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赵云澜】
龙城的夜晚无论是和平还是战乱，总是热闹非凡。把车钥匙连着一块钱小费一起扔给门童，整整领带，一把推开厚重的雕花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灯红酒绿，衣香鬓影。
取过一杯酒，在手里像模像样晃着，跟来来往往各路货色乐呵呵打着招呼。军部的将军，政府的要员，商界的名流，欢场的名媛，满场都是熟人——不熟也能几句话唠熟，自己就是有这个天赋。
“啊哈哈哈森木先生，您的邀请我怎么能不来啊。”
一路嘻嘻哈哈走到大厅里面的卡座，随手在路过玫瑰女王的手上捏了一把，冲着座位上那个矮胖的家伙点点头，却发现他身旁还有一人。这人模样斯斯文文，与这烟酒美人的地方看似毫无关联，却又不显突兀，大概是因为被挡在阴影里，自己先前竟没有发现。
“诶，这位是森木先生的朋友？你好你好，特调处赵云澜。”
不是说这死矬子今天只请自己来“共商大事”么，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可别碍事啊。一边腹诽着，一边冲人笑出一排白牙，热忱伸手。

【沈巍】
艳红请柬置在案头，龙城之中，能在此时稳稳当当做着化学教授的，自己是最年轻的那个，往日里这样的请柬是从来不接的，闲言碎语从不入耳，一心只作研究，可今夜这张首次打破这个惯例。
衣柜里早已备着半柜的定制西服，似是等着这天的来临，不疾不徐整理袖扣，鲜少这样打扮，看着有一丝陌生，垂首缓缓将金丝边眼镜戴上，赴约。
灯红酒绿恍若未闻，与森木你来我往的言辞交锋带着客套疏离，添了文人墨客的清高自傲，含笑看人暗自咬牙只作不知，眸光不时掠过门口，终在某时，见着推门而入的熟悉身影。
眸光收回落到桌上，脑海中却清晰勾勒出来人一步步走过的嬉笑寒暄，直到人走到近前，先时几不可闻的呼吸逐渐恢复了正常。
起身将自己置于灯光之下，叫人能完完全全打量清楚，舒展眉宇，眸含浅笑，伸手握住客气回话
“赵处长你好，免贵姓沈，沈巍，龙城大学化学教授。承蒙森木先生邀请，听闻赵处长亦大驾光临，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赵云澜】
“沈老师！哎呀幸会幸会，久闻大名……”嘴里客套话一句跟一句连个结巴都不打，仿若真是久闻大名——总不能说自己遇上文人都绕着走吧。借着握手仔细打量眼前人，眉目疏朗磊磊落落的好模样，怎么也不像能跟死矬子混到一路的。
“……森木先生，有些事情在这种地方讲总是不太合适的吧。”
捡了特调处最近碰上的几个荒唐案子做谈资，不动声色瞥了眼几乎没插话的人，却撞进他极其认真的眼神中，仿佛自己讲的是多么重要的军国大事。莫名觉得尴尬，抬手拽松点领口的领带，强行转了话题。
“嗯？啊……没问题，森木先生请来的人，当然当然。”
死矬子显然也等着自己先提话茬，却没想到他说沈老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必避讳，只好三人一起去了二楼客房。
“那是，特调处别的不行，抓人肯定没问题……”
随意应付着，隔着布料摸着裤兜里的镇魂令。再过一会儿死矬子上司会来，两个目标到齐，现在不把死矬子搞晕，一下子打两个说不定会惊动楼下……把这个书生一起打晕太假，得想办法支开他。
哎，真是碍事。

【沈巍】
掌心能感受到常年握枪与握鞭磨出的薄茧，拇指微动，维持着握手的姿势听人将客套话讲完，才缓缓松开，手虚握成拳放在身侧，似是想将那温度多留片刻。
身子微微前倾，侧耳倾听的姿势，明明是已经知道的案件，听着他讲述又别有一番味道，眼神在微开的领口掠过，喉结微动，再次移开目光，只觉周遭的喧闹嘈杂都已不存在。
随着上了二楼，寥寥几句提起已经被森木的上司招揽的老师，换来森木热切的视线，矜持承认老师的毒气实验自己也是知晓的，眼角余光再一次掠过人，察觉到那敲动的指尖，轻笑一声，转向森木
“…还是我去楼下等石田君吧。”
不待人反对，已经起身，理了衣服开门离开，灰雾敛了气息与身形，能叫屋内人听得脚步声远去，人依旧停在原地，不多时，听着屋内的动静，确定人无恙，方才无声下楼，门口石田君刚下车，迎上寒暄，三言两语讲清森木和赵处的位置，将人带来的两位手下拖在楼下，含笑目送人独身上楼。

【赵云澜】
不知这人是真长眼色还是误打误撞，反正人是出去了。
怪不得这人敢在森木面前摆谱，竟然是那个见鬼的实验核心人员，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森木先生，特调处里……”
思绪还停留在毒气实验上，倒也不耽误旁的动作，做出私密谈话的动作起身坐到死矬子身边，就势揽上他的肩膀。压低声音示意人附耳过来，突然反手将两张符纸贴上他的额头，一抓一握，拳心在明鉴上轻轻一磕，就看里头多了一抹黑色。满意点点头，抬手扭断人的脖子，刚摆成个趴桌的姿势，房门恰好被推开。
“石田先生，有失远迎……森木先生，森木先生？”装模作样拍着死人肩膀，做出一副无奈样子，“哎，刚刚聊的开心，他就多喝了几杯。”
殷勤地迎上去顺手关门，随意打量眼门外。“哎？刚刚沈老师说去迎您，是没碰上？”刚刚说去接人的那人没有跟着一起回来，石田不可能没有随从，如果不是被摒退……
果然，石田的回答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那位沈老师，呵呵，还真是有趣。
“怎么，石田先生请坐啊……”
随着石田的轻推，森田的尸体缓缓倒下去，自然也瞒不住。嘴上语气不变客气着，直接抽出鞭子先发制人，甩向那人胸口。
“要是不坐，那就躺下吧！”

【沈巍】
从一边侍从手里端过酒，正好两杯递给两人，在其中一杯不着痕迹加了料，回身为自己端一杯，轻轻与人相碰
“早就听闻藤田君枪法百步穿杨，不知何时可以见一见？当然也希望能与中川君探讨历史。”
迎合着人客气开口，自己的酒未入口，豪爽的一饮而尽的藤田君已经倒地，大厅混乱初现，将脸**得惨白了些
“中…中川君，我上去寻石田君！”
“噔噔噔”上楼，脚步声急且重，停步门前，抬手急促敲门，带出几分不知所措
“石田君，藤田君似乎中毒了！底下乱了。”

【赵云澜】
房间空间不大，被石田近了身鞭子施展不开只得收回去，又怕肉搏闹出太大动静，颇有些束手束脚，一时间有点落了下风。正琢磨着想点办法，就听外头忽然闹腾起来。
“石田先生这会儿忙着，下头先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听着来人急切声音，一下子有了精神头。拼着挨了一踢，欺身上前捂住他的嘴，一本正经扬声抢答，旋即又扭打在一起。
这时候出事，谁掐点儿掐的这么准，回头应该请他吃饭。
外头越来越闹，石田慢慢变得急躁，抓住个机会闪身拉开距离，从腰间摸出枪扣动扳机，塞着符纸灰的子弹准确订进石田的心脏，一股黑烟自他体内窜起。伸手将明鉴凑近，只看烟雾扭曲挣扎着还是被收了进去。
低头拍拍身上的灰土，简单整理一下房间，看着两具尸体倒有些犯愁。之前连怎么混出去不惹人怀疑都想到了，竟忘记尸体。明鉴能收鬼收不了人，怎么又给忘了……
哦对，还有那个被支出去的沈老师。
等等。刚刚来报信的好像就是他？

【沈巍】
屋内的声音传入耳中，隐约听着闷哼声，阖眸指尖灰色雾气在周围勾勒结界，黑袍于身后掀开一角，腰间斩魂刀封在刀鞘中，逐渐将两界隔开，外界的喧闹仿佛隔了玻璃，转而是困在这纸醉金迷之所不成气候的灵，尖叫着远离这身黑袍。
冰霜逐渐挂上门棱，抬手轻扣三下，门无声打开，透过黑雾极快将人扫视一遍，拱手行礼
“本使来迟，令主辛苦了。”

【赵云澜】
正吭哧拽着尸体往沙发上扔，就觉得身后一股阴风，冰凉冰凉的感觉令自己不由缩缩脖子。不会是……分神没注意，不小心抻到之前被石田踢到的手臂，手臂一疼，尸体脱手又差点闪了老腰。
几乎与此同时，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
得，还真是那位。
揉着小臂，换上一副正经八百的呲牙咧嘴模样，笑呵呵转头。
“不晚不晚，大人来的正是时候，”踢踢地上的尸体，又指指趴着的那具，语气诚恳的不能更诚恳，“两只恶鬼已经在明鉴里了，不急。只是这现场……得大人帮忙布置一下。
后退一步给人让路，简单几句解释过这两人的身份和之前发生的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哦对了，还有第四个人。我看过，他身上没有脏东西，只不知是不是碰巧被卷进来。”
该说的都说过了，听听楼下动静仍旧乱糟糟的，冲那位狡黠一乐，微一点头，开门溜之大吉。
有这位扫尾，自己回特调处等着他来收鬼就成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沈巍】
看着人揉着手臂，脚步微微前移，黑袍衣角动了下，很快顿住，隔了黑雾可以不掩饰眼底的关切，却不能真正上去关心。
沉默听完人介绍，轻轻点头，冷意敛了几分，再度拱手作礼
“劳累令主了，接下去的事情自然该本使安排妥当。”
走上前抬手，黑雾席卷而上，将两人遮掩，正按着内讧模样布置，瞅着人往门口挪去，转身面对人才回话
“我见过他，已经安置妥当了，他将为今夜两人内讧作证。”
寥寥几句，留下与人再度接触的契机，抬手收回结界，叫这房间重回人间，拱手作别
“令主请先行一步，晚些时候再去特调处拜会，带回恶鬼。”
直到人远去的背影彻底消失，方才冷了神色，检查一遍布置的细节，确保无误，收回一身冷意，重新成为教授，在房间门口装晕。

——结束——

——第二场——

沈巍
典雅别致的咖啡馆回旋着悠扬的萨克斯旋律，透过剔透的玻璃，可以看到不远处地板上的血迹，龙城特别调查处的人正在忙碌，就在不久前，前呼后拥的日本军官即将走进酒店，被一枪爆头。
刚点的美式咖啡被服务员送上来，冒着袅袅白气，咖啡店的门被略带粗鲁的推开，几个手下耀武扬威冲进来后，熟悉的身影紧随其后，萨克斯戛然而止，安静注视着人，待人将看向这边时，移开了目光端起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