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宿的拒絕沒有讓弦知音放棄。他慫恿了一下同為好友的憂患深,一起想一個周全的辦法把這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融入這個時代去。
“這很簡單。”憂患深尋思了一番,“他可以演戲。”
“演戲?”弦知音聽不懂。
“我的意思是,他想要去別的時代是很簡單的,去演電視劇和電影就可以了。”憂患深胸有成竹,“還有你說他像什麼?吸血鬼對嗎?”
“一部有吸血鬼又有過往年代的電視劇麼?”弦知音表示很荒唐,這種搭配就好像賈寶玉和瑪麗蓮夢露談戀愛一樣荒誕。
“這也是都市傳說。”憂患深解釋道,“融合多了元素才能方便龍宿去融入這個時代。等到他的光芒在那個時代閃閃發光的時候,他自然不會更蒼白了。”
“吸血鬼是在黑夜裏。”弦知音攤手,說明這個常識。
“如果一直都在露天的太陽下麵,他會接受不了。所以要給他黑夜,他才能適應。”憂患深安撫著弦知音的毛躁。
一拍即合,沒過幾天,憂患深就拿到了新的劇本,他對弦知音說:“你只需要讓他對這個劇本感興趣即可。但是這很簡單。”
“怎麼?長安城和牡丹花嗎?”弦知音發揮著他的理解力。
“都沒有。”憂患深大笑,“這個故事裏他是武林裏一個門派的當家之主,但是後來墮落變成了吸血鬼,然後殺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後自己非常愧疚,也被自己另一位好友殺掉了。”
“這不行。”弦知音說,“這一看就會讓萬人唾罵。”
“但是這個當家之主是書生的統領,是那個世界裏最有才的人,而且長得非常美,哦不,帥氣,”憂患深說,“聰明絕頂也沒有絕對的善惡觀。我覺得龍宿會喜歡這種設定。”
弦知音有些遲疑,但是他還是在憂患深的堅持下將這個劇本遞給了龍宿。
龍宿從一房間的珍珠裏坐起身來,他耐心的聽完了弦知音的話,看完了劇本,從頭到尾並沒有打斷節奏。弦知音有些奇怪,龍宿捧著臉說,“我倒是覺得很有趣。我在這個故事裏可以吟詩,哦,其實我也可以吹簫彈琴……”他望著弦知音,“屋簷上的雪花落下來,翠竹上的露水滴下來,飛鳥的羽毛,春天的芳華,殺人者的血……我也可以是其中的一部分。”
“這很容易滿足。”弦知音松了一口氣。
“還有……”龍宿倒在雪一樣的珍珠上,“我不想死掉。如果能活在那樣的時代,美的有才情又古樸,誰能輕易選擇去死呢。”
“不死的話……”弦知音思考了半天,“那麼你也不能殺人。起碼,不能殺正面主人公。”
“好。”龍宿很乾脆,“只傷不殺。”
“那我去跟憂患深再聊聊。”弦知音倒是很奇怪龍宿為何如此輕易被說服,不過很久以後某個黃昏有落日的日子,憂患深很了然的對弦知音說:“因為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愛上一座城,愛上別的時代,他在當下太孤獨了。那個故事裏有花有酒有故友,他為何不喜歡?”
“所以他不會願意那個故事是個悲劇。”弦知音有些懂了,“如果能回到舊日的歲月,他想要有知己有朋友。”
“哈,”憂患深眨眨眼,“前提是,他必須是個詩人。”
弦知音就笑了,他也想起龍宿唇角的笑意,讓他每次幻想的時候,每次說起那些飄飄然的話的時候,他好像一只鳥,可以淩駕於蒼山和白雪之上卻遲疑著,無非是懷思著那些有酒有月亮有歌有紅燈籠的樓臺之上也有同他品酒讀光陰的朋友。
“就像你吃著葡萄,”憂患深笑著說,“也會想有一個一同吃葡萄的人吧。”
弦知音嗯了一聲,他將手裏的葡萄遞給憂患深:“如果有人真的懂葡萄的甘美而不只是作詩讚美,我當然很願意。”
“龍宿在意詩,你真在意葡萄。”憂患深取了一個普通塞入口中,“哦,新品種。黑珊瑚的晉級版,牙齒觸碰到的時候有點沙。”
“因為珊瑚碎掉的時候,也有點沙。”弦知音解釋道,“我要還原這種感覺。”
“那麼它叫什麼?”憂患深對弦知音瞬間生出了敬意,他畢恭畢敬的問,“不過除卻有點沙,也有點甜,有點苦,有點酥麻。”
“這是一棵帶著感情的葡萄。”弦知音笑眯眯的說,“它叫孤獨的心。孤獨的心被咬開的時候,有點沙,有點甜,有點苦,也有點酥麻。”
“聽起來,讓人嚮往又讓人懼怕。”憂患深若有所思。
“但是孤獨的人不怕心碎。”弦知音很有把握的對憂患深說,“就像每一顆葡萄不論多麼精妙,都必須被人品嘗而產生價值。”他看向電視上龍宿提劍與他的好友劍子仙跡對峙的樣子,“如果一顆葡萄不能被人品嘗,直到腐爛了掉入泥土也無人採摘,那麼我們只能說,這是一棵失敗的葡萄。”
憂患深也看向電視,他看出了龍宿對著劍子的時候神采飛揚,眼眸處處含情,他若有所悟:“我想龍宿這一次會真的喜歡你的葡萄。”
弦知音驚訝的循著憂患深的眼神望過去,不遠處,從片場下來的龍宿正面帶微笑的纏著電視劇裏的那位知己往自家的車裏走。即便弦知音只愛葡萄,也能看出自己的好友眉梢眼角的春意盎然到了燎燃的程度,不過對方也是一個難見的人才,因為弦知音不論如何打量,都覺得好友白衣的同伴都是一臉安然平淡的模樣。
弦知音歎了口氣,他同憂患深有默契的退入陰影之中。
在黑暗裏呆了幾分鐘。
弦知音開始發問:“你說龍宿這場愛情,能夠挨到這葡萄下一次成熟的時候麼?”他惆悵的看向憂患深手裏空空的葡萄枝,控訴道,“你剛剛吃掉了最後一顆葡萄。”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