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叶爱峰】【剧评】丰穰黑暗的馈赠》-谈知否中冯绍峰的演技

这就是我要谈到的——冯老师对于“悲剧”的演绎方法。
对于很多古典悲剧的演绎来说，实际上你看的是一个，本up非常喜欢的获得过奥斯卡外语片奖的《窃听风暴》的德语原名《Das Leben der Anderen》——他人的人生。
罗密欧与朱丽叶，麦克白，哈姆雷特……——我们没有对立家族的一见钟情对象，没有支撑内心权力欲的毒蝎，没有朝夕在旁的仇人。
绝大多数的我们过的都是普通***子，并没有那么多的翻天覆地和痛苦纠结，所以看悲剧的触动感许多来自于戏剧性——荒诞的巧合，历史的浪潮，无可奈何的命运和求而不得的希望。
顾廷烨此人就身份来说，也是距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前期的纨绔生活你也只能说就算你也感同身受，但你是有贼心没贼胆更没这个贼钱。再加上看女人眼瞎还自带俩孩子，在这么一部古言改编剧里，前期的顾廷烨是个非常典型的、可以说闪光点极少的“这玩意怎么就当上了男主”的设定。

直到19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成长集。
余家的亲事告吹，顾氏父子大吵的那一架，从我第一次看就有一个细节让我非常在意：冯先生饰演的顾廷烨在最初与父亲争吵的时候，他直到诉说完一直藏在心里的母亲的委屈，都没有看他的父亲顾偃开一眼。

这里需要注意到的是，冯先生虽然表现得好像是在质问，但他的表演中是有一个忽然的像是被戳中了软肋一般的、声音忽然撑不住的一个瞬间，那就是他提到了“母亲是被人逼死了抬出去的”。这里需要提到的还有饰演顾偃开的李洪涛老师，他在这里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同时又在顾廷烨的这一下“软下去”以后解释的语气也变得添上了些无奈的“我死了也要被抬出去的呀”，这种好演员之间的配合也是给这出戏增采的一大前提。
顾廷烨显然不能接受父亲这种不算回答的回答，他这个时候忽然从委屈伤心不解加上愤怒中抽离了一瞬间出来，你看他的眼神，他这时候忽然敢于直视他的父亲了——你知道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决定开始质问了。顾廷烨人生唯一的软肋，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关于自己的母亲。那个惊天一跪——之前。
冯先生的声音很轻，像是掩盖自己的哽咽。似乎是顾廷烨这个人忽然被注入了灵魂，他想要质问，但他忍不住蹙起的眉头、他发红的眼眶和他发颤的轻声（那一声“我想问您我不敢问”真是让up心都碎了←此处夹带私货）都暴露了他那根软肋的不堪一击。这一刹那仿佛让你想到了自己人生里和父母吵过的许多架。你能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但他们对你的伤害是永远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能做到的，你对着他们永远是个弱者和孩子，你甚至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表达你的痛苦。

《知否》编剧的台词问题我一直有在微博吐槽……实际上惊天一跪后的“我便要你一句话”，作为台词在这里是不太恰当的——实际上顾二想表达的是“只要你一句话”，而“便要”这个词是没有这层含义在的。那么冯先生这里是怎么处理的呢——他把重音放在了“一句话”上。
也就是说，如果词是“只要你一句话”，重点应该是“只”；而当台词是“便要”的时候，你想强调这点，重点就要放在“一句话”上。
我看的时候一边受触动，一边内心为他鼓掌。
这就是演员创作中的思考。

这里不得不吹一波冯老师的动作——我本来以为他这种轻便伶俐身轻如燕是跟了徐克导演练了以后才获得的本事，后来我又想到当年的刘章舞剑，可能这真是某种天赋吧——他这一把和后来顾偃开死后全家对峙，反手抓住廷炜那一句“是不是你”有异曲同工之妙：很多时候如果你不够利索，“演”的成分就很容易露陷。

作为一个作品粉，我也算是从冯先生20来岁的作品扫到了40岁的今天；我直到冯先生一直是“勇猛精进”的，但我确实没想到他在这里的微表情能精准到这个程度——他带着做梦似的语气，仿佛回到了那个全世界只相信父亲母亲的小男孩；他像是说悄悄话一般对父亲，抱着一丝的希望和恳求，轻轻抬起了眉毛说，“我就信您”。
惊人的说服力。

他佝偻的身形，他鼓起勇气才能抱住父亲的动作——他始终不敢，即使他问出来了，他还是不敢；即使他已经比面前这个老人高大了，他在心理上还是虚的。
而顾偃开的手，没有摸到他的头，只留给他一身的鲜血。
网上很多评价都提到这里就像是自己和家长的关系，互相关心又互相不好意思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一起只剩下了争吵。而很多事情就是在这样慢慢的消磨里，走到了无可挽回的最后。
不得不说，我为了写评认真拉这场戏，现在是有点需要缓缓的——侯府是什么，白家有多有钱，这已经不是影响“代入感”的问题了；顾偃开和顾廷烨，李洪涛和冯绍峰——他们就是在我们生活中、甚至在我们自己生命中的那一对父子、母女。
所以这里就涉及到了冯先生对角色处理、特别是悲剧中的一大特点：代入感。

前面我提到所谓“他人的人生”的问题。
当然这里也要提到编剧本身；虽然我时常吐槽屑台词，但是剧本上人物本身是有内在逻辑的；不管怎么分类悲剧，“性格悲剧”者有，“阴差阳错”者有，“时代洪流”者也有。但要让一个遥远的故事成为甚至能逆转风评的演绎，你必须要给与观众极强的感同身受。
这一段的演绎，粗看不过几分钟，但情绪从最初到后面，一点一点铺垫、一点一点加强又始终为了表现那种面对父亲的怯意还往回收着；这几分钟里铺天盖地的“我也曾这样”席卷而来，甚至能让人忘记其实这么夸张的桥段也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过。
接下来是一场接一场的忙乱。在后厅等着的顾廷烨心里其实已经完全乱了，当然我其实懒得截诸如远景上他的手紧张地捏着椅子之类的镜头，毕竟这种小动作的水平在冯先生10年前、就是所谓雷剧的演绎里也已经屡见不鲜了。但这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代入感，则是来自于他自我吐槽的这段话：

知道出了大事、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头，但还抱着一丝希望；他心虚地看石头，小男孩似的擦眼泪，不由自主地把“父亲”换成了“爹爹”。“你说得对”三连，你能感受到他甚至说服自己了：他好像真的觉得，这个时候就是不该被叫去的，他甚至为自己是个局外人欣喜——不叫我说明父亲没事，我去了可别气着他了。他甚至恳求似的看着石头，希望面前这唯一能跟自己说说话的人，支持自己的说法——或者说幻想。
他本来那么委屈、那么痛苦，那么仇恨自己在父亲心中的这个定位。
然而他等来的是顾偃开冷冰冰的尸体，和一直当作母亲对待的小秦氏的背叛。

我看到过网上有人说这段戏像是油画——确实，每个人各怀鬼胎，都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有的人知道是谎话，而有的人则自以为正义。光看截图仿佛就能看出一场大戏；当然这里网上的截图已经足够多了，我也就不多做赘述，包括他从最初的惊诧莫名到一点点和小秦氏对戏、不停地抛和垫最后得出自己是被故意捧杀的结论，那情绪的递进和深入。但这里我想强调的是就我看到的大多数博主都没有特意截的一段：

顾廷烨终于认清了全场真正的boss是谁，那个他一直当作亲生母亲一样的小秦氏；她让他恶心，他真的生理性的五脏翻腾；你甚至看得出他开始胃疼，他咬着牙眼神竟然有些涣散，他强撑着自己，在这一屋子的魔鬼面前。
而这个时候廷炜发声了；对顾廷烨来说，这简直是个救命稻草；他反手（！）一下子抓住了廷炜的手臂，他急切而咬牙切齿地问“有没有你”；他看着不知所以的廷炜，他细细分辨廷炜的表情和语气，然后他说，“好，没有你”。
那是让他从整个人头发丝到手指间都完全紧绷的状态下缓和下来的一针强心剂。那是让他终于能面对整个家庭的背叛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是所有人都是魔鬼”——我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替他补完了这句台词。

接下来还有两场可怕的哭戏，一场是失魂落魄地走着，身后长柏的喊声都听不见了；长柏去拉他，他的紧绷和不知对哪发泄的敌意和恐惧甚至让他一下子甩开了长柏，直到慢慢认清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好友，他才崩溃地大哭了出来。那一刹那你甚至会觉得，如果不是这么一个发泄的出口，可能他走着走着，自己就会倒毙在路边。

这是整个第19集和20集，两段高光演技翻盘集里可以说是情绪最大的部分，但却又这么的合理：父亲亡故，责任在自己；全家都是骗子，被赶出了家门。一件事又一件事堆起来，甚至让顾廷烨毫无喘息的余地。
所以当他回到他自己的那个小窝，他已经开始垮下去了；他面对嬷嬷和长柏的那个他是真正的他，那个意气风发的顾廷烨一下子消失了；可当他听见嬷嬷对他说曼娘的事的时候，是他在整场戏至今第一次笑——好笑吗？只是他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件事，只能当作一个笑话来听。