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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的夜间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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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红灯，天上皓月。坊外的流水为雪封滞，旋转流溢的灼灼琉璃光抱着小烛，越过林立水坊间的苏白瓦梁粼粼点点映在坊外。人就倚在这欢场金囚中，却好像又遥遥地，总停在那一条放逐山水，不辨更暮的渡命小船上。一路向南，冲破那些好像总也撕不裂的江心水雾。向我所不熟悉，又厌恶非常的人间去……
鼓乐与歌吹、艳逐与调笑……桃夭的夜晚恰恰与那相反，总是这样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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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捉入青衿袖的消息将她引来与我共这难消的长夜。隔着帘子，就好像嗅得到一丝裹着夜风的冷香。我的声音，便也搭着这脉香，送到了红灯笼罩的月色底下。
：不知……那青鸟带与妾的，可是一枝梅？
@鹤尔苏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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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千里，江南唯有梨花白。这是我重游故地的第一个冬天，干冷的风夹杂雪尘袭面而来，并不比北地好多少。
或许江南江北，本没什么不同。
画堂帘卷，暖生春色。自有伶俐丫鬟替我摘下貂裘，抖擞细雪，并着因骤暖结成的水珠儿。
做这些时，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我，红烛画屏，凝出她纤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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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月丹台时，我初见此姝。彼时一对金兰花鸟，不知羡煞楼众人。而现在，这只金雀，肯为我拨冗，一时门外的霜雪，也都歇了。
知伊素性疏冷，便一改清淡姿态，潇湘水裙止在绣帘一步之外，在她还看不见时，已生起笑意。
：冷香萦遍红桥梦……你怎知就是梅花呢？
：或是月上桃花，破冬先发，亦未可知。
碧桃，是我从前的花签。此时节尚早，我却忍不住，在此冬夜，慰她寂寥。
一袭风雪寒气，便不近她，芊指描摹着绣帘上精致的影子，好像她的模样，就这样浮现在我的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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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载流光，曾与许多不同声音，在无数个相似的如水天阶萍水一见。我从未对任何一位生过想要主动探究的心思，却在今夜，只步迎往那支幽夜香葩所去。
像是在这最肃杀的隆冬时节，去攀留我早已无所期待的来年春风。
：虽不中，似乎倒也相差无几。妾原本就猜想，会不惜在这样的寒夜秉风而来的您该是一支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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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殷丽的，如同朱砂染就，亦相思颗子般的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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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住她的手时，好像还触得到一丝月亮的温度。随着流萤侍候褪了裘衣去，那人便是一点风雪韵味都化解不见了。
：您是要茶，要酒。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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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眸一刻，那娴静如水的情貌令我竟也有一刻无法从容。余下该可以套用在任何狎芳客听的话皆凝在唇后，开口终究只是很轻慢的一句。
：您明知道，还有许多很快乐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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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花好月，是得配个解语愉心的好人儿的。
（实在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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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向茶，自有茶庄。我若喜酒， 可往酒巷。
这套话实在耳热，听在别的客人，不可谓不周到，偏偏眼前的这位主儿最熟悉不过风月里的场面话——她这样伶俐的人，怎么会不晓得，是把我当做了那群狂蜂浪蝶。先前那样的好听话，自然也不是专说给我的。
心肠一瞬冷凝，绣帘不知何时掀开，我的笑意暂收不住，于是看起来，很娴雅的样子。
那道雪亮的目光看向我来，或许有所洞悉，她突然收了声。耳珠上的相思子，就随着她说话的样子轻轻晃动着，我看得有些痴了。于是我描着她模样的手未及安放，就被她至于掌中——伊竟是暖的，我原谅她了。
：既知我不辞冰雪……（该知我不惧霜雪，凝眸看她，说出的话，自己都要信了：）当知我为谁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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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这烟花之地的人，或许都不是真正内心满足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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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求尘寰逃避，寻求声色慰藉，甚至，是寻求一醉纾解千般愁肠。即便是单纯的只来谈风弄月，卖弄才学。归根究底其实也还是一样，不论那本事的是虚是实，他们果然还是想收获更多的吹捧和欣羡。
因为现实的不满足，在这里好像都可以纵情收割，得到自以为是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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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想法，使我这三年来贩卖自己却还可以勉力支撑过活。我虽一无所有，却也自认不需要任何回馈。可遇见了她，所有因无欲而刚毅起来的内心，全都瓦解下来。
：为谁？自然是……为卿热，为情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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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指款款，染得还是一抹绀蓝颜色。抚过她鬓间的墨，像是一片凋雀的羽。
：您属于很多人，也为他们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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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拢着她的手，缠缠恋恋的路子或也有几分琼花巷子里常见的痴。但心里确是很明白的，我与她们仍是不同。
要酒么，要茶么……
或许，我只想要一个人陪我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哪怕一会儿也好。
：那么，今天是归于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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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很好听。
这让我有一瞬短暂地忘记了，我是站在山风里。脚下踏的，是一挺落败了花事的衰杆残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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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这样凉，动作却这样温柔，人也是难得的温顺。我知她是崖边最不可攀的那一枝，生在广寒里，众星来捧，偶然为我所窥。
想来再矜贵的鸟儿，困于笼中，总难开心。
何况杜鹃已去，杳如黄鹤，留她一人，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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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怀抱不甚温暖，却纳得一个她。也许对初次见面的俩个人来说，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但对心往已久的人来说，不过夙愿达成罢了。
：何止今夜呢，你想我的每个夜晚，我都来得。
远山轻舒，兰息将蛊惑人心的情话送去。是出自真心，还是当下的心情唆使我必须这样劝慰她？幽幽一声叹，续道。
：你知道，只有你在意，爱才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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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是独立的，无人相像，无人可仿。她亦是独一无二的，不与任何人共一方颜色。可今夜今时，她竟像是与杜鹃重叠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怀抱，也许是因为那句话。我竟有一刻，对她产生了一种，不可说的独占欲。
：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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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很容易与人亲近的。此生却幸甚，得遇芙蓉、杜鹃，紫藤等人耐心相待。如今，却这样轻易奉献出所有依赖乖顺与她。那么，赶在我这样脆弱而贪婪的时候来寻访此地对方，算是趁虚而入么？
：妾在意您的爱，您便愿意为我所绽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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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非常清楚，这朵碧桃的爱情这样难得，也是这样的珍贵。可恍恍惚惚间，我仍利用了她的怜惜，而通过自我抹杀一样的示弱姿态去邀讨，再用自己的痛苦绑架她的善良，好像是理所应当。
或许，趁虚而入的其实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