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一直错怪了杨戬……就算听到这儿也不由对杨戬升起一丝同情。
“瑶姬仙子你会这么认为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从小看大，杨戬小时候的品性肯肯定也不怎么样，瑶姬仙子无需自责。”百花仙子开口规劝，一些神仙也纷纷附和。
玉帝王母等人嘴角皆挂冷笑，他们倒是想看看这些人看到真相后的嘴脸，是否还是这般道貌岸然？
　 三圣母看着镜中的那一幕，面色苍白。喃喃道：“那前面……前面有块山石松了，我差一点就……”话音未落，众人已看到了结果。
　 果然，上山的路转了个弯，一面临着悬崖，一面是高高的石壁。青石铺成的路上，小杨莲一块一跳地向前边玩边走，突然一块青石一松，杨莲身子一个不稳，惊叫声中顿向崖下坠去！
跟镜外所有人都失声惊呼起来，只见杨蛟大叫着伸手去拉，却哪里来得及？
“呼”地一声，一人从他身边抢过，大半个身子倾出了崖壁，堪堪抓住了小杨莲的肩膀。但她下坠之势何等迅疾，只带得那人也向悬崖下跌去，却正是杨戬。
　 沉香不由惊叫道：“天啊！娘，你掉下去了！”
　 就在这时，奇变突起！
　 但见夺目的银芒从悬崖下迸出，杨戬以比掉下时更疾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乓”地一声正撞在石壁上，嘴角渗出血来；但手中仍紧抓住吓得说不出话的妹妹，不让她磕着分毫。
　他额前正中的金痕犹散出异芒，笼罩了他的全身，也正是这异芒才生生将他从必死之地救了回来。
　 众人明白过来，百花道：“我说呢，要这么掉下去那就什么都没了。杨戬天生神目，应是继承了长公主的一些微弱法力。虽未经修练，但生死关头还是会被激发出来的。”
杨蛟骇得面色青白，扶起弟妹查了半晌，确定无恙后，才算定下心来，突然想起，奇道：“小戬，你……你怎么会飞啊？”
　 却见杨戬的脸色竟比刚才撞伤时更为难看，不由惊道，“你哪儿不舒服吗？身上难受？”
　 杨戬低声道：“我闯祸了，娘不准我用的……”
杨蛟愣愣地道：“不准用？不准用什么啊？”
杨戬垂着头道：“大哥，我们快点下山，去见爹娘。我……我闯大祸了！”
　　 杨蛟还待再问，杨戬已负起妹妹，步履蹒跚地向村中走去。
　 丁香一撇嘴，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从小就这么别扭，难怪长大了害人！”小玉面色一冷。
此时瑶姬已和杨父背着小包裹，在等着兄妹三人了。
瑶姬满脸怒气，对杨戬厉声道：“说，刚才你做什么了？后山的异芒是怎么回事？！”
杨戬放下妹妹，跪倒在地，说道：“对不起，娘，是我错了。您罚我吧！”
　瑶姬伸手便是一记耳光，怒道：“我叮嘱过你多少次？这么小就这么爱卖弄……你是成心要害死一家人？！”
杨父拦住她道：“戬儿还小，不知轻重，先别说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杨蛟却惊得不知所以，道：“为什么要离开啊？爹，娘，你们怎么了？而且，刚才也不怪小戬的，刚才……”
他话未说完，天空蓦地里乌云四合，一道闪电打将下来，顿时将他身前的竹屋击得粉碎，火光冲天！
瑶姬脸色惨变，道：“来不及了！”恨恨地盯着杨戬，伸手又是一记耳光，嘶声道：“当初生你下来，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害死一家人！我让你卖弄天生的神目，引来了天庭的追兵！你终于害人了！”还待再打，又是一道电光打将下来，被吓坏了的杨莲哭着钻进杨戬的怀里。
　 瑶姬惨然道：“天佑，我送你和孩子们走，我来不及了……他毕竟是我亲哥哥，不会太为难我的……”手上汇起一团祥云挥出，将父子四人拢在云上疾飞而去。
天空中一个森然的声音喝道：“陛下、娘娘有命，瑶姬私嫁凡人，触犯天条，着压于桃山之下，永不开释！”狂风从天而降，只掀得四下土石横飞，将瑶姬卷上天际，倏忽不见。风力到处，负着父子四人逃开的祥云顿时剧烈摇摆起来。

三圣母的一张脸已毫无血色，当时家中大变时她年纪幼小，几无印象，很长时间里只当是父母大哥在和自己捉迷藏。如今亲眼目睹，只觉心头说不出的难受，泪水夺眶而出。
又飘了一会，那祥云终于支撑不住，向下一覆，顿时云头上的四人惨叫着落了下去！不知坠了多久，夺目的银芒又一次迸出，杨戬的下坠之势为之一顿。就这么缓了一缓，杨戬左手紧挟了伏在怀中的小妹，右手牢牢抓住了一根摇曳着的老藤。他的下侧是看不见底的深渊，水气弥漫着，上方石壁高耸入云，峭如刀削。
只听“呼呼”两声，两团黑影从杨戬身边划过，直坠渊底。凄厉的山风中，犹自回荡着杨父声嘶力竭的惨呼：“蛟儿，戬儿，小……”
三圣母紧紧抓住沉香，身子在不住地颤抖，低声道：“掉下去了？爹爹，大哥……就这么……就这么掉下去了？”
“天佑！”瑶姬呆呆看着丈夫呼喊着坠落，下降，落入一片深不可测的黑，瑶姬无法看见之后的事情，只能恨恨看向了杨戬，结果却是实实在在被骇到了。
　一双本是灵动的眸子此刻空洞呆茫，杨戬一手拉着藤条，一手夹着妹妹，整个人仿佛在狂风中就这样失了灵魂，只知道调整着位置，不让怀中妹妹受到半点伤害，
不论是满身血痕，还是右手被磨得皮开肉绽，那张仍是稚嫩的脸上都没有丝毫表情显露。
　“别断，别断……”目光上移，瑶姬盯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断开的树藤，即使心里再不忿，此时也是希望杨戬无事，莲儿那时，能依靠的只有他了……或许这个逆子在害了一家后唯一做对的事就是保住了莲儿的命吧。
老藤在劲风中摇荡着，峭壁上丛生的杂树，在杨戬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糊糊的划痕。藤皮粗糙，堕了两个人的重量，更剐得他手上皮开肉绽，几欲见骨。
　不致伤着吓坏了的妹妹。只是他脸上全无表情，仿佛活着的只是躯壳，魂魄已随了父兄葬入深深的渊底。旁观的一众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透，生恐呼吸重了，都会震断那根连着两条人命的藤蔓。
　 又一次被山风卷向峭壁，只见杨戬伸足勾住一道崖缝，勉力稳住了身子。又向上攀了几步，在半崖上找到一块平坡，小心翼翼地将将妹妹放了下来。众人又看出了一身冷汗，三圣母终于将注意力从下面的深渊移开，呆呆地望向坡上的自己。
在那里，小杨莲一着地就又大哭了起来，叫道：“二哥你挟得我好痛！娘，我要娘和爹！”
　杨戬半个身子犹悬在崖外，血顺了手掌一滴滴地洒落，却强忍着用平素的语气说道：“小莲乖，别闹了，有二哥在，没事了。”
小杨莲顿了顿，破天荒第一次没听二哥的话，扁扁嘴又再度大哭道：“我不要二哥，我要爹娘！都怪你，你惹娘生气了，娘不要你，也不要莲儿了！”
　 杨戬忍着痛又哄了半晌，好不容易才说服妹妹相信爹娘只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自己须与二哥一起找出他们，爹娘才会高兴，才会好好地奖励自己。
“捉迷藏？”三圣母恍惚间想起，很小的时候一问到爹娘，杨戬总会用这个来哄着自己，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大家看着这个忍着手上钻心的痛、受着随时失足摔死的危险、却仍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妹妹、逗着妹妹的孩子，真的就是后来那个铁石心肠、不择手段的司法天神么？
　 那边的杨戬已侧过身子，让妹妹伏在自己背上。他站上平坡，松开藤蔓解下腰带，将小妹牢牢地缚住，又草草包扎了手上的擦伤，便顺了峭壁的杂树石隙一步步向崖顶攀去。
风越来越大，他小小的身躯在高高的峭壁上慢慢移动着，遍体鳞伤，脸色苍白得骇人，却也平静得骇人。
　 他哼着儿歌，要妹妹伏紧了不要睁眼。“先睡一会儿，”
众神听见他柔声安慰着妹妹，“睡一小会儿就成了。再一小会，二哥就能带着你登上平地，去寻找爹和娘躲起来的地方了……”
时间已没有任何概念，太阳落下，又复升起。在朝阳的柔光里，杨戬用力翻身攀上，终于软倒在崖顶的平地上。
一阵如释重负的低呼响起，镜外的众人也松了口气。孙悟空虽是天生的石猴，天性乐观；但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后，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沉香忍不住问母亲道：“天，整整一夜啊……娘，那时你怕不怕？”
许久，杨戬挣扎着起来，轻轻解下背上的小妹。杨莲已睡得熟了，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泥渍。他挽起一角尚未被刮碎的衣襟，轻轻帮她擦去，抱着她在怀里，想站起身来，却险些又跌倒在地。
杨戬半跪在地上，轻轻将妹妹放下，用自己的身子帮她挡住山风。
　小杨莲在梦中呢喃地叫着：“娘，娘……”又吧哒着小嘴，低低地道，“饿，娘，我饿……”杨戬出神地看着妹妹，抱着膝身子颤抖，唇角已咬出血来。
众神虽恨杨戬日后的所作所为，但此时也只觉得他甚是可怜。
嫦娥低声道：“在这种地方，身上有伤，还要顾着妹妹，他……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啊！”杨戬一不小心失足落进了大海中，所有人都提到嗓子眼了！死死的盯着
　伏羲镜。
杨戬在寒冷的海水中慢慢往下沉，胸口的丝带随着水波飘动，杨戬闭着眼睛，

杨戬在寒冷的海水中慢慢往下沉，胸口的丝带随着水波飘动，杨戬闭着眼睛，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直到胸腔里的最后一丝空气变成气泡吐出，杨戬的心渐渐的降低了跳动的频率。
【我这是……要死了吗……】
【我不甘心……】
　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伏羲镜里，打破了这一块完整的光纱，又或者说这光已经披在她的身上。
　还离得杨戬有点距离，如果从下由上的视角，能看到红缎料子的衣摆随水飘荡，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条火红色鱼尾。

第三章：深海鲛人
那人的身姿轻灵得仿佛一尾游鱼，在水里轻松却不柔弱，腰身轻轻一摆就灵敏得游出了一段距离，将力与美无限结合，让镜外的所有人不由的屏住呼吸，怕惊扰了仿佛海中的生灵。
这时候那到身影突然转头看向了杨戬这边，远距离中唯独能看到他（她）白皙的脸皮，黑色的长发以及奇异的服装，仿佛这海洋化神的妖精，哪怕看不见长相，依旧能感受异于常人的干净又妖异的气质。
　他（她）过来了，游得很快，仿佛眨眼间，现实划破了梦境，又在下一刻被眼前的生灵带入了梦境中。
近距离看到的一个人？他（她）漂浮静立在水里，姿态轻盈得犹如踩在云端。
她的眼神犹如这一片海洋，安静时能够包容星空，无声的魅惑了所有看见她的生命。
那人来到杨戬身边，见杨戬昏迷不醒，眉头微微一皱，做出了一个令镜外的众人吃惊的行为。
淡粉色的双唇凑上了杨戬的唇，轻轻的亲吻着。那人将口中的宝蓝色珠子送进了杨戬口中，离开了杨戬的双唇，微微一笑。
她双手托着他，准备将他送上了岸边，这是原本应该已经昏迷的杨戬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双凛冽的眸，有一些的迷茫。
杨戬愣住了，他眼里的凛冽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迷茫诧异以及惊艳。他嘴唇挪动，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而且在水里他无法呼吸，只能由那双黑眸流露内心的情感。
眼前的这个女童，她看起来大约十岁，她一袭红色轻纱衣，修长的玉颈下，圆润的肩头裸露在外，一颗白色的珍珠被红色的线串住，使美丽的锁骨因它更迷人，露出的玉背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柔和的光。未绾的一头三千青丝如垂顺如银河落九天，又如丝绸一样柔顺。肌肤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下身是一条泛着红光，美丽花纹的鱼尾，就像是穿上了一条华丽的长裙，可是世间所有高超的工匠都裁剪不出这种优美却又不缺乏力道的曲线，也调染不出这般纯粹绚烂的火红色，朵朵鳞片的间隙还隐约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如此的精致美丽的不似凡间之物。尤其是眼尾的红色眼线，衬托出整个眼眸弧度的优美。而那细小精致的鳞片自然浮现白皙如雪的肌肤，薄薄的蝉翼般生长在耳廓边缘，在水里漂浮得圣洁如月光偏生出妖魅的蛊惑感。那份气场也强不过一身浑然天成的魅惑，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诱惑力，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那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你，就要把你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当对方愿意为你微微一笑，只怕灵魂都要堕落到这甜蜜的毒药里。
杨戬的眼神沉稳中透出了柔和，他明白是对方救了自己，这个美丽的生灵就是来给自己带领方向的神秘身影。哪怕对方是这么的神奇，美丽到了非人的程度，但是小杨戬无法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抱有负面的怀疑。
也许，就算这神秘的生灵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没有人能够去怀疑对方。她身上那身纱衣在海里飘浮飘逸，连身材都被衬托得多了一些柔和。
两人在海里对视了几秒。
她突然露出笑容，淡淡的，仿佛孩子般纯洁一样的笑。
杨戬眼睫毛一颤，然后跟着笑了。
他没有着急，也不怪对方为什么不把他带出海面。
也许这是一场美丽的梦，小孩子也会有童年的时候，每个人的童年都曾有过幻想。
如果是在这场梦境中死去，至少并不痛苦。
深海中的妖精，擅长用美丽的歌声以及美貌，把航海的船员引诱进深海里，然后被他们拖入海底，进入死亡的甜梦中。
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些的妖精是危险的，人们依旧在内心的深处渴望着见到他们，因为人们的贪欲，以及本性中对美的追求。
　 也许，在这样的美丽中，哪怕奉献出自己的一生和生命，也让人心甘情愿。
他伸出手，朝眼前用柔和的微笑看着救自己的妖精伸出，想要亲手触碰她，感受一份真实。
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虚弱的他还能做什么呢？她的有恃无恐，落入杨戬的眼里，成了不懂世事的单纯。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比海水稍微温热一点的肌肤上，仿佛有一丝电流传到了他的手指，让杨戬的指尖一颤。杨戬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渴望去了解眼前这美丽纯洁的生灵。
他一张嘴，一口水就腔进了喉咙里，然后双眼无力的闭上，真正的昏死过去。
“……”她的嘴里吐出一个气泡，无奈中的无奈。
她看了眼昏迷的那人，无奈地带着他往海面游去。
　仿佛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杨戬觉得似乎有冷风往他的身上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也使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杨戬缓缓睁开眼睛，用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自己好像到了岸边，身上的隐隐作痛告诉他：他还活着。
杨戬借着月光将那人看了个一清二楚，眼前的这个女童，她看起来约十岁，她的容貌，长得玉雪可爱，小小年纪绝世倾城的姿态。一身简单的红衣红裙，使她的肌肤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玉脚裸露着，脚腕上戴着一条铃铛脚链。
“你是谁？”
　 女孩微微一笑道:“我叫凤墨。”
　 “凤墨，你是？海妖？”

杨戬离去后，水面上露出了一个头，那正是离去的凤墨，也就是小时候的凤紫凌。
凤紫凌嘟着嘴，不满道:“这杨戬这么小就那么精明，真不好敷弄。再这么问下去，我肯定要露馅了！幸好，我有先知之明，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唉，我说娘娘，您怎么给我这样的任务呀！这明显是在坑我嘛！真讨厌，你们这群老狐狸专欺负小孩儿，再也不理你们了！”
　过了一会儿她插着腰对天空怒吼道:“杨戬，你这个臭小子，竟敢说我是海妖？！海你个妹呀！我哪里像海妖了？！没眼光的臭小子！”怒气冲冲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可爱。
　 镜外的众人石化了，看着这个骂人的小女娃，这……这……哪里像那个冷漠高傲的欲界女神呀？！

　 世界观崩塌了……
　 连一向面无表情的玉帝王母都石化了！这真的是，凤紫凌？！朕/本宫没看错吧！
镜中杨戬找到了小杨莲，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小杨莲醒了，立刻被满身血污和海水的二哥吓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杨戬遮起伤痕，又恢复了那种平静之至的表情，柔声逗着妹妹，一会儿就逗得她破涕为笑。笑着笑着又撅起了嘴，眼巴巴地看着杨戬：“二哥，我饿了，好饿……”
沉香不忍再看，问三圣母：“娘，你们后来怎么办的？他……他找了什么来给你吃？”三圣母依稀记得，说：
“他背着我在山里转了两三天，全吃的野果野菜，后来找到了间破屋……”
果然，余下的两天都是在深山里转着，山路崎岖，杂着隐隐的虎嚎狼叫。杨戬右手伤得见骨，却还得背着妹妹深一脚浅一脚地找路，找野果等充饥。

　直到第三天中午，三圣母说的破屋，才终于出现在眼前了。
拢了些枯草让妹妹睡得舒服些，众人看着杨戬在屋里搜了一通，居然找出了些破锅旧碗、刀砧火石。他对着这些炊具发了会愣，又去屋外寻了半晌，却只抱了些野果回来。
他看妹妹睡得正香，便放下果子，用破桶拎回了半桶水，慢慢地洗去自己脸上身上的血渍泥污。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脸上淡淡地看不出悲喜。
　众人呆呆地看着，却宁愿他大哭大叫一番。
　 百花不自禁地靠向嫦娥和四公主，悄声问道：“他莫不是……莫不是吓傻了？才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冷静成这样？”
哪吒却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想道：“原来阿爹他……他竟有这么惨痛的经历……也难为他，要不是还有妹妹在，恐怕他就要疯了吧……如果当年他在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哪吒正在出神，忽听见一阵哭声响起。
原来是杨莲醒后，死也不肯再吃那些又酸又涩的野果，又哭又闹的；逼得杨戬无奈，只得不顾自己地去替她摘取野蜂巢。
　此时正值黄昏，野蜂正是回巢的时候。按理说，摘蜂巢应等清晨蜂群出发后，巢穴空虚时下手，但一想到妹妹那可怜的眼神，再难的事杨戬也要为她办到，何况是区区蜂巢？
众人就见他脱下外衣蒙住头脸，点燃手中艾草，向一棵大树上攀去。野蜂素来狂躁，连狗熊都惧其三分。

此刻见人来袭，倾巢而出，黑忽忽的一大团向杨戬袭来，声势吓人，众人见状皆变了脸色。
却见杨戬依然沉着冷静，左手挥舞着点燃的艾草，驱赶蜂群；右手拿的柴刀对着早就看准的蜂巢猛力砍去。刀过蜂巢落，杨戬纵身跃下大树，拣起半边蜂巢就往回跑。蜂群在后追赶了一阵，便散了。
杨戬取了蜂巢回到破屋，收集蜂巢里的蜂蜜，只得了一碗，递给了杨莲。小杨莲尝了一口，香甜中略带些酸，比连日来的野果强了百倍，不觉破涕为笑：“二哥，真好喝。你也来尝一口？”
杨戬微笑道：“很好喝吗？二哥已经喝过了，这一碗全是小莲的。”杨莲喝完了蜂蜜，心中喜欢，连日来的奔波之苦，失去父母之痛，似乎都渐渐淡去。她又缠着杨戬说了几个故事，方有些倦意。
孙悟空忍不住了:“三圣母，你是看了你哥倒蜂蜜的，他喝没喝你还不知道？这种话你也会信？”
　三圣母还没有讲话，瑶姬却反驳出声:“大圣此言差矣，他本就该让着妹妹，不是他，莲儿怎会饭都吃不饱？”
　“你这也太……”孙悟空哑然无语，恼怒地甩甩头，真是，人家的家事，他掺和什么？
杨戬照顾妹妹睡下了，看着她睡梦中，犹自露出笑容。

　杨戬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脸，忽听睡梦中的杨莲轻轻呢喃着：“爹爹，娘亲，大哥……”
杨戬脸色忽变，霎时如白纸一般。他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似乎有些晕眩。
　众人见他踉踉跄跄地奔出破屋，循着水声奔向了那边的小溪。
除了外衣，杨戬将身体浸在了溪水之中。此时已值深秋，山中的夜又格外寒冷，这溪水已经是冰凉刺骨。
淡淡的月光照在杨戬身上，众人看到，除了头面部和左手，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到处都是红肿的蛰伤。
三圣母颤声道：“我……我不知道，他竟被蜂蜇得这般厉害。我，我……”她想到了后面几天，自己贪那蜂蜜好吃，又央着二哥去取了些来，杨戬后来似乎连手也举不起来了，而他却只说自己有些累了，有些累……
杨戬将脸沉到水里，唯有一头黑发漂浮在水面上。
　众人见他迟迟不起，都有些急躁。
四公主问三圣母道：“他不会就此淹死吧？”话音刚落，见杨戬猛然将头浮出了水面，溪水顺着他的脸上滚落，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潜入了水中。
丁香奇怪地道：“他是在玩水吗？”
哪吒不说话，看着杨戬再一次浮出水面，才轻叹道：“阿爹的性情强硬，从不愿在人前示弱，他在天地之前，也要掩藏自己的泪水。”
他这一说，众人才留意到，杨戬苍白的脸上，在滚落的水珠里，竟然挟藏有泪水滚滚而下。
杨戬再一次抬头时，他用手毅然抹去了满脸的水珠，眼中已经不再有泪光。他所有的悲伤，已经全化进了这溪水之中。现在的他，胸中只有一腔怨愤。

杨戬抬眼望着天宇，天宇的颜色，是极浓重的黑，月色不知何时，已经隐没了。忽然，天穹中劈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杨戬的眼睛。
那墨一般黑的眼眸里隐隐竟有赤色，如燃烧着的烈火，炽烈悲怆，似乎要将天地烧毁，要将自己焚尽。忽然，杨戬一口咬在自己右臂上，深深的咬下去，死死不松口，血丝从口角渗出。
三圣母“啊”地一声，记起二哥手臂上的确有这么个齿痕，几千年都不曾消去，因为从小见惯了，也没去追问过来历，想不到竟是他自己咬的。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杨戬已经从溪水中走出，他长长的黑发，披在他的背上。雷声阵阵轰鸣，闪电一道紧似一道，在天幕上，如同银蛇飞舞。
杨戬握着拳，臂上伤处还在淌着血，神色之间带出愤恨，恨意越来越浓，一下又转为悲凉。
镜外众人只时断时续地听见他的低语：“我不会放弃……老天又如何……是我害死……纵是……也要……带大三妹，救出母亲……”又一声惊雷，掩住了他的声音。
　 雷声过后，最后一句仰天高叫却听得分明，“我杨戬在此立誓，纵然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要报此血海深仇，救回母亲!”闪电映着他的脸，不见少年的稚嫩天真，却是无比的坚定。
良久，才见他低下头，再度失神地自言自语：“到那时，我再去见爹，还有……大哥……” 哗……积郁的雨水，终于倾盆而下了。
　众人看到，年方十一岁的少年，屹立在风雨中，以己之血，指天地盟誓，俱缄默不作一声。
众人沉默不语……
　瑶姬觉得自己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立在风雨中，以血明誓的少年，是他那六亲不认，为害三界的儿子？难道说，他的初衷只是这样？还是……
　目光逐渐冰冷。
　——以这个所谓的誓言成了害你的妹妹的借口。
　什么乱七八糟的誓言，瑶姬想起杨戬日后所作所为更是冷笑，看向少年的视线再不带丝毫温度，你若记得自己发过誓，就不会干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

　她怎么忘了，这个逆子，是以小人著称的，不论幼时如何，大了后都是会成为一个害人不浅的天神，如此看来，不如从来都没有过他！
杨戬没有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看着他，但是在镜外的众神看见了，是——凤紫凌。
雨水顺着她的脸上滚落，夹缝着一化珠的一滴眼泪。
　接下来的日子，兄妹俩便是无休无止的流浪。其时犹是蛮荒时期，人烟原本就稀少，有限的几个城镇，也都欺生得厉害。野外风餐露宿固然辛苦，城镇里立足更是不易。
　 但杨戬性子极倔，咬着牙如成人般地去狩猎，做短工，虽然苦不堪言，却终于勉强维持了兄妹二人的生计。
　 稍有空闲时，他便苦练父亲传的功夫和道听途说来的一些粗浅法术。他没有师承，这般苦修完全靠的是毅力和摸索，常常因练错而伤到自己。但不见他有丝毫懊恼或灰心，更不曾知难而退，放弃能学到手的任何东西。杨莲年纪小不懂事，又总是缠着他说故事，做游戏。
众人见他明明已疲惫不堪，或是因谋生习武弄伤了自己，可只要一面对着小妹，却只温和地笑着，细心地哄着她，多少个夜晚，他只是坐着，哼着歌，轻拍着妹妹入眠。
三圣母看着依偎在杨戬怀中浑不知世事的自己，感慨万端。
　　 敖春点头：“沉香一路和我们游山玩水，还差点为了小玉害死……”
四公主怕沉香吃不住劲，忙伸手敲了弟弟一记：“你乱说什么呢？沉香那时还小，不能怪他。杨戬越是厉害，将来为害可就越大。”
　 孙悟空却在旁接上了一句：“沉香来向俺老孙学艺的时候可比杨小圣现在的年纪大得多了！要老孙看，这比不上就是比不上，也没啥好说的。”
　 沉香闻言虽有不快，却不敢和孙悟空顶撞，只得转过了头不语。
　 渐渐地，小杨莲梦中不再叫爹娘，喃喃唤着的只是二哥；她吃的也不再是苦涩野果之类。从苦着脸吞咽半生不熟的、烧焦的、过咸的古怪饭食，到面对香甜可口的菜肴欢快地拍手叫着二哥好棒，小杨莲一天天长大，时间也一天天地飞逝着，转眼之间，已过去了三年。
　瑶姬看着那小女孩儿对二哥越发依恋，竟是想不起父母，嘴里念叨的全是二哥，心下酸涩又有些气急，莲儿啊莲儿，你怎可依赖他？
　也就在这一年，兄妹二人终于不再流浪。
　途经的一个小镇是神农氏的族人集居之地，以行医为生，不像其他地方一般排斥生人，杨戬在附近的山上搭了间木屋，白日采些草药和柴薪去贩卖，晚上便专心习武修练，照顾妹妹。
寒尽春来，天气渐渐暖和，草长燕飞，不知名的小花开满了山坡。一个冬天都呆在家里的小杨莲，再也按纳不住爱玩的天性，软语央着二哥，要和他同去山上。
　杨戬被缠得无奈，只有背了她去采集药材。十几日下来，杨莲固然兴高采烈，却将杨戬累瘦了许多。
十天后的夜晚，杨戬为了救不慎被蝮蛇妖毒雾所伤的小妹，孤身一人深入蛇穴，与那蛇妖拼死搏斗了半夜，终于取回了救命的蛇街草。
众人看着杨戬浑身是血、连伤带毒，脸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唯有孙悟空看完他杀蛇时的机智果绝，眉头一皱，沉吟不语。
只见杨戬挣扎着站起身，生怕自己支持不住，再不逗留，匆匆向山下奔去。初时脚步不稳，慢慢地越走越快，越走越疾。
　 沉香笑道：“幸好他拿到了药草，娘没事了。”
玉帝王母冷笑。
　 杨莲却有些走神了，叹道：“二哥这次取药救我，原来如此凶险，可是回去之后……”
敖春问：“回去后怎么了？他不是拿着蛇衔草去救你吗？”
　 三圣母点点头又摇摇头：“我那时还小，又不知那是救命的草药，突然被叫醒，便哭闹了一番。可他，他便因此发了好大脾气！”悠悠一声叹息，她向众人说起当日后事。
“他回到住处，逼我吃了药后，便将我锁在房中。后来下了雨，风大，屋里又黑，我身子弱，怕极了，拼命敲门，一遍遍求他，保证再也不闹了，一定会听话。可他就是不理我……”想起在华山被囚的日子，杨莲更是幽怨，“我那时就该明白，他是铁石心肠。我不该求他，再哀求他也不会放过我！”
众人看看这山，阴森幽暗，风拂林梢，沙沙作响，更添了几分毛骨耸然的气氛。将一个惊魂未定的小姑娘独自锁在房中，虽说是她不听话，却也太过狠心。
百花不由道：“果然自小便是这般狠心无情的性子，难怪日后做出那等事来。”
　 谁知后面发生的事情却让三圣母等人目瞪口呆！
原来杨戬回到居所后，叫起妹妹将药草逼她咽下后，神色才为之一松。
突然他伸手按住胸口，踉跄着冲到房外，才锁上门，便一口血喷在地上，就此人事不知。

第四章：拜师路程
三圣母身子一颤，讶道：“原来他晕倒了？难怪不肯应我。我……我竟是错怪他了！”
夜色沉沉，屋内的小杨莲吓得不轻，不停地捶门哀求，杨戬却是未醒。他为救妹妹一连放了三天的血，今日一战又被重创，此时伤毒齐发，哪还能知晓外界之事？
　杨莲哭了一阵，想是累了，声音小了下去，慢慢睡着，不再出声。
半夜里，突然大雨倾盆而下，伴着风声呼啸，杨莲又给吓醒，大哭着要二哥来陪。
屋外杨戬毫无所觉，身上的伤口已然裂开，在雨水中晕出一地的粉色。
　就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众人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就是一直没有出现的凤紫凌。
“杨戬！杨戬！”凤紫凌着急地将杨戬背了起来，送进了另一个茅草屋，替他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