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南的秋季总是阴雨绵绵的，压的人似乎喘不过气来。
临安的一处幽深小巷中藏有一座外表看起来破败的古宅，青墙绿瓦，却是正经的五进五出大宅子。雨滴划过爬满青苔的灰瓦，落成晶莹的雨帘。
临窗女子方当韶龄，明目皓齿，一袭素衣片尘不染，绾着简单的垂髻，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饰还是左脚腕上的一颗银铃铛。
她手捧一卷志怪小说，看了许久，还是在同一页，眼神涣散，陷入了沉思。
毕竟是深秋，屋内即使点了暖和的炭盆，指尖依旧有丝凉意。明玉放下书卷，哈气搓手。
此时，丫鬟掀开棉门帘，行了个万福，略微不安道：“小姐，那人醒了……但是，好像失忆了……”
手中的书卷落地，“你说什么？！”
失去一只手臂的青年眼神呆滞地坐在床上，靠着软枕，仅露出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面容消瘦，身子瘦得似乎风一吹就能散架。
明玉进来时看到的薛洋便是这样一副模样，明玉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老大夫此时也写好了药方，交与一旁的丫鬟，嘱咐熬药时的注意事项。
“大夫，他怎么样了？”
“赵小姐，这病人伤得太重，现在勉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虽断了一只手臂好好养着也能活个七八载。但是不能动武，更要戒焦戒躁。他头部遭过重击，想不起过去的事也不能让他强行回忆……”老大夫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越说明玉脸色越难看一分。
送走老大夫后，明玉便让宅里唯一的丫鬟白苓去抓药，自己缓缓走到他身边，坐在床沿处。
“薛洋。”她轻声唤他。
薛洋缓缓转头，干燥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背上，颧骨突出，脸色苍白。
“你是……谁啊？”声音沙哑且低沉，完全没了以前的肆意张扬。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不过，就算他没失忆，怕是也不大记得她了罢。
明玉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两个小酒窝，笑道：“我叫明玉。”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夔州薛洋」少年手提黑剑，拍了拍她的脸，调戏道：「美人，你穿成这样跪在我面前，是想爬我的床吗？」

沙发加油。

加油啊

加油(ง •̀_•́)ง

二
好歹他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给薛洋喂了一些蜂蜜水，明玉便和他聊起天来。
“要听故事吗？”明玉从床柜中拿了本书，她很喜欢读书的，这套宅邸里，凡是有类似书柜的地方，都有放着书。以前家族里不准女人读书，还是孝文哥哥教她和西玉姐姐识字读书的。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一想起她那冤死的姐姐，恨意还是没有消退下去。也不知道孝文哥哥有没有遵守他的誓言。
薛洋喝了甘甜的蜂蜜水，心情莫名地好起来，一听她要讲故事，点了点头。
明玉知道他对那些迂腐的老故事没兴趣，所以拿的是有趣的志怪小说，“从前啊，有一对兄弟……”
暖炉熏香已升起，为缓慢温柔的读书声平添了几丝温馨。
薛洋听着听着身子撑不住又软下来，两眼一闭，呼吸绵长。
明玉给他掖了掖被子，放下书本便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院子中一片雨后的清新，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特有的清香，令人精神更加振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玉默默祈祷着。
“小姐，蓝宗主来了。”
“让他在花厅候着，我稍后去见他。”
明玉换了一身淡绿色的衣裳，她可不想跟蓝家人比谁更素净。
她是在赵爷爷的介绍下认识蓝涣的，原因无它，只是她喜欢读书，蓝家的藏书阁对她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她本人并未对赵爷爷开口，毕竟人家收留她也不容易，哪里还会再多添麻烦？谁知赵爷爷心里头清得跟明镜似的，带着她就去了云深不知处跟蓝宗主详谈。
明玉拿了之前借的一本洞箫乐谱和自己的紫竹洞箫。
蓝涣正在花厅里喝茶，不得不说，连那拿茶杯的手法也令人挑不出一根刺来，那喝得叫一个端庄雅正。
真不愧是蓝氏宗主。
见她来，蓝涣放下茶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赵姑娘。”
明玉见他眼底的疲惫和眼圈上的淡淡乌青，再加上他许久没来，便知他这是出了事的。
买菜的时候听到的流言也不少，明玉拿不准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
敛芳尊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明玉眼睛咕噜一转，计上心来，“都说泽芜君是品茶的高手，临安以龙井闻名天下，我这也是龙井茶，你方才也品过了，倒是说说，我这是明前龙井呢，还是雨前龙井呢？”
蓝涣刚伸出要拿茶杯的手，就被一支紫竹洞箫轻轻打开。
“不准。”明玉拿走的茶杯。
蓝涣苦笑一声，“……明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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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明玉微微挑眉，“你说是明前的，便是明前的罢。”
毕竟是他人私事，她与蓝涣也不算什么很要好的朋友，顶多是君子之交，淡如止水。这点子的提醒，也算是回了他每回亲自来送书的情。
蓝涣抿了抿唇，最后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谈起正事：“你在信中提到清心音的谱子，我不是不可以给你，但是你得给我一个理由。姑苏蓝氏的音律，绝不沦为害人性命的工具。”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蓝涣一向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
“救人。”
“谁？”
“心悦之人。”
蓝涣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问是谁，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玉简，轻轻放在乌木桌上。明玉也将手里的洞箫曲谱还与他，“你教我习箫，按道理，我是该唤你一声师尊的，可是你和赵爷爷始终没提这档子事，我当时什么也不懂。现在想来，是你不愿。成，蓝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有什么麻烦，可来找我。虽不一定能解决，但我愿尽我的一切力量。就是杀人，也不成问题。”
蓝涣收回曲谱，什么也没说，御起朔月便离开了。
明玉回到薛洋的屋子，脚铃清脆动听，似能安抚睡得并不安稳的他。明玉方靠近床榻，薛洋便醒了。
睡眼惺忪的他从榻上爬起来，声音沙哑却很柔软：“明玉？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明玉微微皱眉，眼睛又瞟上他头上缠着的白纱。想他再入睡是不可能的了，便拿了软枕教他靠着，他这一有人靠近就醒的警觉已经变成本能了么？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狠心将他从那义城里带出来。
“你才睡了一会儿……不过阿洋之前已经睡了好久，我想你大概是睡不着了，你饿不饿？小厨房里还有些吃食，我去给你拿来可好？”明玉抚上他瘦削的脸庞，心里打定主意要把他的身体养好。
听到吃的，薛洋朦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啊好啊！”开心的样子就差跳起来转圈了。
就像孩子一样。
明玉刚进厨房，白苓便端着一碗黑黝黝的药汁迎面走来。药汁冒着热气，明玉一闻那味儿就苦死了，拿木勺舀着喝了一小口，真是苦到舌根。薛洋那么爱吃甜食，这苦药一碗下去真得要了他的命。
“去拿些蜜饯果脯来”
“是。”
「眼睛和舌头，你选一个留下」
冰冷的剑身贴着她的眼角，四周的人见到这一幕全部散开，生怕那泛着红光的不详之剑下一刻会要了他们的命。
明玉动了，修长的玉手猛地抓住降灾的剑刃，丝毫不管被鲜血染红的手，剑尖换了个地儿，抵在左胸心脏处。降灾吸收鲜血后红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盛，反而突然散去。
薛洋眯起眼睛，主动向他求死的，还从来没有过。
他以前没见过这个女人。

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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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楼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