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巳节路上人多，宗越抱了扶摇施展轻功在屋脊上纵跃而行。还未到官驿，便看到院内隐约有火光。宗越不禁蹙眉，今夜还真是热闹，齐震竟也选了此时动手。将扶摇安置在一处屋脊的隐蔽处，宗越隐身在官驿墙外。
此时院内火光已起，战北野房门外围了数十名黑甲军士。而这几十人正与一名女子缠斗，女子明显已经受伤，体力不支，外围的黑甲军数弩齐发，眼见女子便要命丧当场。宗越足下轻点，瞬间便落在女子身前，长袖拂过，劲弩尽数散落。
黑甲军皆知这强弩厉害，没想到竟有人这么近的距离拂一拂衣袖便悉数扫落，一时皆未敢轻动。女子便借了这一瞬时机跃起，竟想冲进火海。宗越回身拉了她衣袖将人拽至身后，那黑甲军都是何等人，只见了宗越这瞬间分神便有大半围攻上来。女子有伤无力出击，宗越将她护在身侧，笛剑出鞘，一剑清啸，近身的数人顷刻毙命。这些人竟是悍不畏死，前赴后继。被护住的女子也不安分，不断挣扎想挣脱宗越束缚。宗越虽不至因她而落了下风，可也十分不耐，斥道：“老实点！房内没人。”
“你怎么知道，万一五哥哥在里面怎么办！五哥哥！五哥哥！”
宗越无奈只得加了手上力道将人钳住，任她喊叫挣扎，只一心对敌。黑甲军虽训练有素，但又怎么是宗越的对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院中便没了活口。宗越刚松了制住女子的手，她便向房内扑去。而此时火势早已烧起，想要冲进去万无可能。这女人气急竟反手将手中匕首向宗越刺来。
“不可理喻！”宗越侧身躲过她一击，抬脚踢起一具黑甲军尸体，直撞上着火的房门，黑洞洞的屋子内里几乎燃尽，哪里有什么人影。
“五哥……”
“雅兰珠！”
雅兰珠的哭声还没放开，便被从院外进来的战北野打断。
“五哥哥！”雅兰珠一把抱住战北野。
安抚住了雅兰珠，战北野扫视了一地的尸体，心中略做了打算这才向宗越拱手道：“多谢这位先生仗义援手。”
宗越并不欲多言，随手挽了剑花，剑刃上滴血不留，执剑归鞘，道：“跟我来。”
战北野亦不是拖沓扭捏之人，随即携了海兰珠随着宗越飞身而出。
乍见扶摇昏迷不醒，后背上的箭还未取出，海兰珠立即冲上去，一手将人扶起一手指向宗越，“你到底是什么人？对扶摇做了什么！”
宗越理都不理，直接对战北野道：“烈王殿下既已脱险，可否找到安身之处？”
对他竟然知道自己身份战北野固然疑虑，但他毕竟不似海兰珠一般幼稚莽撞，略一行礼道：“已在客栈落脚。”
“好，”宗越转身对海兰珠道，“要是不想她死赶紧带她随烈王去客栈。”
“五哥哥？”海兰珠抱住扶摇去看战北野。
战北野也不迟疑，直接抱了扶摇，对宗越颔首，“先生请随我来。”
众人进了客房，宗越直接道：“去，烧一盆开水。”
“雅兰珠，去！”纵使不甘愿被宗越指使，雅兰珠还是听战北野的话。
宗越根本也不理睬雅兰珠的言行，直接动手撕开了扶摇后背的衣服，“烈王殿下，麻烦你把她按住。”
“好。”
宗越取了随身带的棉布，倒了伤药，手起箭落，直接敷了药上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迟疑。
“好了，等刚刚那个丫头回来，找干净的棉布给她将伤口包扎好即可。这瓶伤药留在这，每天一次换药，不日便可痊愈。”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你不用谢我，要救这丫头的也不是我。”
“那是……”
“等会儿她醒了你自己问她便是。至于刚才救了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只不过是顺手而已，没什么可谢的。若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先生留步，请问您可是医圣宗先生？”
宗越已行至门前，听他如此问，也只是略停了停脚步，既让他见了玉笛剑就没存心隐瞒，留下一句，“是又如何？”便出了房门。
“五哥哥，”刚刚在门外与宗越擦肩而过，“这人到底是谁？”
“五洲医圣，宗越。”
“医圣？大夫不都是慈悲为怀，悬壶济世。你没看他刚刚杀那么多人的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浑身上下血都没沾一滴。就算他救了我的命，也不像什么好人。”
“雅兰珠！慎言。”

上巳节过去三日，这日刚刚入夜，送晚膳的仆役都退了出去。齐震也是信守承诺，除了每日三餐，日常用度着人安排妥帖，从不许其他人踏足宗越客居的竹苑。
宗越将自己的碗筷推到对首，说了一句：“出来吧。”
无极也不客气，闪身坐下，执了宗越碗筷便吃。
“我说齐震为了笼络你可废了不少心思啊。你看这满桌的山珍海味，都不像这个节气能保存的。国公待你不薄啊，以后我有口福喽。”
“你少罗嗦，明知道我茹素从不沾荤腥。”
“所以说这个齐震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巴结人都不找准了人家口味，白白浪费这么些好东西。”
“快点说，你赖在这儿到底干什么？我可跟你说，你那伤需要静养，少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知道，知道。我在这儿不就是为了你嘛。我是病人，不得有医圣随时在侧。”
宗越俯身，玩味道：“那个丫头的伤没事。”
“好好好，宗先生。我说实话行了吧？”
宗越笑：“这就说了？”
“那丫头进了国公府。”
“我知道。”
无极一脸就知道你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我吧……”
“落难世子还是不方便的，刚巧你还有个好友也在国公府，对吧？”
无极抚掌：“宗先生就是与我默契。”
“少花言巧语。我又不能让她坏事，自然要看着她。那个丫头的身份你都知道，说吧，你是真动了情，还是要在她身上找什么？”
“果然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无极放了筷子，看着宗越笑，“这一次我要找的东西十有八九就在她要找的人身上。”
宗越向后靠了靠，抿着嘴看他，看着无极的眼睛都笑弯了，才轻哼一声说：“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摄坤铃啊？”
无极嘿嘿一声拿了筷子继续吃。
宗越欠身替他斟了杯酒，道：“以你这我肚里蛔虫的本事，那天你问扶摇身边那个孩子的时候就怀疑了吧？我也不是有心要瞒你，只是算计天煞烈王这种事你无极太子若是知情日后总不太好交待，还是不可说的好。”
“所以你就把青峰那个毛头小子给派到天煞去了？”
“啊？”宗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无极这思路。
“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每月朔日怎么让人放心，这段日子我把江枫还你吧。”
“这说摄坤铃呢，你扯哪去了？再说江枫让你调教的，我可不敢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你……”
“行了，难道我除了他们两个就没有可用之人啦？是真不用。烈王和天煞的事自然不能让扶摇那个丫头知晓，我看她那个脾气，要不知道真相怕是也劝不走。左右我帮你护着她就是。至于那个孩子是齐震的人偷摄坤铃那晚他无意撞见就被顺手撸走做了养铃人。你放心，我每隔一日便去给他诊治不会有事的，不过这段时间要遭些罪罢了，等摄坤铃取下我再给他调理一下就没事了。只是你要摄坤铃做什么？为了那丫头的封印？”
无极摇头：“是父皇。”
“君父？那你可想好了如何处置？那丫头体内的破九霄虽被压制，可封印已启便不可逆，没有摄坤铃就算她逃得过穹苍也是活不了的。”
“我现在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左不过我回去受父皇惩戒。”
宗越皱眉，担心道：“你是真对那丫头动了情？”
无极苦笑：“你别笑我，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宗越摇头：“我不知道。我心里装不下情爱，没想到你陷得这么深。若你认定的是旁人我帮你全力以赴便是，可偏偏这丫头背负的是五洲苍生……”往下的话宗越没再说下去。他们自幼相识，惺惺相惜，宗越怎会不知道外人看来无极是睿智天成，杀伐果断的天权太子，谁又在乎他心底里的重情重义。这一回，怕会是一个死局，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助他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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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当年文懿世子府被灭门，宗越被邱先生所救，同阖族上下七十八人的尸骨一起被埋于乱葬岗。轩辕韧为保万无一失竟派人在尸坑旁守了七天七夜。宗越当时不足十岁，周身被沙土掩埋，无水无食，只扒出一个气孔换气，为活命复仇只得趁看守不备啃食身边亲人尸身。当时天气虽不炎热，但却连下三日暴雨，尸身极速腐烂，尸毒极重。宗越虽活了下来毒却深入肺腑，纵是后来投入幻生殿以四十年阳寿换得非烟殿主传授其倾世医术和一身绝世武功，可入血脉之毒却是连非烟殿主亦不可解。十五年间，最初还由非烟助他抑毒，后来他自己医术武功大成，便是他自己调理。平时尚可与常人无异，只每月朔日无月，阴气极重，毒性便难以抑制。宗越本以为即便舍去四十年阳寿，自己年纪尚轻，总有一段时日可寻得弟弟，将他扶上太渊王位，没想到自一年前他便感觉身体渐渐难支，血毒除了每月朔日发作，平日竟也难以压制，开始时还可以半月服药来抑制，到现在服一次药也只能撑过五日。宗越心里明白，恐怕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此次无极奉师命、君命下山，他便一同跟随，襄助好友固然是一重原因，另一重便是他怕再不出手自己就没有时间为父母族人复仇了，而此时寻到轩辕陵也算上天厚待。
这一日便又是一个五日之期，宗越一身玄衣立于月下，仰首望月。
无极常说，宗越这冷性子，对自己最是如此。便如此时，明明受着五内俱焚之痛，面上却看不出半分，只在竹苑弥散出凝重的药香。
“先生。”江枫无声隐入。
宗越正竭力抵制一阵眩晕，一时竟发不出声。
“先生？”江枫仍单膝跪在地上，望着宗越背影疑惑道。
宗越极力稳住声音：“何事？”
“太妍已被云痕掳走，公子让我来向您禀报。”
“知道了。”
宗越突然转身，神色一变：有人触动了齐震藏摄坤铃之处的阵法！
“别跟来。”不及做他想，宗越提了真气一路急掠，这才堪堪在战北野即将触碰到摄坤铃之时将他拦下。战北野身手极好，片刻之间两人已过了十余招。
“宗先生？”
“宗越！”
看清来人的战北野和扶摇同时呼道。

宗越旋身立于摄坤铃前，摄坤铃极寒，更引得他体内血气翻涌。
“你怎么在这？”扶摇问道。
宗越强行运功压住毒性，“这不重要，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扶摇因那日无极对她奴役身份的一番言论而迁怒，厉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虽然你在玄元山救过我，但那时你跟轩辕旻牵扯在一块儿，他是什么人如今还说不清楚，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战北野动手。”
战北野踏前一步迅速出手，宗越不避不闪，直接擒向其手腕，战北野这一下使出十分功力原本以为一击必中，没想到宗越速度之快，若不回撤势必被擒，急忙收手。
“宗先生！我念你之前出手救过雅兰珠，并不想与你为敌。此时我是要取回我自家东西，还请先生行个方便。”
“纵然是你战氏一族千年的宝物，如今……你也动不得……”宗越胸中绞痛，气息不足。
“那就试试吧。”战北野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不待他多言，便再度出手。
宗越只得提气迎上。
战北野的功夫在这五洲也是屈指可数，如今宗越受体内毒性所制，体力渐渐不支。扶摇在一旁观战，竟让她找到了间隙出手。宗越为能回身阻隔，竟生生受了战北野一掌。扶摇二人虽被逼退，宗越亦撑不住，鲜血自口中溢出，一阵眩晕竟险些失了意识。
“你！你有伤？”战北野亦是未想到宗越显是重伤在身，竟还为了阻止扶摇生受自己全力一掌。
宗越抚胸不答，咬牙抵住眩晕说：“现在肯听我说了吗？”
战北野看一眼扶摇，道：“好，请说。”
“眼下我们三人正处于齐震所布的阵中，若你现在要启开摄坤铃，我们眼前的一切，包含你、我，还有她，都会化作骨血碎片。”
扶摇道：“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咳……你若不信，我现在就离开，你们可以拿自己性命做赌注，把摄坤铃取走，我不奉陪。”
“那何时可取？”
宗越看向战北野：“摄坤铃一旦启用就会与人的精气血肉息息相关，是吧？”
“是。”
“你们就再等上三日，三日之内齐震必会启用这摄坤铃，只要摄坤铃另有他用，你那个弟弟便可以解脱，到时你们再来也不迟。”
“你怎么知道小七的事？你和那个轩辕旻到底是什么人！”扶摇向前逼问。
宗越感觉到掌下渐渐濡湿，恐怕心口的创口也在战北野一掌之下崩裂，便不欲再与他俩纠缠。
“我是谁与你不相干，总归我都是忠人之事。至于轩辕旻你只需记得，他不是会害你的人。现在外边囤积了国公府所有兵力，你们再不走就要被换岗的卫兵发现了。”
扶摇蹙眉，与战北野对视一眼，才点头说：“好，我就信你一次。若我发现你和轩辕旻一样骗了我，你们给我等着瞧。”

宗越目送着他们离开，运功确认了摄坤铃无异，强撑着回到竹苑，终于卸了一直强提的真气，几乎站立不住。
“先生！”江枫疾步上前撑住宗越几乎软倒的身子。
“刚刚扶摇和战北野来过，想强行带走摄坤铃。”
“他们伤了您？他们哪有那么大本事！”江枫一脸焦急，宗越极痛，却被他逗笑了，“呵，人家怎么就不能有这本事？”
“放眼这五洲天下，除了太子殿下，真有本事伤您的有几个呀？”
“呵，你这是抬举我，还是抬举你家公子？”宗越支撑不住，只觉眼前江枫的模样都开始变得模糊，勉强继续道：“外边廊下药案有配好的药，你……去煎来……给我。”
见他如此，江枫片刻不敢耽搁冲去煎药。待他煎了药回来，就见宗越闭目靠在榻上，竟连伤口都未处理，心下大骇。
“先生，先生！”
宗越神志昏沉却还并未完全晕厥，听他着急慢慢睁开眼睛：“药煎好了？”
江枫点头。
“拿来。”
看宗越喝药如饮水一般，江枫忍不住问：“先生，恕属下多言。您这伤究竟怎么回事，为何迟迟不能愈合？”
宗越放了药盏看他，思略片刻，才道：“如今轩辕韧油尽灯枯，王廷中又没有继位世子襄助，我虽有轩辕正统血脉，却不能时刻在宫中，只能取血布阵维持那穹顶不至酿成大灾。”
“如此说来，岂不是一日没有轩辕正统即位，您就！”
“不过耗些心血罢了，无碍的。”
江枫却是不信，“您现在都这样了，怎么会无碍。难道？您还有什么别处受伤！”想及此，江枫便要上前探看。
宗越一拂衣袖：“江枫！”
“属下僭越了，只是……”
“太妍现在如何？”宗越明显不欲在此话题上与他多言，江枫虽是担心，终究不敢忤逆。
“目前无恙。”
“今夜月晕当空，如此月相三日内便该是红月之日了。”宗越自医案取过一个药瓶，“这里面是聚血丹，事成之后你拿去给太妍，可助她恢复血气，不必说是我给的。”
“是，”江枫接过，“那属下告退了。”
“等等。怎么，现在药也不帮我敷吗？”
“是，属下这就去拿。”江枫立即躬身道。
见他如此恭谨，宗越反而轻笑：“咳咳，怎么不见你在无极面前这般拘谨？”
江枫取了药来，揭开宗越衣襟，“先生跟公子不同。”
药粉撒在伤上也是极疼的，宗越略一皱眉问道：“有什么不同？”
“先生是主子，是恩人。如果没有先生，我们这些人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江枫不敢对先生不敬。”
“唉……”宗越轻叹，“可如果没有我，你们就不用过这刀刃上的日子，能安安稳稳生活。”
“我们命都是先生救的，没有先生就没有我们，哪来的安稳生活？”
“江枫。”
“先生。”
“以后你跟着无极，他定不会为难你，你去留随心。”
“先生，”江枫双膝跪地，“既然先生今日再提此事，我就在此表明心迹。江枫不愿，江枫一生追随先生！”
宗越笑：“那如果我死了呢？”
“先生！”
“好了，不说这些，回去吧。”
江枫总觉得宗越今日不一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躬身答道：“是。”
“我的伤……不要告诉无极。”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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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红月将至，国公礼聘五洲医圣宗越为太渊王诊病。
王上寝殿之外，医圣淡然问道：“给王上治病事关重大，宗越有件事情要先问个清楚。”
齐震道：“宗神医请讲。”
“不知国公今夜，是想让王上生，还是死呢？”
齐震瞠目。
宗越却轻笑，也不等他回答，拂袖而入。
王殿之内，龙涎缭绕，轻纱幔帐。宗越一步一步踏向龙床。
“是谁派你来的？”老态龙钟之声自帐内传出，“齐震？”
宗越不语，只捻了银针在火上认真炙烤。
“你别忘了！”轩辕韧撑起半个身子，“我才是太渊的王！太渊，是我的！”
宗越执起轩辕韧鸡皮枯槁的手，床上之人拼尽全力挣扎，却怎能挣得脱。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荣华！给你富贵！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高高在上的太渊王此刻慌乱卑微的如同草芥。
宗越抬手点了轩辕韧的穴道。
窗外春雷炸响，蓦然照亮了年轻医者略显苍白却风神朗俊的脸。
“你……你！”轩辕韧身不能动，瞠目道。
宗越冷冷问：“我怎样？我的这张脸，让王上想起了什么？”
“王……王兄！轩辕王族当年的文懿。”
“王兄？”银针入穴，宗越道，“这两个字，你不配提！十五年了，”宗越环视被闪电映得青白的殿宇，“这里一点都没变，还是冷得叫人心寒。”
“轩辕越，轩辕陵？不，轩辕陵不可能记得。你是，你是轩辕越！你还活着？”
“是轩辕越还是轩辕陵，重要吗？”宗越俯身，切齿道，“你还没死，我们怎么能死！”
“你们？”
“是啊，我们！”
“哈，哈哈。”轩辕韧恐极反笑，原本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果然是天道轮回！你要杀我？”
宗越修长的手指拂过银针，随意般捻起一根，一分一毫刺入。
“杀你？那不是太便宜了。轩辕韧，今夜，文懿世子的后人，回来取回我们的一切！”
齐震端坐府中，双目微合，直至那一袭白衣径直走来。
“天变啦。”白衣公子言道。
“王上如何？”
“宗越已经尽力。”
“先生的意思是……”
“大人，大人！”下人匆匆来报。
“讲。”
“宫中传来消息，王上此时面色红润，气息顺畅，像是越发康健啦！”
齐震拂袖而起。
宗越不卑不亢：“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宗某问心无愧。“
“宗先生！你这是为何！”
宗越抿而不答。
当……当……当……
钟声远远传来。云痕疾步而入。
“义父，王上薨逝了。”
乍闻之下，齐震怔在原地。
“在下已经尽力了，王上本有好转，怎奈天数如此，在下也无能为力。”宗越嘴角微扬，目光不离齐震的脸。就看他嘴角搐动，双目开始赤红，突然大喝一声：“王上啊！”开始匍伏恸哭，“臣不能为您分忧，罪该万死啊！啊……”
宗越悠悠转身，一分分收敛了唇间的笑意，一步步踏出。
齐震，莫急。君臣团聚之期，不远。

古书云：血月现，国之将衰，气尽，如堕狱！
三月望日，太渊血月当空，太渊王昨日薨逝，朝野惶惶。满朝文武皆跪于太渊王殿前哭号。
“侯爷，您快拿个主意，世子的事怕是瞒不住了。”身边亲信心急如焚，文昭侯章鹤年也是束手无策，这明明找到了轩辕血脉，怎知莫名其妙就又失踪了。
“齐震呢？王上大丧，这个时候作为国公他躲到哪去了？”
“我们的人已经去请了好几回了，可国公府闭门谢客，就是不肯通传。”
“岂有此理！”
“侯爷，之前国公曾言他找到了泉都宗子轩辕旻，后来又说宗子失踪了。下官斗胆猜测，恐怕这世子失踪与国公脱不了干系，这个时候，您得决断啊！”
“决断？没有轩辕血脉我决断什么！”
“请世子早日登基！”
“请世子早日登基！”
……
殿前呼号震天。
“这群没用的庸人！”章鹤年看着乌压压跪着的同僚，挥袖恨道。
“侯爷，”有宫人进来禀报，“宫外有人给您送信。”
“信？拿来。”
“人心险恶，晖唯先求自保。侯爷安心，大势若定，晖自往之。”
“侯爷，这……”
章鹤年将信举至眼前反复验看，“世子的字我见过，应是亲笔没错。对呀，王上薨逝，若世子再有事穹顶岂能无恙，我是急糊涂了呀。世子一定没事，哈！好，好！快！快！快去昭告，明日世子穹顶御水，准备登基！”
送信的江枫隐身而退，大事将起。
红月之夜，摄坤铃为信，轩辕血为引。
此时的国公府，昏睡的轩辕晖已被云痕安置在白玉台上。齐震颔首，云痕便割了轩辕晖手腕。鲜血顺着玉台血槽流下。
宗越一身玄衣，隐在暗处，冷冷看着齐震施法。
摄坤铃急震，鲜血瞬间被吸入，齐震周身黑雾升腾。
宗越闭目牵引浑身血脉，倏地睁开双眼，云痕只觉周身的血液一荡，还不及他细想为何如此，只听齐震爆喝一声，白玉台前的溪流瀑布逆流而上，瞬间消失。
“哈哈哈哈！”齐震狂笑，“从此以后，太渊不再需要轩辕氏啦！“
云痕也是喜形于色，躬身恭贺：“恭喜义父，御水成功。”
这父子二人欣喜若狂，宗越却只盯住云痕，嘴唇轻颤，无声唤道：“陵儿，真的是你。”刚刚宗越并未亲自施展御水术而是用了王族秘术牵引轩辕血脉，若有轩辕族人在场必有感应，云痕血液激荡那一瞬的反应宗越看得清清楚楚，况且由云痕血脉牵引而成的御水之术就是最好的证明。云痕，文懿世子二公子轩辕陵，无疑！
情绪激荡之下，宗越一时撑不住心脉剧痛。
江枫知晓，宗越以心血祭御麟台，轩辕韧一死，支撑穹顶之力便悉数压至宗越身上，担心他出事，出了王庭便一直随侍在侧，此时见他如此，忙上前搀扶。
“咳，江枫，太妍就交给你了。此间事情已了，我必须去御麟台加固血祭。”
江枫自然知道轩辕韧已死，宗越此时只有靠近御麟台才能免受锥心之痛。可是……
宗越自然看出他犹豫：“有什么话……快说。”
“公子他，他说扶摇性急，急于救出小七，怕她近日在国公府里惹出事端，想请先生……先生，让我跟公子说明吧，您不能再离开御麟台啦！”
“胡闹！无极即位在即，多少事需要我，你若让他知道我的状况，他还会让我再出御麟台吗？到时谁来帮他！”
“先生。”
“你告诉无极，有我在不会让那个丫头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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