犄角旮旯冲出来几个人，想劫持专家、抢掠装备。刘伯仁再草包，经上次事件后已有准备，击退了敌人，并把几个轻伤的伤员送往公立医院，我由下属驱车护送到与叶家相熟的外籍医生私人诊所。】
【诊所里安静得能听见医疗器械的细碎摩擦声，披上外套，向给自己缝合伤口的外籍大夫道了谢，下属进来说叶少将已经赶过来了。】
【转入贵宾室，便见我那二哥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在他对面坐下，调侃】
瞧这一身气势，知道的喊你一声少将，不知道的得叫你声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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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这下市政厅那帮老家伙又要来唧唧歪歪了。 ”
医院的咖啡的确不怎么样，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一个懒腰舒展开身体，活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筋骨。昨夜的一场酒醉到现在都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即将来临的一切又足以让人陷入新的头痛。
“ 关于这个间谍——有什么线索吗？你们电讯处的设备肯定被他监听了，不然怎么可能对你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
论出色的特高课间谍，川岛芳子无疑是首选，但据我从安逾明那里得到的消息称——川岛芳子目前潜伏于上海。

暂时还没，但我想，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伤的地方有些巧妙，上臂外侧近手肘的地方缝了六针，屈伸抬举都会有所牵扯。外套虚虚拢在肩上，露出一截纱布。双腿交叠，靠着沙发背。】
你那位心尖上的露水红颜，好像从客人那里听说了些什么。但一旦去询问她，势必会把她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牵扯进这一汪污糟事里来，日本人不会放过她。
【上回与她一席交谈，她提出要以特高课的消息交换玉恒做一个普通人的前程，想来若她手上没点消息，不会笃定我一定会应许她。】
我在国外见识过他们保护证人的机制，咱们照着筹谋一下，这事儿一完结，就给玉真个新身份，安置到别处重新开始生活。
【我与二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这种事冒险奔波是应当的。但玉真一个平民，循规蹈矩、谦恭顺从就是本分，没有责任置身险境。如今事非得已，牵扯到她身上，自得顾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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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插进裤兜里，起身在她周身转了一大圈，弯下腰打量着她露在外头的那一截纱布，咂巴着嘴摇了摇头。
“ 完了，我那位妹夫的心只怕要疼死了。 ”
话音刚落，便听她自己提到小玉仙，收敛起笑容，剑眉微簇——小玉仙自出道以来就备受瞩目，精致的脸蛋、黄莺出谷似的戏腔、那身段更是引得不少人魂牵梦绕，金陵城那些风流公子哥有谁不想做她的幕僚之宾。
倚靠着她身后的沙发垫，百无聊赖的抖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微微眯起双眼，一时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 哟！那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你客气点儿。 ”
绕了个圈在她旁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拉开她披在肩上的外套，确定并无大碍，才继续说道。
“ 什么秦荷生、崔婉儿、林青青、孟百合可都不如她重要。 ”

怜香惜玉的事你来做，我只管她的周全。
【神色冷淡，抿了口热水。上回不欢而散，便知道我与她合不来。长期位居人上，军旅生涯，我对下属与民众的要求就是勤勤恳恳，服从指令，做不到就活该到贫民窟里呆着。】
【新时代的角儿几乎被捧成艺术家，一个个有个性得很——科洛雷多待见莫扎特的才华，可不见得待见他的个性。】
【侧头看坐在身边的人，露了点笑意。】
这话我要跟秦淮河畔数得上名号的姑娘复述一遍，看下次她们让不让你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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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记恨人家给你的丈夫唱小曲儿吗？ ”
温家大少爷有多洁身自好呢——古文里记述的那位柳下惠恐怕也不过如此。一次与法国商会的宴饮之中，秦淮河畔的头牌舞娘林青青柔若无骨的倒进温大少爷怀里，仪态万方、娇艳动人，仿佛能勾了人的魂去。可温大少爷呢，只端起她手里递过来的酒，叫身边的秘书把人扶起来，起身和法国商会的会长碰了个杯。
林青青这一跟头栽大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秦淮楼里的一段笑话。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与梨园的小玉仙单独会晤，还听人一曲《贵妃醉酒》，世人皆道：还是小玉仙技高一筹，便是温大少爷，也难过美人关。
毫不在乎的摇了摇头，天生的桃花眼里晕开一抹风流意味，朝着不断往这边探头探脑的洋人小护士吹了个口哨。
“ 放心吧，只有她们争着抢着让我进门的份儿，我可是你亲哥，你还不了解我？ ”

你是桃花精托生吗？
【眼瞅他时刻准备着抖搂尾羽开屏的架势，觉得有点难忍。右手揉了揉太阳穴，斜眼睨着他。】
哪一日佩之被惹毛了打上门来，我可叮嘱温家的门房，不许给叶二少开门。
【我们家这位叶二少纵横欢场，却没到片叶不沾身的境界。偶有几次人姑娘守在叶家门外堵他，边哭边说他无情无义。他倒好，转身跑到温家小住几日，嬉皮笑脸地说什么女人更能跟女人说上话，让我去给他收拾烂摊子——都焦头烂额地安抚打发过几个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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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誓，我可没招惹金家的小姐。 ”
双手举起以示清白，瞬间从嬉皮笑脸变成了一脸无辜。说来那位金五小姐——大概是与我八字犯冲，碰上她的时候一般没好事儿。
“ 秘书处金秘书长，南京政坛的伊丽莎白女王，我就更不敢招惹了。 ”
金佩之与安逾明这对夫妻，可以称得上是双剑合璧、妇唱夫随的典范。安逾明在军方有一定的影响力，而金佩之——即便不依靠金老爷子也在政坛闯出一番天地了，远超其长姊。
“ 麻烦您嘞，温大少奶奶，叶副处长，替我在她面前美言几句，放过我吧。 ”

你说没招惹，那也得别人信啊。就昨天，金五小姐拍着桌子从你办公室里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半条走廊都瞧见了。
【皮相生的好就是占便宜，骄阳似的公子哥儿神色无辜地冲人一笑，哪个姑娘能不心软。只是他这副样子我瞧多了，惹了桃花债后，眉眼一弯就开始说软话。】
今儿还听见刘伯仁跟人说，前些日子到四中抓共党的行动本没你什么事儿，你倒是出现在现场，还揽着金五小姐跟人说，那是你女朋友——你去那儿干嘛？
【那刘伯仁嗓门一亮能嚷出两条街，行动队多是大老粗，荤话随口就来，被我几句训斥压回去才面色不豫地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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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
一时语塞，在心里将刘伯仁这个脑满肠肥脸大头秃的酒囊饭袋凌迟处死了一百遍。清了清嗓子，规规矩矩的在人旁边坐好，端出个一本正经的架势来。
“ 我逛街啊，烟雨楼的头牌碧玉看上了谢馥春新上脂粉，我前两天就答应买给她了。 ”
随口一扯就是个理由，该庆幸自己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不然上哪儿去胡扯瞎掰出这么多借口来搪塞别人。
“ 谁知道被刘秃子看见我了，我就随手抓了个女学生开一把玩笑，偏偏抓到了金家的五小姐。 ”

【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并没有全信他这套说辞，这种做法风险太高了，万一人女学生不配合，让他在刘伯仁面前丢了颜面，那比让他挨揍还难受，委实不像他的风格。】
【秘书敲了敲门，说温大少的车停在外面了，便暂且移开目光，站起身来。】
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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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先请。 ”
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绅士又优雅。远远的就看见那一脸关切的妻管严先生朝这边而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查看伤势，还让秘书去把主治医生找来亲自记录养伤食材。
在他俩身后站了一会儿，自觉没趣，打了个招呼，随手招了辆黄包车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